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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教弟子们对自家教主这手段佩服得不行,眼见众人都被吓唬住了,不由得洋洋得意起来,但随着秦铭一枚眼神递过去,他们便瞬间收敛神色,详细解释道:“诸位,我们并非是故意找碴,只是这菜肴真与我们平常吃的相差甚远,这才情难自禁感慨起来。”

这解释可没办法服众,有人大着胆子冷笑道:“难不成几位吃的都是仙宴吗?”

“你可听过满堂酒楼?”沈浮白听到其他人质疑的久了,眉宇微蹙,也忍不住开口道。

“你说的可是治都郡的满堂酒楼?”说话那人先是一愣,随后眼中含着惊艳连连点头,“当然知道,五湖四海之人都说那里的饭菜堪称一绝,世间从未吃过如此美味,可谓是威名赫赫……不过与苏郡距离太远,我不曾吃过。”

“你知道便好。”沈浮白平静颔首,“我们便是来自治都郡,几乎每日都会吃到满堂酒楼的菜肴,现在你明白了吗?”

“这……”

这下方才还在叫嚣的客人终于闭上了嘴,面面相觑,没有了反驳的手段。

“若真是如此的话……倒是勉为其难可以接受,毕竟我们这里吃过满堂酒楼菜肴的人都夸赞那里的菜肴更具特色。”

有人尴尬一笑:“害,要早说是来自满堂酒楼的话,我就不说话了。”

“可惜啊,满堂酒楼并无分店,不然我也想尝尝,被人赞不绝口的菜肴到底是何种滋味。”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误会这才算是解除了,秦铭不由得笑了笑,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虽说他知道自家酒楼的生意很好,但是因为他其实不热衷经商,再有还是缺少一些人手,于是到现在他也没有想扩张的想法,若是魔教与正道的江湖恩怨彻底了结,或许真的可以多开几家店试试……

他正端着茶杯随意想着,忽而听到身侧传来一声慵懒的笑声:“你们在讨论满堂酒楼?我倒是也总闻其大名。”

秦铭还以为又是有人想要找碴,有些无奈地往后侧看去,但随即却微微一怔。

只见邻座有一白衣男子,正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拿着酒壶,似醉非醉那般慵懒轻笑着,三千发丝尽数披散在脑后,未曾束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随性又放荡不羁。

秦铭之前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江湖人,一般江湖大侠为了自己的名声都会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就算不注重外表,也颇为重视礼节,而此人却完全打破这种常识,相当另类。

而散发之人也不去看秦铭等人,只是摇晃着酒壶懒洋洋道,“不知道这满堂酒楼的酒,是否也会与别的地方不同。”

对于自家的酒楼,魔教弟子更是想要炫耀一番,因而主动接话道:“自然,若你亲自去尝了,定会难以忘怀,都舍不得走了。”

闻言,那人摇头晃脑道:“那诸位竟然能够舍弃那么绝的酒,不远万里来到此地,若是我的话,定会不想出门的。”

魔教弟子下意识说道:“可不是吗,要不是为了那什么武林大会……”

“咳咳。”随着沈浮白一枚眼神狠狠瞪过去,魔教弟子立刻意识到他刚才说得太多了,连忙心虚地闭上了嘴。

却见那散发之人似笑非笑看着他们,也不知道方才的询问是不是故意为之。

秦铭心中升起些许警惕,面色却平静地饮着茶水,淡淡道:“无碍,我们就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天下人都想要凑个热闹,谁又不想来呢,难道阁下不是吗?”

散发之人摇摇头,脸上有着明显的随意,看来还真就不在意什么武林大会:“我确实是被人拉过来的,但我只是想来喝酒,对武林大会不感兴趣。”

说完,他忽然就着酒壶饮了口酒,脸上呈现出痛快的模样,吟诵道:“有道是‘酒后高歌且放狂,门前闲事莫思量’。”

“有诗有酒有高歌,春色年年奈我何。”

“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一觞虽独尽,杯尽壶自倾啊……”

他面色慵懒,眼眸半阖,口中却不断吟出豪迈放纵的诗句,竟听得秦铭有些微微意动。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于是秦铭垂着眸,不由自主念出这句诗词,而听到他的回应,那散发之人明显眼前一亮,忽而道,“哦,你也这么认为?”

“一把剑,一壶酒……醉卧千山下,风过谢桃花。”秦铭斗笠下的面色逐渐柔和,想起了曾经的理想和期盼,慢慢念出,“倚剑出门游,便可逍遥走一回。”

“白云满地江湖阔,著我逍遥自在行……多么令人向往!”

他越说越是心胸开阔,越说越是语气波澜,眼眸中光辉好似映着他诗句中的幻想,微微闪烁。

而那散发人听完后也眼睛越来越亮,不由得拍手叫好道:“说得好!这才是江湖,这才是真正的逍遥!”

“阁下似乎与我有着共同的爱好,那又为何坐在这里,不去实现心中所愿呢?”

见那人恨铁不成钢地摇头,秦铭却只是失笑,同样摇头道:“阁下可曾听过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便说了一句话,那人就瞬间沉默地坐了回去,喝了一口闷酒,叹息道:“你说得不错,纵使心之所向,却仍旧会被各种外物牵累,活的束缚,失去自由。”

秦铭透过斗笠的缝隙看向青年,忍不住笑了:“阁下未曾束发,如此肆意潇洒的喝酒,也有无法获得的逍遥吗?”

那人抬起眼皮看他,不甘寂寞地回怼道:“那阁下为何连吃饭都要戴着斗笠,是怕丑得其他人吃不下饭吗?”

秦铭一怔,随即忍俊不禁,一直沉默听着二人对话的沈浮白却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许羞辱教……主子!”

秦铭摆摆手,让沈浮白不必在意这些小事,他难得遇见一个这么有趣的人,也愿意跟对方多聊聊:“我不摘斗笠,是为了能够心平气和与你交谈,倘若我摘下斗笠,可能这番对话就再也不曾有了。”

“我亦是如此。”散发青年完全不惧,悠哉道,“我散发,我饮酒,不过是苦中作乐,又哪里算得上真乐呢?”

“不过你倒是还算符合我的胃口。”他忽然语气一变,“我可以请你喝酒,不知你可愿奉陪?”

秦铭刚要微笑回复,却见酒楼门口突然踏入一人,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哎呀萧师兄,你怎么还在这里!”

散发青年瞬间不开心地抿了抿嘴,“看,麻烦来了!真是片刻都不得清闲啊。”

但那人却喋喋不休道:“你怎么还喝上酒了,师父嘱咐过你白日不许饮酒,快快跟我走吧,大家都到齐了,就只等你一人!”

于是散发青年即使再不乐意,也被那人拉了起来,醉醺醺地往外走去,秦铭见状,也便有些遗憾地停下话题,注视着他们离去。

然而散发青年却忽然扭头对他比了个三的手势,尔后指了指楼上,对他眨眨眼,秦铭微怔,似乎隐约理解了他的意思。

于是秦铭也隐晦地微微颔首。

直到拉拉扯扯的二人终于离开酒楼,秦铭这才收回视线,又低头饮了口茶水,但嘴角的弧度却不由得微微勾起,能够结识一个似乎志同道合的人,让他来此的沉闷心情忽然间扫荡一空,难得江湖上有人与他的想法这般类似……

只是他还不等回味这罕见的偶遇,就听到沈浮白忽然低声道:“教主,方才来的人是华真宗的弟子。”

秦铭的心情立刻降低了一些。

沈浮白:“而且,那华真宗弟子称呼那奇怪的人为‘萧师兄’,姓萧……”

秦铭先是一愣,随即涌上心头的便是深深的疑惑,语气古怪道:“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便是那位未来的武林盟主——萧和?”

虽说沈浮白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笃定对方就是萧和,可是这句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毕竟未来的武林盟主……就是那放浪形骸的模样?不束发?不好好穿衣服,还满身酒气??这真的是正道的楷模吗???

“……应该,是吧。”

于是沈浮白只能语气不坚定地回答道,“如若他真的是,那我们可谓是误打误撞跟武林盟主接触过了,简直是天助我也!”

秦铭一时间也感到有些可笑,武林盟主?就是刚才那人?

这……怎么这么玄幻呢?

但他心中却不自觉地升起几分希冀,倘若那人真是武林盟主,武林盟主是一位潇洒洒脱至极之人,那说不定……他们魔教还能跟正道有一丝回旋的余地呢?

只要他们相互理解,相互信赖,这样的可能性就不一定为零。

但在心内如此期盼的同时,秦铭也暗自告诫自己需要留一个心眼,毕竟——

“到底是我们误打误撞接触的他,还是他主动来接触的我们……还不一定呢。”

秦铭喃喃自语着,指腹轻轻敲击在桌面,眼中浮现些许锋芒……不过今天晚上对方的邀请,他是不可能不去了。

去,就让他亲自看看,这武林盟主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

当夜,暮色降临,月明星稀。

秦铭卡着点来到约定好的酒楼房檐之上时,远远就看见未曾束发的那白衣青年正举着酒杯,独自小酌。

纵使是在倾斜的房檐之上,他却坐得那么稳,手中的酒杯也不曾洒下一滴,果真有着不俗的武功。

传闻中萧和的武功可以说是内海境界的第一人,比周济的武功还要强上不知多少倍,秦铭心中感慨,却也不惧怕,负手而立慢慢走上前。

“你果真来了,听懂了我的暗示。”

而萧和都未曾看向他,已然勾唇轻笑了一声,似乎心中也颇为欢喜:“不过连只有我二人的酒宴,你也要戴着那碍事的斗笠吗?”

秦铭掀起外袍,坐在他身侧,语气淡淡道:“与你散发而来的目的相同,唯有戴上这斗笠,我才能如同普通人一般坐在你身边。”

“唉,没想到如今我与人喝酒,都需要遮遮掩掩。”萧和无奈摇头,却并未要求秦铭再摘下斗笠,他给秦铭倒了杯酒,秦铭便直接饮下,虽说秦铭不怎么爱喝酒,却也是难得放纵了一把。

“这不就是江湖吗?”或许是夜色太温柔,秦铭也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将来到这世界之后的心思通通阐述给一个陌生人,“我曾向往江湖,觉得江湖才是自由,才是洒脱……但真正走在江湖之上,才发现想象终归是想象,世间有太多无奈之事,就正如我与你之间需要戴上斗笠才能继续交谈一样。”

萧和也不禁颔首道:“正是如此,不过数十年前,江湖确实就在我等的心中,可现在……百姓流离失所,边关战事不断,人心逐渐远离,门派也变得极端,第一开始争名,第二开始夺利……”

他闷闷喝了一口酒,语气中蕴藏着深深的惆怅与遗憾:“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此话当真不假,不假。”

秦铭心中一动,不由自主询问道:“你来此地,是为了改变江湖吗?”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萧和嗤笑一声,回眸看着他,“你来到此地,是为了消灭这样的江湖吗?”

“不。”还未等秦铭反应过来之前,他便已经开口回答了,顿了顿,秦铭便只能沉吟片刻,真心开口道;“我虽不满于这样的江湖,但我的心很小,小到只能装下我自己和附近之人,只要我们过得好过得安稳,便足够了,我不奢求更多。”

“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萧和却笑了,眼睛在夜空下无比明亮,“但有人跟我说,我能够改变这个世界,只要我来到这里,我就能够以一己之力扭转这个世界,变成我所期盼的,变成我所向往的。”

“听闻他的话,我不得不来,即使是以自身的自由为代价——”

他认真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只要看见他的那坚定明亮的眼神,无论是谁都不会质疑他的话,秦铭更是相信了七分。

直到萧和慵懒看向他:“不知秦兄可愿意支持我?”

迄今为止,秦铭从未跟他说过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沉默片刻。

良久,他抬起酒杯,对萧和示意:“萧兄,请。”

萧和举起酒杯,与他的酒杯轻轻碰在一起,相互注视着彼此,什么都没说,但又仿佛什么都藏于这杯酒之中。

“我之所愿,便是秦兄心之所向,希望我们二人永远不是敌人。”

“哈哈哈……秦兄果然懂我,酒逢知己千杯少,喝!”

一同将杯中之酒饮尽。

“不过,秦兄啊。”萧和喝下酒后,又忽然间恢复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对着房檐一处角落戏谑道,“你来就来呗,怎么还带着一个小尾巴?”

“这个……”秦铭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也下意识看向房檐的一角,那正是沈浮白所藏身的地点,沈浮白极为担心他与武林盟主单独相处会遭到暗算,因而一直在角落里暗中观察情况,秦铭也就随他去了。

没承想却被萧和当面点出来,这就很尴尬了。

见行踪被发现,沈浮白也不藏了,直接从房檐处跳出,不客气道,“自然是在警惕你是否要对主子不利。”

“没想到你这属下倒还算忠心耿耿啊。”而萧和也不在意这样的态度,甚至兴致勃勃地观察着沈浮白,很是欣赏,“不错,武功也很高,还很忠心听话……就是嘛……”

萧和的目光一直落在沈浮白的右手,突然一挑眉:“这右手有些毛病。”

沈浮白心中一惊,不由得蹙眉:“你如何看出?”

“我有个弟弟,也跟你一样筋脉曾经断裂,又再一次修复。”萧和饮着酒,随意地说着,“不过纵使服用了生筋丸,也留下了一些旧疾,难以康复。”

说罢,他竟从袖口中掏出一瓶伤药,将他抛给了沈浮白:“拿去,这是我为他寻觅天下获得的药方,每天坚持涂抹便能够完全治愈。”

沈浮白下意识地接过,却露出些许错愕的神色:“如此昂贵的伤药,你要送给我?”

“谁让我跟你主子相谈甚欢。”萧和朝秦铭挤眉弄眼,不在意地摆摆手,“况且,我弟弟萧及早就病好用不上了,留着也是无用,不如交给你了。”

“你们若是回去的话,说不定还能看见他,到时候记得给我这个兄长一点面子,对他好点就行了。”

沈浮白面色仍旧古怪,似乎完全不相信正道魁首武林盟主竟然有这么好心,他忍不住看向秦铭用眼神询问,而秦铭则迟疑了下点点头,让他收下。

“多谢萧兄。”秦铭正襟危坐对萧和行了一礼,“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哈哈哈好说好说。”与他相比,连坐着都跟无骨似的萧和则放荡不羁地大笑,简直跟秦铭是两种性格。

可也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却能够谈及理想,谈及抱负,真是……不可思议。

沈浮白一边如此感慨着,一边摸索着手中的瓷瓶,郑重地收了下来。

这次的对饮一直持续到天蒙蒙亮这才作罢。

秦铭最后看了眼潇洒离去的萧和的身影,嘴角也勾起浅笑,往其相反的方向城门处走去。

见他这就要走,魔教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禁低声问道:“教主,这武林大会还没开启,我们……是要走了吗?”

“不必再留了。”秦铭却痛快颔首,笃定道,“若是那人成为了武林盟主,天下一定会变得更加太平,我们又担心什么呢?”

“心愿已了,回去吧。”

只可惜,若是下次有机会见面,看见的或许就是束起发,穿戴整齐,拿着剑的萧和了。

还是永生不见更好。

秦铭心中长叹一声,再一次翻身跨坐马上,狠狠一扬马鞭:“驾!”

众魔教弟子皆跟随在他身后,沈浮白还含笑道:“教主,回去时又能够经过岐县了,要不要再去看看那几个孩子?”

“说得也是。”秦铭也心情大好,连纵马飞驰时都带着几分前所未有的潇洒,“便过去看看吧。”

只是一行人怎么也没想到,等他们短短两日后回到岐县时,迎接他们的却是空荡荡的村落,以及还未散去的血腥气息——

秦铭的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愣在原地,被莫大的震惊和悲伤笼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一瞬间,眼眸的杀气陡然迸发。

第57章 成为教主第五十七日

“怎么今儿个村子里这么安静。”

等到秦铭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岐县想要再讨一口水喝时, 一进入村子,秦铭就莫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在田里耕种的农夫不见了,家家户户的院子里也没有一点声响, 秦铭等人一路慢行到老李家的院子前时,也发现那三个好动的孩子不在附近。

秦铭疑惑不已, 不知道人都去哪了,倒是对血腥气息极为敏感的沈浮白忽然面色一变, 低声对他道:“教主,似乎有血腥味。”

秦铭也不由自主地心中一跳, 仔细感知时便也发现了空中飘来的血腥气息,他手指无意间握住马缰绳,沉声道:“去看看。”

于是, 众人沿着血腥的味道慢慢往前走着, 直到离一处后山的空地越来越近,血腥味便也越来越浓, 隐隐还能闻到一股焦煳的味道。

“这是……”沈浮白的脸色愈发难看, “好像被火烧过。”

“……快走。”秦铭心中不好的预感也逐渐强烈,几乎无法抑制胸口的心跳, 最快速度进行搜索。

而当他终于来到后山一处新动过土的巨坑之地时, 便能够闻到强烈的刺鼻血腥味和焦煳味, 随着魔教弟子将那坑翻开之时,一具具已经被烧得焦黑的尸体也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帘,强烈冲击着众人的视线——

“……”秦铭的瞳孔猛地一缩,胸前剧烈起伏起来, 差点脸色铁青的捂住口鼻。

就连沈浮白也面色铁青地望着这些尸体, 紧紧攥紧了手掌。

死了!竟然死了这么多人!!

谁也不曾想过那日一别便是永别,心中的震惊和悲伤几乎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们……被人杀死, 之后又被焚烧埋藏此处。”魔教弟子强忍着恶心检查起来,最终禀告了秦铭,“时间不超过半日,是昨晚下的手。”

而秦铭的目光在落在那熟悉的三个孩子和身边的木剑之时,则瞬间涌出深深的怒火,几乎双目赤红,杀气迸发。

他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整个人宛如陷入强烈的愤怒一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谁干的!”

“敢对本座看好的人下手……”

“本座要杀了他!”

“杀了他!!”

整个村庄三十九口人,此处已然埋葬三十八口,完完全全被屠得干净!

秦铭无法想象,有人会对这些朴实的农民动手,甚至毁尸灭迹。

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间,秦铭的脑海中此时此刻只有愤怒,只有报仇!

“教主息怒!”

但等到他对上沈浮白那有些担心的眼眸时,又不禁找到了几分理智,深吸一口气后,下令道,“找找村子还有没有幸存者,他们说不定知道凶手是谁!”

最后深深看了眼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的老李几人,秦铭不忍地别开视线,只垂在身侧的拳头五指深深陷入血肉之中,久久不肯松开。

他转过身,带领魔教弟子们踏上了寻找幸存者的旅程,几乎挨家挨户的搜遍了每一个房子,这才终于在天黑前,从一处枯井中找到了一双惊恐的眼睛。

“别怕,我们曾经来过村庄,你还有印象吗?”沈浮白尽可能轻声地对待这位看起来被吓坏了的少年。

少年年纪十三四岁,曾经也跟秦铭等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对方的眼眸堪称灵动,而此时此刻只剩下了恐惧和惊吓。

还好秦铭拿了一些陈略炼制的安神丸,让人给少年服下,少年这才断断续续讲述起了经过:“昨晚,有马车来到此地,因为有人在旁边耕地不小心惊到了马,所以里面的公子便受了惊……那公子气得想要杀了吓马车之人,老李家的三个孩子看见了,就拿着木剑冲了上去,说什么要替天行道,锄强扶弱……”

“那公子被他们攻击的吃了痛,愤怒地派手下杀了孩子们,附近看见的大人纷纷想要阻拦,却被一剑刺死……”

说到这里,少年哽咽起来,泪水又一次落下,泣不成声:“那公子的手下提醒道现在正值武林大会,若是杀了人传出去会对大公子不利……所以、所以他们就杀了……杀了所有的目击者,所有村子的人都不能放过……”

“我因为惊恐,下意识跳入枯井之中,这才逃过一劫,若不是你们……恐怕,也只会饿死了,多谢公子……”

听到少年所说的经过,秦铭憋着的怒火再也无法隐忍,掌心狠狠砸在桌子上,坚硬的木桌便猛然坍塌,碎落一地。

“岂有此理!”秦铭站起身,眼中满是杀意,“世间竟还有这般心狠手辣之人,本座势必要杀了他,还这些无辜枉死的生灵一份安宁!”

“教主圣明!”沈浮白也强忍着怒气附和道,于是他又详细问向少年,“你可听到那公子叫什么,或者其他的身份线索了?”

少年擦着眼泪,泪水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不断落下:“我只听到,他们管那个公子叫萧公子……其余一概不知。”

“萧?!”刹那间,秦铭与沈浮白面色一变,不由得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提起这姓萧的公子,他们之前在酒楼里便正好结识了一位,不过萧和是堂堂正正的大侠,不可能做这种狠辣之事……但萧和却曾经提到过,他有一弟弟,名萧及,还说过他们回去时可能会碰见对方……

可是武林盟主的弟弟,会是这种货色吗?

秦铭心中疑惑不已,不敢妄下断言,不过既然知道凶手姓萧,那就好办了:“查,你们去附近村落寻找证据,看看昨夜到底有谁经过岐县,又往那边去了。”

“另外。”秦铭看了眼沈浮白,“将此事飞鸽传书给钱小豆,让他利用情报阁也找找看,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一桩桩人命在他面前消失,秦铭没办法捂住眼睛堵住耳朵装作听不见,他暂时压下若凶手真的是萧及之后的麻烦事,尽一切可能性去追查凶手。而等魔教弟子都行动之后,他则与少年再一次回到那深坑之中,认认真真地为每一村民挖了一个坟墓,郑重地让这些人下了葬。

“……我不知道我能够为你们做多少事,但只求不愧于心,不愧于天地。”

和煦的夏风吹拂他的脸庞,也吹散了他语气中蕴含的杀意。

……

教主一发怒,弟子抖三抖。

在一日后,魔教弟子便效率极高的回禀了秦铭。

“岐县确实有很多路过的江湖侠客,而那萧及便是其中之一。”

“萧及身体不好,确实是驾马车而来,被人亲眼目睹。身边还有两个下属负责保护他。”

“夜里村庄一直都很安静,因而无人发现异常,据说萧及便是夜里匆匆到达的苏郡,大概也要去参加武林大会。”

……一句一句证词都将指向萧及便是屠杀村落的罪魁祸首,尽管秦铭再怎么疑惑为何萧和那样的大侠会有这种完全相反的弟弟,但事实却让他坚信,他的判断没有错。

正巧钱小豆那边也及时地飞鸽传书一封,带来了关于萧及的基本情报与其的肖像画。

“家中颇为受宠,因此性格顽劣,曾落入陷阱断了经脉,从此性格更加喜怒无常,时常仗着萧和这个兄长的威势欺辱恐吓他人……”秦铭默默念下这段记载,几乎是进一步确认了萧及是凶手的事实。

再由幸存少年指认出萧及的画像正是那日杀戮之人,便再无质疑。

只是……

当魔教弟子们都期待地看向秦铭,等待教主下令抓人之时,秦铭却露出犹豫迟疑的神色,良久未曾说话。

魔教弟子们面面相觑:“教主总不能也畏惧武林盟主的名声吧,怎么还不去宰了萧及那孙子?”

“你们懂什么。”沈浮白瞪了他们胡乱说话的人一眼,“教主哪里是怕萧和,只是因为与武林盟主敌对会危害我教,故而担忧罢了。”

当然,沈浮白绝不承认,还有一点是因为教主和萧和惺惺相惜,所以教主不想与萧和敌对。

只是没想到,他猜出的两点,都不是秦铭迟疑的主要原因,秦铭头疼地叹息道:“本座并不畏惧与萧和对抗,不如说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会出现这种可能的准备……虽说与萧和敌对后会比较麻烦,可若是我们无错,问心无愧,那便应该坚持到底,又有何惧呢?”

见此,沈浮白茫然了:“那教主所迟疑的是……?”

秦铭摇摇头,视线落在他的右手手腕:“你忘了,萧和有恩于我们。”

“若不是他的提醒,你的右手手腕或许会落下残疾……无论如何,此恩重于泰山,不可不报。但我们如今却要恩将仇报杀其亲人……”

秦铭沉思道:“手刃其手足,无异于手刃恩人,故而我实在难下此手。”

沈浮白一怔,忽然从袖口拿出那熟悉的瓷瓶,正是萧和赐予他的宝贵的伤药,他只用了一次便觉得伤势大好,爱不释手,因而放在袖中随时上药。

教主原来是因为此事而迟疑。

“萧和有恩于我,并非是教主您……”

沈浮白试图辩解,秦铭却再次摇头,“不,你是我的下属,你的恩我应该替你偿还,这才是我作为教主应尽的责任。”

“可知恩不报,非为人也,更何况是恩将仇报呢?”

沈浮白抿紧唇,眸光微动之时,又见秦铭站起身,叹息道:“但,若是就此放过萧及,那三十八口性命幽魂,将彻夜难眠永无安息之日……我心中亦是沉痛无比。”

“且让本座再想一想,该如何解决此事吧。”

秦铭头疼地负过手,独自一人沿着月光下的小路走去,面露思索。

而沈浮白则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纠结,感动,迟疑与不舍……双手紧紧攥紧,又最终慢慢松开。

眼眸也彻底清明起来。

当夜,沈浮白闭眼凝神,直到月光彻底笼罩大地,这才拿起浮云剑,朝着马厩走去。

“沈执事?”负责守夜的弟子疑惑地看着他仿佛要出行的模样,“您是要出去吗?”

“有点事要解决。”沈浮白淡淡颔首,随即翻身上马。

守夜弟子帮忙牵着他的马走出马厩,还不忘感慨道,“也不知道教主思考得怎么样了,这种恩仇两难之事最难解决。”

他只是随口抱怨一句,却没想到马上的沈浮白却忽然接口道:“马上就要有结果了。”

守夜弟子一愣,连忙急切道:“会如何做?”

“解铃还须系铃人。”

沈浮白垂眸看他一眼,眼底藏着决然和一往无前的勇猛,瞳孔一时间竟比月亮更加明亮!

“——若是我天亮前未曾归来,告诉教主,便不必再等我了!”

说着,猛然挥舞马鞭,如同风一般消失在了守夜弟子的眼帘。

守夜弟子觉得他的这句话有些不对,思来想去,还是不安地将此事禀告给了秦铭,于是刚刚决定纵使背负骂名也要向萧及复仇的秦铭便猛然一惊:“你说什么,沈浮白一个人走了,往苏郡的方向?”

秦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眉宇紧紧蹙起,思索着沈浮白独自离去的可能性,随即豁然站起身。

“难道他孤身一人去找萧及了?”

如若萧及犯下错误,那他最先会去躲避的地方应该就是……萧和所在之地。

“不好!备马!”想到某种可能性,秦铭便再无法坚持在原地等待,决定前去寻人,“我们快点去追!”

*

沈浮白此刻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苏郡。

以他的聪明才智,自然猜到了萧及会在苏郡的哪里,而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就这样孤身一人来到萧和所在的府邸。

夜色浓郁,星光黯淡,他换上一身黑衣,蒙着面,持着剑悄然潜入府中。

若是能够直白地寻到萧及的位置,或许能够免去许多麻烦,可事情必定不会那么顺利,沈浮白料到了有许多阻碍,或许是有华真宗之人发现了他的行踪,或许是萧及根本不在此处,但他仍旧没有料到,他一上来就碰见了最难缠,最危险的对手。

一把剑在夜空中突然开辟气海,直直朝他的脸颊射去,若不是沈浮白内心一凛,猛然侧身躲避,差点就被此剑正中。

而当他眯起眼睛瞬间抬眸看向射出银剑的位置时,便看见那熟悉的人影懒洋洋坐在房檐之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他。

三千发丝仍旧是熟悉地散在脑后,他似笑非笑道:“阁下是何人,又为何要在深夜偷偷摸摸前来,不如上来,与我一同喝一杯酒。”

看清那人容貌的一瞬间,沈浮白便瞳孔一缩,产生了如同泰山一般的压力,就是那么巧,天下青年中最年轻有为,实力最高的那个人,偏偏被他给碰到了,偷袭已然再无可能。

“我不找你。”沈浮白尽可能压低声线,让萧和听不出他是谁,“我来找萧及,他可在此处?”

萧和露出疑惑之态,完全没想到他的目的与自己弟弟有关,连喝酒的动作都停止了:“你找他做什么?”

沈浮白斩钉截铁道:“报仇!”

萧和不笑了,唇线抿得笔直,“报什么仇?”

沈浮白:“报岐县三十八口人性命之仇!”

“岐县?”萧和自然听说过这个地方,但却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我从未听说过此事。”

“巧了。”沈浮白冷笑,“若非亲眼目睹,我也不知道你的弟弟竟然能够做出如此心狠手辣之事,不仅屠了一座村子,还为了不暴露放了把火毁尸灭迹!”

“……”萧和的眉宇慢慢蹙起,手中的酒再无一丝饮下的兴趣,身体轻盈从房檐跳下落在他面前不远处,仔细观察他半晌,尔后用最大的内力大喊道,“萧及,你出来!”

沈浮白立刻紧绷起身体警惕起他的攻势,可萧和却仿佛对他的警惕恍若未觉,一举一动都云淡风轻,目光朝一处房间看去,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一跟他长相有七分相似的青年便脸色不好看地走出那间房间,语气抱怨道:“兄长,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吗?”

沈浮白目光落在走出的青年身上,发现他的脸与钱小豆所绘制的肖像图相差无几,眼中的冷意顿时锁住了对方:“不错。我要找的人就是他。”

萧及也注意到了这蒙着脸一袭黑衣的陌生人,立刻神色慌张起来,快步躲在了萧和身后抱怨道:“兄长,他是谁!你让我来见他做什么?!”

萧和只平静道:“他说他来向你报仇,还说你屠杀了岐县三十八口人性命,可是真的?”

萧及的脸上肉眼可见地变得惊惧,连连摇头道:“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分明是对方随便找的理由,兄长,你怎么能够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呢!我可是你的亲弟弟!”

见他抓住自己的袖子,眼中的震惊并非作假,萧和疑惑地盯了他一会儿,但在陌生人和弟弟之间还是选择了自己弟弟。

“阁下大概是有所误会。”萧和沉吟片刻,对面前的蒙面人道,“不如等我将此事详细调查后,再下定结论,如何?”

沈浮白却嗤笑了一声,他今日便是来做个了断的,又哪里能够继续等下去,况且,若是这段时间萧及为了消灭罪证,做了些手段,又该如何是好。

因而,沈浮白压低声线,语气中已露出杀意:“若我只想今日杀了他呢?”

萧和的眼神也倏地一冷,随手将长发束起:“……那阁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二人对视着,彼此都能看见彼此眼底绝不让步的意图,随着风声喧嚣,吹动身侧柳树的枝叶,当叶片扬起的那刹那之间,两位剑客的身影倏地纠缠在了一起。

砰——

剑与剑相击的震动之声猛然回荡在夜间,萧和的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忽然率先向后退回一步,手中之剑已经在眨眼睛迅速刺出九次,九九连环永不停息,浮光掠影快如闪电。

若是剑法不好的人,早就败在其中一剑之下,但沈浮白却是出身于剑阁的天才,虽说境界没有他高,但对剑的领悟只高不低。

他几乎是本能地使用轻功往后闪避,即使身法落后半分,却也不骄不躁用剑去挡。

手腕一动,浮云剑便在空中迅速旋转开来,每一次细小的抖动都能够大面积挡住无数刺来的剑身。

兵刃相接之声不断传来,沈浮白右手稳稳抵挡着,最终却还是因为筋脉刺痛,动作稍稍逊色一丝,让萧和的剑直直朝他胸口刺去。

但当他本做好受伤的准备接下这一剑再趁机回击时,萧和的剑却最终停于他的胸口之前,眼神浮现深深的错愕。

“右手手腕有伤。”

沈浮白内心陡然一紧,而萧和瞥了眼他不自在的右手,眉宇深深蹙起,只这一瞬间就念出了他的名字:“你是秦兄的属下——沈浮白?”

沈浮白:“……”

沈浮白深吸一口气,为这么快的暴露身份而感到懊恼,但他来之前便知晓自己的身份绝瞒不过萧和,因而也没有太过失落。

当即摘下面罩,堂堂正正站在萧和面前:“是我。”

“果真是你……”萧和面色古怪不已,不由收回剑,若是陌生人来找萧及复仇,他必定不会相信对方的话语。

可一旦这个人变成熟悉之人,而且是他近日结交的知己的下属,萧和的心绪就不由得动摇起来:“是秦兄派你来的?”

“不,教主无法与你敌对。”沈浮白摇头,“站在这里是出于我的意志。”

他看向萧及,眼中燃烧着深深的杀意:“今日,我势必要得到萧及的项上人头!”

萧和不说话了,萧及与这些人本就素不相识,对方为何会偏偏来取他性命,恐怕,那些人命之事必是真相。

他也不相信,像秦铭那般与他志同道合之人,会无缘无故冤枉他弟弟。

他又一次深深看向萧及,萧及似乎没料到兄长竟跟凶手认识,露出担忧恐惧的神色,对上萧和的视线后,便迫不及待地拉住萧和的袖子,目光哀求:“兄长……哥……你相信我!”

见弟弟露出如此哀恸的表情,萧和的面上浮现深深的不忍,迟疑片刻,还是咬牙道:“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沈浮白冷笑:“那你便下去问问岐县死不瞑目的冤魂们,该如何解决这一切,如何?”

“……”萧和疲惫地揉揉眉心,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被人杀死,“你可记得,你家教主欠我一个人情?”

他本意是希望用这件事劝退沈浮白,没想到沈浮白神色平静,只淡淡道:“我知道,恩重于山,正因为承了你的恩情,教主才无法恩将仇报与你刀刃相向。可他又恨那些无辜的百姓惨死于村中,因而不断犹豫,夜不能寐。”

想到秦铭此时的痛苦,萧和竟仿佛能够感受相通,露出于心不忍的表情。

而沈浮白此时又亮出手中之剑,银色的剑身映出他冷漠又坚决的眼神:“此事因我而起,也应由我解决。你的药膏很好用,我涂抹一次便感受到了效果。”

萧和苦笑:“你要将药膏还给我?”

“不,药膏虽能还,恩情无法还。”

“我今日必杀你弟弟,报教主之大恩。”

沈浮白冷冷吐出这几个字,“然后,我会亲自死在你剑下,了却这段恩仇!”

萧和一怔:“你……”

“教主秉着恩情无法与你动手,但我可以!”

“教主与你动手便是正道和魔道的对决,但我与你动手便只是私人恩怨!”

“我们之间的战斗不涉及任何人,这便是我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惊雷,令萧和怔怔站在原地,内心久久无法平息。

如果一个人愿意替一个人去死,这代表着什么?

他的语气中也不自觉带着几分动容:“你方才使用的是剑阁的剑法,我阅览剑法无数,你瞒不过我,我曾经听说过五大门派派了一名弟子前去魔教做卧底,想必你便是剑阁的卧底吧。”

“你真愿意为了魔教教主献出生命?”

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沈浮白坦然一笑,不奢求任何人的理解。

他其实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愿意为什么人而舍去性命。

但他却并无后悔。

他只淡淡说出一句话:

“君以诚待我,我以命报之。”

如是而已!

第58章 成为教主第五十八日

听到沈浮白掷地有声之话语, 萧和看向他的目光再无置疑,唯有感动,唯有赞叹。

“好一个忠君之臣!”

他不由自主地感慨着, 心中敬佩不已:“只此一句话,我便深知你的为人!”

“秦兄能有你这种下属, 真是让人羡慕啊。”

“不。”沈浮白却严肃反驳了他的话,“能为教主效劳是我的三生之幸, 该欢喜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而他越是摆出这种敬仰卑微的姿态,萧和便越是对他心生欣赏, 点头附和道:“也是,若是秦兄不是值得你追随之人的话,你也不会对他如此死心塌地了, 看见你们二人, 萧某才知原来世上还有这般浓厚的主仆情义,着实感动不已。”

感慨过后, 萧和的眉宇却染上了深深的疲惫, 当现实又一次清晰在他眼前撕裂真相之时,他便再也无法持续心中的逍遥, 又成为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心中只有痛苦和悲伤尚存。

因此, 他忽然扭过头,对上萧及惊魂不定的目光,声音冰冷道:“你面前的这位沈兄,是位不折不扣的豪杰, 我相信他不会向我说谎……我便再问你一次, 你是否杀了岐县之人?”

萧及额头瞬间涌出大汗,又想打亲情牌解释些什么, 萧和却提前竖起掌心,眼中赫然爆发一丝杀意:“我知你总是性格顽劣,到处惹了不少祸事,家中因为你体弱对你多有关照,没有过多苛责你,但此事不同!”

“三十八口血淋淋的性命,非同小可,若是传出去,不仅你被江湖唾骂,就连这武林盟主之事……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映着萧及那忐忑不安的目光,萧和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若你说实话,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可若你继续执迷不悟,选择说谎,那休要怪我不顾兄长的情面,还江湖一个公道了!”

他的本意就是想要逼萧及说实话,而萧及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根本不敢撒谎,他现在唯一能够仰仗的便是这位将要成为武林盟主的兄长,因此兄长对他的喜爱是最优先的事宜,他决不能因小失大。

萧及在脑中纠结片刻,脸色越发变得难看,最终竟是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哭诉道:“兄长,我承认,方才我太害怕了,这才没有说实话……”

在萧和逐渐变得悲恸的眼眸中,萧及哭喊着解释道:“是……我确实杀了人……”

“不过我都是被迫的!我只是想要教训一下那些竟敢攻击我的刁民,结果负责保护我的下属就一不作二不休把他们给杀了……而且他们还说此事暴露了,将会对兄长不利,让我要斩草除根……我是被逼的啊,兄长!”

看着萧及抱着他的腿不断哭诉的模样,萧和强忍住心中的酸涩,慢慢闭上了眼睛。

果然,他最恐惧最担忧的事情发生了……

他一生了无牵挂,最关心的便是自己体弱的弟弟,最想照顾的是天下苦痛的百姓。

他立志成为武林盟主是为了保护百姓,而他最疼爱的弟弟却仗着他的权威到处作恶。

冰火两重天在萧和的胸中不断碰撞,发出咯吱咯吱的碎裂之音,他忍不住怒从心来,狠狠朝萧及的胸口踢了过去:“混账!我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会对我不利?你也知道仗着我的身份胡作非为会对我不利,又为什么不停下!”

萧及被他踹到一边,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虚弱的模样显得无比的可怜,萧和的眼中怒火逐渐消退,但还是咬牙切齿道:

“若早知如此,那这武林盟主不做也罢!”

“若早知如此,我宁可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这一句话可令萧及彻底慌了神,顾不上疼痛惊恐地朝萧和爬去,死死扒着他的衣服求饶道:“我错了,兄长!你只有我一个弟弟啊,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死呢,求你了兄长,之后我肯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向你保证!帮帮我,兄长!!”

听着弟弟哀恸恳求的话语,萧和只能沉默,纵使萧和心中多么恨,他也没办法做到眼睁睁看着自己弟弟死啊。

他在两难之中,痛苦地看向对面的沈浮白,而沈浮白依旧持着剑站在原地,就这样冷静地看着他们兄弟对话,仿佛什么情绪都无法抵达他的眼底,他只是平静地等待着,注视着萧和。

在那坦率的目光中,萧和似乎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但在弟弟的哀求之下,他还是硬着头皮拱手道:“此事是萧及之错,若有能够弥补的地方,我愿意代替萧及用尽一生进行弥补,但求饶他一条性命,这样你也不必死了。”

“不行。”沈浮白也是个一根筋的人,他从来没有第二种选择,“我意已决。”

但萧和其实隐隐也猜到了他的答案,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他还会怕什么呢,他还会在意什么呢?

于是萧和面露悲伤,不得已选择了第二种方法:“抱歉,沈兄,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弟弟被人杀死。”

沈浮白握紧长剑,眼中流淌出一丝杀意:“我明白了,我要先杀了你,才能杀了他!”

“以你的武功,还杀不了我。”萧和苦笑道,说出了彼此心知肚明之事,可纵使未来只有通向死亡的一条路,沈浮白也没有半点退缩。

也正是因为他的决意,才让萧和退后一步:“……你接我一剑。”

“我会抱着杀了你的想法出剑。”萧和深吸一口气,“若你接我这一剑后还活着,那便说明此乃天意,我答应你,不再阻拦你复仇之事。”

“可若是接我一剑之后,你死了……就别怪我无法手下留情了,沈兄。”

萧和悲伤地劝道:“我不想与你动手,却又无法阻止你,只能出此下策,若我全力使出一剑,几乎没有人能够活下来,你确定要如此做吗?”

他的想法,沈浮白都明白,但沈浮白从始至终都没有升起过畏惧之心,甚至因为萧和的退让,而看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不由得眼前一亮。

接萧和一剑,起码比二人生死对决胜算高了很多,这恐怕也是萧和最后的让步了。

这是他的机会!

“——我同意,请武林盟主赐教!”

见沈浮白竟然仍旧执迷不悟,萧和叹息一声,不知为何对这结局不感意外,倒是萧及猛然松懈一口气,忍不住扬起嘴角笑道:“这天下就没有比我兄长还厉害的人,你死定了!”

萧和的武功境界超乎寻常,自然连剑法也是不差的,沈浮白之前与他比试两下就已然知晓这一点,他抱着必死的决心破釜沉舟,亮出武器:“我的剑法,也不见得比你差,请!”

萧及捂着伤势尽可能地远离战场,害怕兄长的剑法波及到自己,而萧和再睁开眼睛后,眼底便再无纠结和迷茫,有着的只是对剑法的绝对自信。

他慢慢拿起剑身,虽未曾使出招数,但眼眸却陡然一眯,史无前例的杀气便赫然萦绕了整个周身,让他的气息也为之一变,不再是曾经那慵懒只知道喝酒之辈,也不再是方才小打小闹试探的神色。

沈浮白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压力,不由得呼吸倏地一滞,背后也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武林盟主之名,果然不虚,如此恐怖的气势,仿佛如同竹节一般节节攀升,没有极限,当真了得!

但……不如教主!

沈浮白嘴角微微勾起,纵使脸色苍白,眼睛却很是明亮。

在魔教内部的每一天,他都能感受到教主身上传来的杀意。

一句话,他早就习惯了!

或许一般人会被这杀气震慑得无法行动,或许一般人会被这杀气吓得六神无主,但沈浮白却能够保持镇静,甚至还在心中不屑嘲讽:武林盟主此人,不过如此!不如教主!

他能赢!

眼见萧和深吸一口气,手腕一动似乎要使出剑招,沈浮白同样浑身紧绷,双眼一眨不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同时挥下一剑。

铮——

随着萧和步伐鬼魅踏出一步,那铺天盖地璀璨的剑光便猛然震惊了沈浮白。

前所未有的恐惧凝聚在内心,凝固了他的血液,冻结了他的神经,仿佛天下间,他只能看见那散发着光芒的剑法,惊艳了他的整个人生。

他无法抵挡,无法抗拒,几乎要膜拜在那汹涌的剑势之中。

——但沈浮白的脑海中却再一次闪过秦铭的身影。

为了再次追随在那个人的身边,为了亲眼见证那个人登上江湖顶端,沈浮白猛咬牙关,几乎是用尽了一切力气,将手中的浮云剑挥出一道剑光,铮的一声与萧和庞大的剑势击在了一起!

刹那间,二人的剑势□□撞,汹涌的内力包裹了一切。

……

剑鸣声逐渐停止,天空似乎被剑势撕裂一道口子,忽然下起了朦胧细雨。

萧和负手而立,右手拿着剑,面露一丝悲色与感慨。

在他对面,倒在地上的沈浮白浑身都布满了血线,血液从他密密麻麻的伤口中流淌,混合雨水染湿了大片泥土。沈浮白的脸色虚弱到可怕,面容苍白如纸,可他的眼睛却仍旧是那么亮,甚至嘴角也努力扯了扯,扬起一丝笑意。

“……是你赢了。”

萧和低声道,再也不看惊愕的萧及一眼,将剑收回:“不过你伤势很重,若是不及时治疗恐怕也有性命之忧……但我会遵照约定,不再插手你复仇之事,若你拖着这副身子也想要复仇的话,便请便吧。”

心中沉重到无法呼吸,却又一瞬间轻松的呼出口气,萧和转身离去,再也没有一丝留恋。

“……多……谢。”

“兄长!兄长,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兄长!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走!!”

身后传来了窸窣的拔剑之声,虽然动作缓慢,却很是坚定,萧和闭上眼睛,快步往前走着,不去听那随之而来的惊叫之声。

“啊——!!”

随着突兀的挥剑破空音在夜空中响起,对面的喊叫声倏地应声而断。

萧和的手掌猛然蜷缩了下,仰头看着那不断坠落的大雨,眼角也不禁流下一行清泪。

*

当秦铭以最大速度赶到萧和府邸之时,远远便看见一步履蹒跚的身影,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

秦铭眯起眼睛,疑惑地跳下马,直到看清那人的身影时,才猛然脸色大变:“沈浮白?!”

他不顾一切地走上前,看着那浑身仿佛被血染透的青年,一时间无比震惊,想要伸手去扶,却无从下手:“这……”

“教主……”青年看见他时,脸上倏地露出个轻松的笑容,虚弱张开口,一股鲜血便顺着嘴角流淌,“幸不辱命……岐县的仇,属下为他们报了!”

听着他喜悦的话语,看着他狼狈的姿态,秦铭鼻子一酸,竟久违感到了感动与悲伤,但他说不出一句话,他要谴责不听他命令的沈浮白吗?他要肯定以赴死之心完成任务的沈浮白吗?

其实秦铭想说,岐县的命是命,但沈浮白的命却更加重要……他的魔教不能离开沈浮白,他也不能离开沈浮白。

但此刻,看见奄奄一息的沈浮白,他只能张了张嘴,最终握着他的手,坚定道:“别怕。”

“本座会把你治好,你还不能这么快离我而去……别怕。”

秦铭不顾一切地用功德点购买着伤药,一股脑地洒在沈浮白身上,命令人小心把沈浮白放到客栈里,悉心照料。

好在他的药堪称神奇,沈浮白也被医治的十分迅速,这才没有什么性命危险,只不过还要休养个十天半个月。

在这段期间,秦铭不能跋山涉水回到十连山,给陈略等人写了封信写好情况后,秦铭便带着沈浮白拼命斩杀的萧及的人头,与那幸存的少年一起,重新回到了空荡荡的岐县,对着那漫山的墓碑道:“你们的仇,已经报了,还请安息吧。”

那幸存少年突然放声大哭,哭声中掺杂了一丝痛快:“多谢恩人,帮我报得此仇!”

幸存少年跪在地上,恭敬对他磕了两个响头,秦铭连忙拦住他:“帮你报仇的人并非是我,若有机会,也希望你能去亲自朝那人道谢,他一定会很高兴。”

幸存少年抹着眼泪,用力点了点头。

此事虽然说看似已经了结,但无论是秦铭亦或者是魔教弟子们都知道,这只是风暴到临的前夕,此时正值武林盟主上位,众人开始敌对魔教之际,而这个节骨眼他们又杀了武林盟主的弟弟……势必不会平安。

秦铭表现得云淡风轻:“此事错不在我们,我们既然问心无愧,便不必担忧。”

然而身处敌人遍地的江南,魔教势单力薄,沈浮白又重身在身,无法移动,可以说处处都是危险,秦铭等人也不得不防。

也正如秦铭所预料到的,等到五大门派会议几乎就是个过场,众人一致推萧和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后,第一个向魔教开刀之人便是华真宗。

“岂有此理,那魔教竟已经嚣张至此,还敢来到我们的地方斩杀武林盟主的手足,这是挑衅,挑衅!”

华真宗长老愤怒地摸着胡子叫嚣着,绝口不提萧及做了什么。

而在他身边的弟子也纷纷附和着,“魔教太嚣张了,我们新选出的武林盟主,他们都敢不敬,根本不曾畏惧我们,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是啊,在我们的地盘上杀人,他们欺人太甚了!”

在这群愤怒着的人群中,萧和虽然坐在最上方的座位上,俯瞰一切,却只觉得格格不入,无比寂寥。

他注视着四周丝毫不曾遮掩野心之人,心中冷笑,不由开口解释道:“此事我知道,是我败于对方,技不如人。”

虽说弟弟之死让他悲痛,但他还是抛弃了个人立场,站在了正确的地方:“不是魔教之错。”

可谁承想,听到他的话语,众华真宗弟子忍不住蹙起眉,十分不赞同道:“你这是什么话!”

“怎么,我是武林盟主,被杀害的人是我的弟弟,难道我无权做出决断吗?”萧和坐直身体,沉声道,今日,他戴了冠,穿戴整齐,并未饮酒,只单单往这里一坐,便确实有一股正派大侠的风范。

一些人在他尖锐的目光下无话可说,可华真宗长老却依旧习惯性地训斥道:“你确实是武林盟主,记住!武林盟主决不能承认技不如人,决不能输,否则如何成为正道侠士心中的楷模?!”

这一句话,却令萧和微微一怔,也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正确性,忍不住眉宇微蹙,不知道如何反驳。

而华真宗长老还在冷哼:“自古正邪两立,你身为正道魁首,也不许为魔教说话,岂不是让天下人心寒?”

萧和沉吟道:“可此事确实是萧及先杀了人,杀人偿命,并无不妥,我也没有立场阻止。”

“哼,所以说你还太年轻!”华真宗长老不屑道,“魔教说他杀了人就是杀了人吗,说不定是栽赃嫁祸,威逼利诱,他们说的话怎可当真?”

“不。”萧和斩钉截铁道,“秦兄并非是那种人!”

“秦兄?!”华真宗长老简直恨铁不成钢,“你跟魔教称兄道弟,莫不是疯了,要让人听见,你这武林盟主又如何在江湖立足,你你你,你气死我了!”

“……”萧和沉默着,到底是一心追求逍遥的年轻人,一旦地位与之前完全不同,需要考虑天下苍生,天下侠客,他就开始变得纠结不定,无法理清头绪。

身为正道魁首,确实应该成为正道的榜样,除魔卫道,可秦兄却并非是恶人,相反,秦兄的心比大多数人都纯善,他不会看错人。

可天下人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一心认定秦兄是错误的,又该如何是好?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扭转众人对秦兄的看法呢?”萧和思索着,头一次如此头疼这个问题。

此次华真宗讨伐魔教会议,就以萧和不愿而草草收尾。

但萧和怎么样没想到,他常年不归的华真宗竟如此胆大包天,竟以他的名义在江湖上声讨魔教!而且掐头去尾,只说魔教派人潜入武林盟主萧和府邸,被萧和发现,虽然萧和成功将人重伤,对方却趁机杀了萧和的弟弟。

此事一经推波助澜,顿时在江南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议论萧及之死的没几个,但大多数都震惊于魔教竟然敢潜伏袭击武林盟主,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是想要公开与武林盟主对抗了吗!

甚至有人推测出,魔教狼子野心都不想遮掩了,这是想要斩杀武林盟主,为自己立势啊!

“不过这萧和不愧是华清老祖的徒弟,果真功夫了得,魔教弟子重伤逃脱,萧和却一根头发都没伤到,这就是差距!”

“有这样的武林盟主,我们也能够安心了,魔教远远不是对手!”

一时间拥戴萧和之人肉眼可见增加起来,而有关魔教要与正道撕破脸皮的传言也越来越多。

萧和听到传言后,脸色大变,竟在府邸好一顿发怒,猛拍桌面:“这是你们宣扬出去的,跟事实完全不符!”

“哼,那又如何?”华真宗长老反倒桀骜道,对他并无畏惧,“这传言是不是增加了你的名声?支持你的人多了,有什么不好吗?”

萧和胸口剧烈起伏,气得咬牙切齿:“我不需要这种虚假的名声。”

“你是武林盟主,只有大家信任你,跟着你走,江湖才会越来越好!”华真宗长老也高声呵斥道,“再说,你确实重伤了魔教弟子,何错之有?”

萧和看着他面不改色说谎的脸,忽然心中涌出莫大的悲伤,这就是江湖,第一夺权,第二争利……果真不假。

人人都是如此,人心亦是如此,因而显得他们这些坚持正义之人,才更加奇怪啊。

萧和这边越发面对江湖的绝望之时,秦铭那边却早就预料到了一切。

不如说秦铭都已经被人抹黑的熟练了,都知道该如何解决这种舆论纷争。

首先,先让沈浮白在床上叙述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将真相飞鸽传书给陈略,尽快将此事刊登江湖晨报,平复舆论。

但是时间会持续很久,无法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此,还需要另想办法。

“此计应该不是萧和所想……”

想起那月色中对饮当歌畅谈理想的青年,秦铭望着天空的圆月,始终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想要澄清一切,将岐县之真相传出去,其他方法是不通的——”

秦铭眼中闪过迟疑,但很快便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

“无论如何,我都应该亲自走上一趟……当着所有人的面,去会一会新上任的武林盟主才是上策啊……”

于是,一份口信便在第二日飞速地传遍了整个苏郡。

【本座,魔教教主秦铭,邀武林盟主萧和,午时三刻于月牙湖畔一叙】

【请务必独自前来——秦铭】

第59章 成为教主第五十九日

月牙湖畔, 杨柳依依。

还不到午时,一向寂静的湖边便悄然无息地多了许多道影子。

他们不曾大摇大摆地现身,甚至彼此不曾有过打扰, 只是各自寻了个隐蔽的地点躲藏其中,时刻观察着湖畔的状况。

不知等待多久, 直到烈阳当空,一个众人皆熟悉之人慢慢出现在眼帘之中, 这些人才同时眼前一亮。

是武林盟主——萧和!

那日武林大会上,他们这些位于苏郡之人, 自然也会凑个热闹,因而那日人人都知道了萧和其名,也知道了萧和的容貌。

萧和长得剑眉星目, 薄唇紧抿, 一身白衣衬得他气质潇洒出尘,腰间则佩戴着他那从不离身的宝剑, 此时此刻, 青年伫立在湖边一棵杨柳树旁,眼神眺望天空, 似乎在出神地思索着什么。

看见这一幕, 围观之人终于忍不住, 窃窃私语起来:“萧和竟然真的来了!”

“魔教教主的私下邀请,我还以为武林盟主不会正面回复!”

“怕什么!应该是魔教害怕我们才对,哪有武林盟主害怕魔教的道理!”

“不过魔教到底为何要与武林盟主一叙……果然是前些日子,萧和的弟弟萧及之死的事吗?”

“可倘若魔教杀了萧及, 今日为何又出现在萧和面前, 这岂不是找死吗!”

“难不成这两人今日会打起来?”

人云亦云,议论纷纷, 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猜对真相,每个前来围观之人,都是带着好奇和疑惑前来的,内心充满了骚动,好似这其中唯有萧和一人始终云淡风轻,真是古怪。

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江湖之人忍不住兴奋道:“这么说今日能够看见魔教教主与武林盟主,正邪双方的对峙了?糟糕,怎么这么激动呢?”

“我还没见过那魔教教主呢,不知对方到底长个什么样?”

“听说那人青面獠牙,因为奇丑无比所以总是佩戴面具!”

“我听说魔教教主浑身萦绕着恐怖的杀气,年纪轻轻便心狠手辣沾染诸多血腥!”

“应该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吧!”

众人正调侃着,一边将气氛变得更加轻松,一边也想借此贬低下魔教之名,而也正是在他们讨论之时,忽而有一青衣身影徐徐迈入众人的眼帘。

“来了!”

众人立刻聚精会神往那人方向看去,目光率先落在那身翠青色的外袍上,心中便多了几分期待。随后便是腰间悬挂的翡翠玉佩,袖口绣着的金丝祥云……等到终于看见那人的容貌之时,众人却不由得纷纷一愣,一时间谁也无法发声。

无他,只因为这人竟长着一张无比端正的脸。

虽然无法用什么貌比潘安来形容,却也是风流倜傥面色俊美。

乍一看这样见之难忘的容貌,众人都忍不住眼前一亮,恨不得在内心称赞几句搞好一个容貌,可偏偏这人的身份却跟大侠相差甚远,以至于……难以接受。

“……此人真是魔教教主?”

有人狐疑起来。

说好的青面獠牙呢?虎背熊腰呢?奇丑无比呢???

怎么一个都没有啊!

“这魔教教主长得怎么跟个正道似的?”

曾经谈及魔教教主容貌的几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直到一躲在树干之上的人探究的目光久了一些,竟是突然与抬起头的魔教教主直接对视。刹那间,一股恐怖的杀意从他的脊背直直蔓延到后颈,那人倏地脸色一变,脚一踏空,竟然直直坠落在了湖中。!!!

这一刻,众人噤若寒蝉,无人再敢提及魔教教主的容貌。

即使再怎么质疑,再怎么不相信,眼前这位也确确实实是魔教教主,是我正道的敌人,只看了他几眼就被他的杀意震慑到落入湖中……此等身手,不可不防!

围观之人更加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身形,屏息注视着魔教教主与武林盟主第一次会面时的场景。

他们有猜过两人一见面便会打起来,也有猜过会两人相互震慑一番再见机行事,可谁也没曾想到,当武林盟主与魔教教主站在几米之外遥遥相望后,武林盟主萧和却倏地露出一个笑容,尔后拱手道:“哈哈,秦兄,好久不见!”

“……”这熟稔的态度非但不像是传说中的仇敌,反而像是至交好友,围观之人不禁纷纷一愣,傻眼了。

随即他们便眼睁睁目睹,那传闻中杀气四溢的魔教教主,也随着萧和的话语脸上露出个细微的笑容,同样拱手回礼道:“一别几日,没想到竟再次相见,萧兄近日可好?”

……很明显,这两个人认识啊!

不仅认识,关系还很好,跟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原本预感他们会针锋相对的众人彻底摸不着头脑了,而秦铭和萧和却是不再理会其他人,停下用内力对话的手段,以二人才能听到的语气开始交谈起来。

“不好。”萧和苦笑道,“这武林盟主比我想象的还要麻烦,还要疲惫,真的做到这个位置,才知道这位置哪里是那么好做的,天下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秦铭看着他眉眼中疲惫的模样,不再有半点洒脱,一时间竟有些感到陌生,不禁摇摇头道:“这次见面,萧兄戴上冠,穿戴整体,不在喝酒……区区几日,却仿佛时隔三秋。”

“你不也是,这次也不佩戴斗笠了。”萧和笑着回应,“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的容貌,果真一表人材。”

二人相互对视着,分明什么都没变,但又似乎都套上了一层看不见的枷锁。

“我现在是魔教教主,而你现在是武林盟主……正邪两立……”秦铭感慨着,忽然认真与他对视着,开口道,“不知萧兄,可还记得那日月色下所说过的话,可还信守着那日所立下的誓言?”

萧和一怔,随即面色严肃拱手道:“永不敢忘,绝不改变!”

顿了顿,他叹息道:“萧及之事,我不曾怪你,我也确实重伤了你的属下,不过消息却并非是我散发出去。”

“我明白。”秦铭的脸色逐渐变得柔和起来,不由得调侃道,“若你怪我也无妨,说实话,伤害沈浮白之事,我还没彻底原谅你呢……但此事只涉及到你我私怨,不涉及魔教与正道两道,你意下如何?”

深知他今日来此的目的,萧和面色轻松,伸手一礼:“你说什么,我便配合你。”

“哪需要做些什么。”秦铭目光落在一旁的石桌石椅上,忽然像是变戏法那般从袖口中掏出一壶酒,朗声道,“萧兄,你曾说你好奇满堂酒楼的酒,今日,可愿赏脸与我一起共饮?”

萧和的眼睛倏地一亮,不由得大笑起来,同样朗声道:“好啊!能与秦兄对饮,是萧某三生之幸,请!”

二人潇洒坐于石座之上,举起酒杯痛快饮尽,萧和笑声络绎不绝,脸上是这些日子从未有过的潇洒,这一幕直把江湖人士看得一愣一愣。

“……不都说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是血海深仇吗,这……不像啊!”

“废话,看萧和脸都笑出花了,这像是有仇的样子吗,一定又是一些人瞎传,气死老子了!”

“萧和的为人我比较清楚,能够让他心甘情愿与之对饮的人少之又少,这魔教教主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能让萧和高看一等!”

“果真跟江湖晨报所记载相同,这一届魔教教主其实是个爱各处打抱不平的大好人吗?”

果然,秦铭根本不需要费尽心思向众人解释什么,他只要表现出与萧和的关系很好,一切谣言自会不攻自破,至于真相,就交给江湖晨报来传播就足够了,这里主动解释,陷入自证陷阱,只会让秦铭越发处于被动。

不过发生过这么多事后,萧和还愿意配合他,承认他,这便足够让秦铭高兴的了。

能再次与其堂堂正正的对饮,便是秦铭这段日子以来最开心之事。

萧和与秦铭很惬意,吃了个假瓜的围观群众也因为平安无事而津津乐道,于是唯一对此场景愤怒不已的,便只有前来看好戏的华真宗弟子了。

眼见他们所推举的萧和竟跟死敌其乐融融,华真宗长老胡子都要气歪了,暴脾气一上来,当即站出来大喊道:“岂有此理,萧和,你身为武林盟主,为何不杀了面前的魔头,这可是绝好的机会啊!”

萧和饮酒的手腕一顿,好不容易压下的愁闷又一次涌出,让他不禁微微皱眉,正色道:“秦兄并无任何过错,我又为何要杀了他,是你们私自散播虚假谣言,现在又想要冤枉秦兄吗?”

华真宗长老没想到他竟敢当面反驳自己,顿时愤怒地指着他鼻子骂道:“你是武林盟主,是我们推举出来的武林盟主,那你就应该履行武林盟主的职责!你看看你现在,在做些什么!哪里像是正道楷模!”

这一句话,令萧和又一次语塞,他知道这话并不是对的,可又不知道如何反驳,正皱眉期间,他却听见面前青年忽然冷笑一声,放下酒杯。

“你说得不错,五大门派如今已经消亡,留下来的是所有人共同选举的武林盟主。”秦铭目光冷漠地看着他,沉声道,“你们选择萧和做武林盟主,就是因为看到了他的侠义,看到了他的仁善,认为他能够带领江湖变得更好!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处处反驳他,处处对他说教,不认同他的做法?”

被他犀利的话语堵住,华真宗长老一时无言,狡辩道:“老夫年纪大,他不过是个年轻人,教育教育又怎么了?”

“呵。”回答他的却是秦铭的冷笑,“武林盟主应该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所有门派之上,你们可以质疑他的决定,但不能否定他的决定,你们可以提出意见,但不可以替他决定意见。”

“你仗着年纪大便目无尊法,随意破坏你们正道所设下的规矩,真是胆大妄为。”

秦铭眼中的锋芒越来越盛,忽然猛然一拍石桌,汹涌滔天的内力让人闻风丧胆脸色一变:“今日,武林盟主心善不想惩罚你,但我并非正道之人,就替他来教训教训你!”

这十足的内力注入石桌之际,所有人都在初时的惊讶后,随即变得疑惑不解,不明白他为何要用内力震碎石桌。

但很快众人便发现,石桌在承受了对方的内力之后,竟然毫发无损,立于原地。

可站在石桌后面数米外的华真宗长老,却仿佛一瞬间被看不见的内力所击中一般,竟是凭空向后狠狠倒地,哇的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场面刹那间变得无比宁静,众人屏住呼吸,睁大眼睛,连心跳声都在此地显得那么明显。

被震撼到了的不只是附近围观群众,就连萧和眼神中都流露出惊讶,他距离秦铭最近,自然知道秦铭的内力确确实实只是打在石桌上,可是对面的华真宗长老却莫名遭到了攻击,这等功法……

萧和佩服地拱手道:“都说秦兄武功盖世,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我竟也看不透你的进攻方式,佩服!”

他坦率地承认,倒是让围观之人皆又惊又叹,“早就听说魔教教主武功很高,没想到却如此诡谲!”

“好可怕的功法,你甚至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不知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到底谁武功更胜一筹。”

“不过若他二人真打起来,那恐怕周遭一片都要变得毁天灭地吧……”

人们早已忘记了华真宗长老来此的目的,纷纷感慨秦铭的武功,而秦铭听闻他们的讨论,也明显松了口气。

他公然约萧和一叙,一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武林盟主和魔教并未决裂,二也是想要出手震慑一下宵小,防止他们联手偷袭,让失去沈浮白这一大将的秦铭等人陷入困境,好在,华真宗长老偏偏这么巧就给了他机会,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今日与萧和的把酒言欢,可谓是解决了秦铭的几桩心事,而很快江湖晨报的发售,也让众人明白了萧及之死的原因。

“一夜之间,宰了一座村庄之人?!这萧及竟然仗着兄长的由头做出如此心狠手辣之事,其心可诛,该杀!杀得好!”

“这件事我站魔教,此人实在太过可恨,就算是武林盟主的弟弟又如何?就算是武林盟主,都应该杀!”

一时间,听明真相之人不由得拍手叫好,无人否认魔教做事不对,而另外一些半信半疑的,也不禁跑到岐县去一探究竟。

等到他们看见那漫山的墓碑,以及空荡荡的村庄时,内心便已九分笃定,再加上唯一幸存的岐县少年的口述,属实证据确凿。

不过随着真相的揭露,却对萧和的名声也有一些伤害,有人开始质疑萧和为何要纵容其弟弟胡作非为,但更多的人联想到萧和不曾保护自己的弟弟,任由魔教复了仇,也不自觉拍手叫一声真是个大侠啊!

华真宗倒是因为释放出虚假消息引起了江湖大多数人的不满,尤其是他们暗中操控武林盟主一事,触及到了江湖之人的逆鳞。

“我们是相信萧大侠的品德,才推举萧大侠为武林盟主,并非是因为你们华真宗!华真宗是怎么敢代替萧大侠行事的!”

“没想到堂堂华真宗也会做这等龌龊之事,之前真是看错你们了!”

【恭喜您解决了岐县纷争,由于您为冤魂伸张正义,奖励功德点十万!】

【魔教地位在老百姓的眼中大幅度上升!】

【长期任务:改变魔教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2/5)】

秦铭这边也获得了系统的奖励,不由得深深舒了一口气,露出些许笑容,看来岐县之事这回才是真正的了结了。

“教主……”

沈浮白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之上,挣扎地直起身体对他行礼,“都是属下之错,还让您冒着危险亲自到月牙湖与那些正道相见,属下真是太没用了!”

即使身体还没有大好,沈浮白就已经满脑子都在操心教主之事了,对于他来说,自己虽然报了岐县的仇,但也因此让教主陷入了危机之中,实在是罪该万死!恨不得从病床上爬起来给秦铭赎罪。

秦铭也有些哭笑不得,拥有这么忠心耿耿的属下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此事又怎么能怪你,你且安心养病,等到你身体好些我们就能够回十连山了。”

秦铭归心似箭,恨不得现在立马返回十连山,外面处处都是危险,处处都有陷阱,他们只是位于苏郡,就经历了这么多事,秦铭早就有些累了,他十分怀念十连山的生活,怀念只需要考虑如何将魔教变得更好的时光。

沈浮白轻咳几声,声音虚弱道:“属下知道教主一心想要回去……教内正巧传来一封书信,周护法似乎听闻我们这里遇见危险,便决定遵从之前教主的命令,派大量人马前来迎接,届时便可与他们一起安全回到十连山。”

他又干咳了几下,但眼神却很坚定:“属下觉得他的选择没错,教主的安危应该放在第一条!教主可要阻止他们前来?”

秦铭思索片刻,也觉得他们留在此地仍旧处于危险之中,周济前来增援也是件好事,便摇了摇头,不曾阻拦:“让他们来吧,或许能够派上用场。”

虽说秦铭只是防患未然让周济等人前来,但他却是真的没想到,还真就有派上用场的时刻!

那是沈浮白伤势好了一些,距离周济等人出发也已经差不多四日,秦铭想着近几日就慢慢往回赶之时,突然他所在的客栈便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之声。

十几名江湖人士竟将客栈围堵住,有人还朗声怒喝道:“魔头,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我看你们往哪里走!”

“……?”秦铭疑惑了好久,才意识到这声音应该是在呵斥自己,他打开窗户往外看去,果真看到了不少人将客栈里里外外包围,而且四周也满是疑惑看热闹的人群。

古怪的是,这些人只是包围他便不动了,口中还说着他听不懂的台词:“魔头,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今还想要蒙骗江湖所有人吗?还好我们及时揭穿你的阴谋,这才没有酿成大错,你已经无处可藏了,还不快束手就擒!”

……秦铭觉得,这句话的每个字他都认得,但是连在一起,他怎么就什么都听不懂了呢?

什么狼子野心,什么阴谋诡计,这又是谁脑补了什么东西??

他沉着脸不说话,自然有人替他说话,沈浮白便是他的嘴替。

沈浮白近日总算是能够下地走动,此时一听有人污蔑教主,当即忍无可忍,怒冲中来,对窗冷笑道:“放肆,你又是什么人,为何要污蔑教主!真以为教主是谁都能欺辱的吗!”

对上他富有杀意的眸子,说话那人就下意识一阵心惊胆战,好在沈浮白病弱的模样太过明显,削弱了几分气势。他这才调整了下情绪,又嚷嚷道:“我说的句句属实!魔教魔头就是有着觊觎天下的野心!又何错之有!”

“……”

闻言,本来想要怼回去的沈浮白却诡异地停顿了一下,张了张嘴,竟是迟疑着,未曾反驳。

他现在满脑子都回荡着一句话:教主的野心怎么突然间天下皆知了呢,他这一病到底错过了什么??

毕竟,在沈浮白心里,教主就是觊觎天下啊!就是想要一统天下啊!没毛病啊。

沈浮白愣在原地,怀疑人生,倒是秦铭内心愤懑不平,这是污蔑,污蔑!妥妥的污蔑啊!!

“荒谬!”秦铭冷笑一声,站到窗前,他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周围本来围绕着客栈的江湖侠士忽然纷纷后退一步,面露紧张警惕异常,一开始说话的青年更是大声喊道,“魔头要杀人了!魔头要杀人了!!”

秦铭:“……”

他忍无可忍地狠狠一拍墙壁,冷喝道:“闭嘴,若本座想要杀你,你早就死了!”

“告诉本座你来此的目的,莫非就是想要将莫须有之事扣在本座头上?”

杀意一瞬间四溢:“那可就别怪本座不客气了!”

在他的震慑下,几名江湖侠客相互对视一眼,眼底都流露出一丝畏惧,但让秦铭越发感到违和的是,这些人非但不走,反而像是要将他困在此地一般,只是包围他们,没有任何行动。

“我是华真宗弟子!也就是武林盟主的师兄!”

其中一人一咬牙,主动站出来表明身份,也让众人不由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就在一日前,武林盟主接到一封匿名书信,上面写着魔教教主有着一统天下的野心,提醒盟主不要轻易上当。”

“但盟主心善,不相信此事,命我寻找到寄信之人,详细询问其身份!”

说着,他忽然从右侧拉出一瘦小的青年,这青年长相很是普通,唯有畏畏缩缩的神色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秦铭正打算细细观察这陌生青年时,就听华真宗弟子道:“这人自称潜伏进魔教的正道卧底!卧底数月后发现了魔教教主统一天下的野心,越想越害怕,因而便寄信给我们,让武林盟主揭露魔教阴谋,拯救天下!”

“现在,我们怀疑魔教想要一统天下,翻天覆地,搅得江湖无法宁息,因而在魔教未洗清嫌疑之前,还请诸位就留在这里,莫要乱走!”

秦铭:?

沈浮白:?

秦铭傻眼了,等等,卧底?

说起来……他们魔教确实有卧底来着,难不成就是此人吗?!

不是,可他们都是卧底啊,都是好人啊,怎么能说叛变就叛变呢?

秦铭连忙再次仔细打量那瘦小男人,但却发现此人越看越陌生,完全没有印象,甚至秦铭都不觉得他是魔教之人,这人到底是谁来着???

而他因为过于专注,他未曾看见,沈浮白那刹那间变得震惊又茫然的眼神。

很快,沈浮白反应过来这必定是谎言,立刻道:“教主,他说谎!他绝对不是正道卧底!”

秦铭还在思索这人是谁,乍一听此话,忍不住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沈浮白:因为我才是真正的卧底啊!

我们卧底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啊!!

但他却咬紧牙关,没办法说出一句话……

这让他怎么说!

怎么说!!!

第60章 成为教主第六十日

到最终, 沈浮白也没能喊出:‘我才是卧底,其他人都是假的!’这种自爆的台词,但他还是精准地抓住了对面卧底的软肋:

“你说你是我教弟子?可笑, 我怎么从未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瘦小的伪装成卧底的男子似乎早就提前思考过答案,眼睛一转, 立刻接嘴道:“我叫李四,因为卧底身份责任重大, 在教内的存在感不高,再加上我是一张路人脸, 沈执事没见过很正常。”

但沈浮白听了只想冷笑,长相路人,有人的长相能路人过钱小豆的吗, 连钱小豆他都一眼记住了, 此人若真是魔教之人,他怎么可能没见过?

不过此人竟能够说出他在魔教的职位, 必是提前有过一些调查……但沈浮白却并不怕。

他用三寸不烂之舌口吐金莲, 侃侃而谈:“好,既然你是卧底, 那是不是调查魔教已久?”

李四立刻接话:“自然!”

沈浮白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立刻质疑道:“那想必你已经摸清了教内一些隐蔽事情, 不过我不询问这些,我只想问问看,对于我教人尽皆知的事情,你是否能够回答出来。”

这边的喧嚣声越来越引得不少人围观, 人们一听说这是魔教卧底和魔教的对峙, 瞬间起了些许精神,都竖起耳朵倾听着。

而在这些热切的目光中, 名为李四的普通男子则稍显有些慌张,他的目光求助似的小幅度的扫过华真宗的弟子,但事已至此,相当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便也只能颔首道:“你说。”

“第一问。”沈浮白负手而立,虽面色苍白,眼眸却很是有神。

秦铭也很想知道他到底会选择什么样的问题,不禁偏过头看向他。

随即就听到了沈浮白铿锵有力的话语:“请问教主每日最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

“……”

不仅秦铭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下方的李四更是愣住了,肉眼可见的慌乱了起来。

他刚想说如此隐私之事他只是个普通下属又如何得知,却不承想沈浮白身侧却传来了几位魔教弟子的议论之声:

“这么简单的问题?”

“这不是有嘴就能回答吗!”

“教主最喜欢做的事情人尽皆知,不可能有人回答不上来!”

瞬间,堵住了李四想要辩解的可能。

至于秦铭更是惊了下,等等,怎么魔教弟子都知道他最喜欢做什么事?嗯?他最喜欢的事情是什么啊,他都不知道啊??

而见到李四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半个字,沈浮白脸上的讽刺都已经溢了出来:“呵,连此事都不知道,来,你们来说说答案。”

他扭头看向身后的魔教弟子,而魔教弟子们则自信开口道:

“呵,告诉你,教主最喜欢之事就是发呆!”

“一边发呆一边喝茶!”

“永远宅在书房不出来!”

“就是这些事!连这你都不知道吗?”

秦铭:“……”

四周围观之人听闻也忍不住窃窃私语,眼中透出些许疑惑,没想到这魔教教主竟然还是个宅男啊!

“没错。”没有看见秦铭瞬间面如漆黑的神色,沈浮白满意颔首,随即对李四目光鄙夷,“就你也配自称魔教卧底?”

“……这题不算,我只是没想到是这种日常之事!我自然也知道这魔头最喜欢宅在书房里一边发呆一边喝茶了,这算什么难题!”李四努力装作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反驳道。

“那就再出第二题。”既然他不服输,那沈浮白就继续出题,“教主最喜欢的口头禅是什么?”

“这……”李四又一次迟疑了,试探性地开口:“放肆?”

“错!”沈浮白越发神色鄙夷,“教主最喜欢的口头禅是‘不愧是我最忠心的属下’‘做得很好’‘没错,本座就是这么想的’……你连其中之一都猜不出来,算是什么卧底!”

秦铭:“……”

见李四面色羞红不知所措,沈浮白又问:“第三题,教主他最喜欢在无聊的时候做些什么事?”

李四憋了半天:“不是发呆喝茶吗?”

“大错特错!”沈浮白冷笑,“教主无聊的时候最喜欢看八卦,甚至时不时能冷笑出声!”

沈浮白:“现在第四问……”

他的问题还没说出口,忍无可忍的秦铭就猛然捂住他的嘴,满脸黑线地阻止道:“够了,不要再说了。”

“教主放心!”沈浮白真诚地拱手道,“再差一点,属下就能揪住这人的伪装了,此人绝非是卧底,属下马上会为您证明!”

秦铭:……

他现在在意的是谁是卧底吗???

再待一会儿,连他的裤衩子是什么颜色沈浮白都得透露出去了吧!!

沈浮白想证明卧底不是卧底就证明呗,为什么非要拿他的糗事举例啊!

听着自己一件件糗事被当场揭露,看着旁边看热闹之人那诡异古怪的眼神,秦铭此时此刻就恨不得一头扎在地里,再也不出来。

……救命,他不想活了。

“……现在已经能够证明了。”秦铭咬牙切齿地继续阻拦着沈浮白地想要揭密的冲动,杀意前所未有地凝聚起来,“本座知道他绝对不是我教之人,这应该是某人的阴谋!”

“教主说得没错!”沈浮白立刻被转移注意力,目光也严肃起来,“不知此人是何目的,接下来需要万事小心!”

虽说那李四身份在魔教这边已经实锤是假的了,但他却死活不承认,嚷嚷着沈浮白所询问的都是偏题,魔教就是不想承认有一统天下的野心!

对此,沈浮白欲言又止,他真的很想承认我家教主有想要与日月争锋的远大志向,可是鉴于秦铭在身边冷冰冰注视着他,他也只好咽下想法,心中无奈叹了口气。

而目前,两者双方也诡异地形成了僵局,正道控诉魔教有野心却拿不出证据,魔教控诉他们说的都是谣言,但也没有确凿的实证。

但是秦铭却越发觉得有些奇怪,这些侠客只是表面控诉他,却并不打算做什么,反倒是像是要将他们围起来似的,不许他们随意走动。

“你们是萧兄派来的人?”秦铭忍不住蹙眉试探,“本座要见他,与他亲自交谈。”

华真宗弟子与其他人商量一阵,只是道:“武林盟主事务繁忙,哪有那么好见,等明日我师弟便能够过来。”

此时天色确实已经晚了,秦铭便点了点头,决定明日再说。

而他当夜故意推开窗户,一眼就看见有人在他下方值守,看见他的脸后一瞬间如临大敌,手掌放在腰间的佩剑上,似乎就要进攻:“魔头,你要做什么?休要乱动!”

“哼,就凭你拦得住我?”秦铭故意冷哼一声,一掌拍在窗户之上,隔着几米的距离,那值守之人身边的古树竟倏地拦腰折断,发出恐怖破碎之声。

“!!!”那值守之人脸都要绿了,瑟瑟发抖不已,秦铭却嗤笑一声,给予一些威慑不让他们嚣张后,便转身离开。

他倒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而第二日,秦铭再一次询问华真宗弟子萧和所在之地时,华真宗弟子面色明显比昨日难看了一些,但依旧打着哈哈恭敬道:“今日师弟……还有要事要做,午后方能有时间过来,还请稍后。”

可等到午时,也依旧不见萧和的影子,秦铭再次确认后,便意识到这绝不是萧和的命令,是有人借着萧和的势,想要困住他们。

可是只想要困住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秦铭沉默着,无法思考出对方的想法,而沈浮白也因线索太少一时半会无法得出结论,他轻咳嗽着,恨自己身体迟迟未愈,因而没办法与教主一起突破重围,不过是十几名江湖侠客,他跟教主一人一半,三两下不就能够解决了?

“教主请暂时隐忍。”沈浮白拱手道,“周护法一行人应该马上快要到了,与其胡乱出手落入陷阱,不如请教主静等明日,一切等周护法来,我们里应外合,便再无忧患!”

秦铭也是这样的想法,面对那么多敌人,他确实不好轻举妄动,再加上他们这边还有位伤患,还是能等周济与自己会合吧,也不差这一日了。

于是,秦铭和外面包围的侠士们相安无事,一起又静静对峙了一日,等到第三日,将近傍晚之时,从苏郡城门这才忽然匆匆走进十几人的影子。

为首那人肤色黝黑,面色刚毅,手中握着一把剑,走起路来仿佛生风,周身浮现出凌厉的气场。

跟随在他身后之人年纪各有不同,但大多数都是长须髯髯,高高昂起头,斜眼看人,十足的傲慢。

有人不小心走路撞到了他们,刚要开骂,却在看见这些人恐怖的气势后瞬间脸色一变,连忙让开道路。

不一会儿,苏郡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就仿佛约定好似的让开一条通路,谁也没有胆子去敢挑衅这些人,直到那些不好惹的人身影远离后,才忍不住开始议论起来。

“这些人到底是何人?”

“不知,这气场真是太强大了,我在这里看着都胆战心惊。”

“一看这些人武功便知道绝对不差,而且这么多人一起走,难不成是江湖发生了什么大事?”

众人心中好奇不已,在这种只能靠着报纸打发时间的无聊时代,江湖人士都是最喜欢凑热闹的,因而,虽然觉得事态有些危险,但还是有很多人大着胆子跟在这些人后面,想要看看他们到底要前往何处。

而众人发现,这十几位武功高强之人,不是去谁的府邸,也不是去谁的门派,而是在一家普通的客栈前停下,抬头注视着上方的窗户,面容冷漠。

“这不是魔教所在的客栈吗,难不成这些人是来攻打魔教的?”

有人忍不住猜测到,而正在包围客栈的华真宗弟子这时也注意到这一幕,虽然心中有些奇怪计划并无这一环,却也还是客气地上去询问道:“诸位可是来助我们一臂之力,围堵魔教的?”

却见为首那面黑之人忽然冷笑一声,漆黑的瞳孔满是杀气,竟反手出剑,仅仅一息之间,那泛着冰冷光辉的利刃就以肉眼难以辩解的速度猛然落在华真宗弟子脖子之上:“就是你们,敢打扰教主安宁?”

华真宗弟子感到寒毛立起,瞬间毛骨悚然:“你们?!”

其余负责同伴眼见他被攻击,一个个也惊恐地拔出剑身,警惕地对准面前那十几人。

可前方的敌人连正眼都不打算看他们,只是冷哼一声,周身延绵不绝的内力就赫然翻滚,如同大山一般压在他们的身上,竟是让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纷纷惊恐后退。

只一瞬间,众人便都意识到,彼此之间实力的差距,天壤之别!

虽然人数都差不多,但若是出手,必败!

“不过是几个毛头小子,还敢与我们魔教叫嚣?”

看着对面正道如临大敌的模样,魔教长老们满是不屑,就这种货色还敢阻拦教主的步伐,对教主不敬,若不是教主提前提醒他们莫要发生争斗,他们早就出手宰了这些人了。

用鼻孔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这些胆小如鼠之辈,周济便带着十几位魔教弟子潇洒走入客栈,一路畅通无阻,再无人敢拦截他们的路。

“参见教主。”直到来到秦铭的房间,远远便看见秦铭站在门前,逆着光负手而立,那伟岸的身姿瞬间吸引了所有魔教弟子的目光。

许久未曾见到教主就站在自己面前,一时间众魔教弟子感动不已,眼中流露出激动和期盼,纷纷下跪向青年行礼:“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声音震天,仿佛万人高呼。

“不必多礼。”

望着下方齐刷刷跪拜的众人,秦铭面色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他等的人,终于到了。

大势在我,又有何惧?

……

房门随即关闭,将正道弟子统统隔离在外。

华真宗弟子与其他人这才逐渐从惊恐中缓过神,却是面面相觑,面色难看。

“怎么办,已经抵挡不住了。”

有人低声提醒道。

“废话,还用你说?”华真宗弟子瞪他一眼,神色也满是焦躁和不安,在原地踱步两下后,长叹一口气,“罢了,虽说纪华师兄让我假借萧和的名字能拖一段时间就拖一段时间,但谁也没想到魔教竟然来了援手,我是已经无计可施了!”

“我们撤吧,我现在就去禀告纪华师兄,让师兄自己再做打算!”

有人疑惑道:“纪华到底为何要让我们拦着魔教,却不与之对抗?我们虽然与他有交情便帮了他这个忙,但到现在也对他的目的一无所知。”

“谁知道呢。”华真宗弟子苦笑道,“恐怕真正知道背后原因的,也就仅有几人吧……”

而另一边,与周济等人说了些夸赞之话后,秦铭也提出了不理解正道这么做的原因。

但他却是忘了,他的智力担当陈略此时并不在附近,因而单单是这些魔教武夫,谁也猜不出来正道的目的。

倒是周济忽然提道:“在行至途中之时,属下看见华真宗的大量弟子骑马朝我们回程的方向跑去,但却未曾在意,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

“另外,到达苏郡也听到了教主想要一统天下的消息。”

周济面色敬佩道:“原来天下皆知教主的远大理想,那我们还等什么,请教主下令,我们现在就去实现吧!”

“……”望着那期待着的一双双眼睛,秦铭只能脸色一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能说这根本就不是他的理想吗!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啊!

他只能轻咳一声道:“本座的想法仍旧是最高机密,况且还未做好万全的准备,也不知道是谁将此事传出去污蔑……扰乱本座的计划!实在可恨!诸位还是要表现出没有此事的模样,莫要干扰本座的大计才是!”

众魔教弟子听闻,眼神更加佩服,纷纷拱手行礼道:“属下明白!”

而光凭他们提供这点线索,秦铭也琢磨不出来正道的阴谋,索性说道:“罢了,我们这便启程回十连山,任他们有什么计谋,也与我们无关。”

现在魔教大量战斗力都已经聚集于此,秦铭再也不必忧心性命安全的问题,恨不得赶紧插上翅膀回到十连山。

当众人抬着抗议的沈浮白走出客栈,便发现原本拦着他们的正道都已经消失,秦铭更是搞不懂这些逃跑得飞快地正道的意图。

但当他们已经回程往魔教赶去之时,秦铭却忽然间接到了陈略的飞鸽传书。

陈略从不轻易寄信,秦铭顿时感到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抓住鸽子拆开信件,发现上面既有钱小豆的情报,又有陈略的汇报。

只见钱小豆调查出大量华真宗弟子竟骑马朝着一个方向赶来,日夜不息,而目的地似乎就是他们十连山所在的治都郡!

而陈略更是猜测道,华真宗弟子似乎知道十连山的守备此时最为薄弱,恐怕事态比较危险。

当然,他只是根据目前的动向做出的判断,并且询问教主是否有什么线索。

而秦铭看到此事,瞬间瞳孔一缩,猛然攥紧信件,他想到了华真宗弟子只是围堵他们,而不进攻,似乎要拖着他们的动作,内心陡然一紧:“难不成……这些人是声东击西,真正想要进攻的地方是……十连山?!”

此刻,十连山上唯有张大牛和方峥坐镇,是最容易攻破的时机!

“不好!”秦铭心急如焚,立刻拍案而起,“火速回过十连山,救人!!”

【触发生死任务:拯救十连山之人(魔教弟子、无辜百姓)】

【任务奖励:十连山之内所有人忠诚度上升,获得大量功德点】

*

“纪华,你这计划真能成功吗?”

自从华真宗长老被魔教教主秦铭一掌击飞后,华真宗就成为了天下人所耻笑的对象。

不仅华真宗全体人员恨透了魔教,就连华真宗长老也立下誓言,势必要除掉魔教这一心头大患。

而纪华与其目标不谋而合,因而聚集起来,商量着该如何让魔教名声扫地。

“魔教至今没有被正道联合围攻,就是因为其名声还算不错,因此,想要对其出手,那就要先拉下他们的名声!”纪华的脑子还算不错,在密谈时,精准地找到了魔教的痛点,并且为此设计了一份天衣无缝的计划。

“那你就捏造了魔头想要统一天下的野心?”华真宗长老还是有些狐疑,“这能行吗?”

“只是凭空捏造自然不行,还要有证据!”纪华斩钉截铁道,“那什么魔教卧底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目的就是为了拖住魔头不让他回教,而我们真正的目标则是此刻没有魔头坐镇的魔教!”

“我们打不过那魔头,还打不过他的那些手下吗,等到攻上十连山,找到什么证据,不就是都由我们的一张口了吗?”

纪华冷笑道,眼底满是算计,显然对这种方法并不陌生:“更何况,我听说那魔头在后山上抓了许多百姓,甚至还有别的门派弟子,只要他们站出来控诉魔教,魔教便能够声名狼籍,遭到所有人讨伐了!”

那华真宗长老哪里听过这么狠毒的计谋,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得佩服不已:“不错,不错,还是你想得周到。”

这时,华真宗弟子突然前来,勉励严肃地汇报了秦铭带着一众属下逃走的消息,本以为他们事情没做好会受到脾气不太好的纪华师兄的辱骂,可没想到纪华却忽然哈哈大笑,“天助我也!”

“没想到那魔头竟然将教内大多数战力都叫出来了,很好,此刻十连山上更是没有多少人马了,正是我等出手的机会!”

“而我派去的人,应该也已经快要到达魔教了,此事必定十拿九稳!”

一想到魔头回去后面临残破的魔教时的模样,纪华心中便痛快不已,同样站起身高声道:“我们就坐在这里等好消息就好了,这一次,魔教必定会身败名裂,我们且等着看吧!”

*

与此同时,华真宗几日前派去的大量人马已经到达十连山下,蠢蠢欲动准备攻上。

而早就有所预料的陈略在一个时辰前,就不慌不忙指挥了教内所有人,该战斗的战斗,该躲避的躲避。

魔教弟子都是血性的汉子,之前也曾经经历过被人攻打的滋味,因此并不慌张,就是苦了那些普通的百姓。

没想到十连山竟然将沦落为战场,一时间躲在后山耕种的百姓们不由得人心惶惶,惊恐不已,就算小老头许生拍着胸脯保证会保护他们,他们也打从心底地感到了不安。

这还是自从上了十连山后,他们第一次感到惊恐的情绪,魔教教主不在,他们无人能够仰仗,就如同失去了躲避风雨的大树,面露悲切。

而在众人担惊受怕之时,有一在后山劳作的壮汉却忽然仰头将一桶酒水大口大口喝下,不拘小节的动作甚至将酒液洒在了小麦肤色的手臂上。

“痛快!”他却大声喊着,一把摔碎了酒桶,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站起身,随手拿起一根木棍,咧嘴笑道,“大家不要慌。”

“教主交代过俺,要誓死保护你们。”

“那群混蛋要是想对你们动手,就先跨过俺的尸体,俺说到做到!”

在他朗声的保证下,后山的百姓竟莫名感到了放松与感动,也不禁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大牛哥……”

“这群混蛋竟敢进攻老子的家……弟兄们,我们走!”

张大牛拿着木棍,朝其余眼神坚定的魔教弟子们招招手,随即往前踏出一步,眉眼执拗中透着某种杀意。

“去守护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