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 81 章
圣驾离开, 明裳撑坐起身,乌黑的青丝垂散在肩头,隐约可见?雪肤上几道指印。那位说很快就好, 硬生生弄了两?回, 明裳许久不曾侍寝,身子难受得厉害。
她生出点恼意, 不悦地咬了咬唇,唤宫人进来?伺候盥洗。
昨儿皇上分明召了舒美人侍寝,谁想被宓贵嫔截去?了圣驾, 宓贵嫔这是有意与?舒美人过不去?。
请安时,殿内的嫔妃不由多去?看了这二位两?眼,再见?宓贵嫔红润的面色,眉眼如水,春色勾人, 这副样貌, 也不怪怀了身孕, 还让皇上念念不忘。
殿内是没人敢说宓贵嫔闲话,待出了坤宁宫,明裳裹了裹披风, 踏出殿门, 如今是不能去?御花园,明裳一人待在永和?宫里又觉得乏闷,正巧张嫔走过来?,“贵嫔娘娘若是无趣,不如来?看看温儿。”
头一回从张嫔口中叫她贵嫔娘娘, 明裳怪不适应的,她嗔了眼, “你又打趣我。”
张嫔怀中捂着汤婆子,与?她说笑,“在外面还是要?守着规矩,免得让人抓到错处。”
张嫔性子惯是谨慎。
入了冬,初雪未到,寒风先至,宫道两?侧行走的宫人见?到两?位娘娘,纷纷福下身子做礼。
张嫔今日着了一袭湖蓝披风,鬓发间也少见?钗环珠翠,她生下温儿后,避着风头,在这宫里少现于人前。张嫔聪慧,如今后宫只有她身边抚养的一个?皇子,她自?知自?己的风头不比宓贵嫔少,皇长子,于前朝后宫都是有所不同的。
她见?前头少个?人,侧过脸,与?明裳低声,“我听说,罗常在身边伺候的宫女嬷嬷,都是皇后一手安排的人。”
明裳先是做了那场梦,又忙着与?舒美人争宠,对?后宫近日的事少有关?注。她记得,那死了的小?太?监是与?罗常在身边伺候的宫女有关?。罗常在位分低,又怀了皇嗣,理应多安排人照看。皇上并非总顾得上后宫,六宫的事也就交给了皇后与?贤妃处理。
只是,张嫔的意思,是疑心皇后要?对?怀了身子的罗常在做什么?
这话说出来?可要?小?心。
她拧蹙起眉尖儿,手臂又被张嫔轻碰了下,她抬眼,见?远远过来?一行人,前头小?太?监领着,一着命妇华服的妇人跟在身后。
那小?太?监走近,见?到两?位娘娘,忙躬了身子见?礼,“奴才请贵嫔娘娘,张嫔娘娘安。”
那妇人见?这小?太?监如此恭敬,也做了宫礼,“臣妇请两?位娘娘安。”
明裳多问了一句,“公公这是要?去?哪儿?”
小?太?监垂着脑袋介绍,“奴才奉皇后娘娘吩咐,迎督察员左都御史罗夫人进宫。”
既是罗家的人,就是罗常在的母亲了。
明裳不懂前朝官吏,惊讶于罗常在常在位分就可见?到家中亲人,不过念及她怀了皇嗣,也是情理之中。
皇后娘娘待罗常在,确实照顾颇多。
待那罗夫人离开,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意思。
皇后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
不等两?人多去?猜想,未等走到钟粹宫,宫人急急忙忙地跑出来?,“娘娘,小?皇子忽然?不知为何,浑身起了红疹子,啼哭不止!”
张嫔倏然?变色,指尖儿都紧了几分,“嫔妾先回钟粹宫。”
小?皇子是张嫔在宫里唯一的寄托,张嫔先行离开,明裳怀着身孕,她拧眉想了想,先过了一遍后宫中人,有谁要?对?小?皇子动手。小?皇子是长子,又养在张嫔身边,最有可能出手的人便是皇后。但她总觉得有些奇怪,皇后在宫中一向不露声色,怎会?这般突然?。
明裳顾不得多想,赶去?了钟粹宫。
此时钟粹宫中,张嫔面有急色,步履匆匆,步摇在鬓边摇摆,不见?平时端庄沉稳,她跨进殿内,未解下披风,就问小?皇子情形。
小?皇子在殿里由宫人照看,外殿服侍的乳母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见?主子进来?,大呼饶命。张嫔没心思多想这乳母,先抱起哭闹不止的温儿,见?温儿脖颈手臂生出的疹子,张嫔眼眶立时就红了,她摸了把眼泪,柔声轻哄,又问太?医何时到。
那伺候的宫人忙回主子话,说是已经去?传太?医了,马上就赶来?为小?皇子看诊。
明裳此时也进了钟粹宫,未进殿里,瞧一眼跪地的乳母,听那乳母大呼饶命,知晓张嫔此时没心思审问她,便沉下脸色,厉声,“究竟怎么回事,为何小?皇子身上会?忽然?起了红疹?”
乳母自?知此时隐瞒不了,都是她有所疏忽,她浑身抖如筛糠,连连哭求,“贵嫔娘娘饶命!贵嫔娘娘饶命!奴婢近日家中出了事,幼子病重,奴婢日日担心,夜夜难眠,喂小?皇子时才有所疏忽,张嫔娘娘叮嘱奴婢们不能给小皇子喂养牛乳,奴婢一时忘了,小?皇子喝下不久,就浑身起了疹子!”
小皇子饮不得牛乳?
明裳眼底闪过一抹疑色,如今后宫中,怕是有不少人将眼睛盯在小?皇子身上,倘若叫旁人知晓,只怕会?对?小?皇子不利。
她扶着肚子逼近一步,盯着乳母的脸,“本宫可以?为你向张嫔求情,也可以为你的幼子请太医看诊,只是你要?记住了,倘若再有人知晓小皇子不能饮食牛乳之事,不论是本宫还是张嫔,都不会?轻易放过你。”
乳母脖颈一抖,只知自己能活下来,重重磕下脑袋,涕泗横流,“奴婢不会?说,奴婢死也不会?说,奴婢叩谢贵嫔娘娘,叩谢贵嫔娘娘!”
太?医赶来?时,圣驾也随之赶到,还有几个?过来?看望小?皇子的嫔妃,明裳将那几人拦在了外面,那几个?嫔妃打扮得花枝招展本是要?见?皇上,谁知内殿都进不去?,就被宓贵嫔的人拦在外面,心里有些气,偏生,谁又能敢做那个?出头鸟,与?宓贵嫔抗衡,怕是刚说两?句不满,就要?被宓贵嫔一句话打进了冷宫里。
明裳反而若无其事,甚至自?然?地让宫人给几位嫔妃看茶。
她让月香留下看着几人,转身进了内殿。
到殿里,她才看清小?皇子身上生出的红疹,确实骇人至极。张嫔由着太?医给小?皇子诊治,得知小?皇子确实无碍,面色才平静许多。方才是她太?过心急,忘了要?警告殿外乳母,小?皇子不能饮食牛乳,不能让太?多人知晓。她本是正要?命水琳去?将那乳母带去?偏厢,就听见?了宓贵嫔那番话,不由感激地朝明裳投去?一眼,明裳微笑着无声地点了点头。
太?医禀明了缘由,张嫔请示皇上对?外称小?皇子是着了凉才生出的疹子,李怀修知她的意思,颔首准允。
皇后与?贤妃进钟粹宫,就见?一众嫔妃都被拦在外面,她有些惊讶,月香敢拦下面的嫔妃,却是不敢去?拦皇后与?贤妃,她不知此时殿内可不可以?有外人进去?。她明白主子的意思,于一个?皇子而言,多一分弱点,就给人递去?了把柄。
就在月香犹豫之时,见?主子从殿内出来?,她松了口气。
皇后先担忧地问出口,“本宫得知小?皇子浑身起了疹子,是怎么回事?”
明裳面不改色地一一应答,“回皇后娘娘,小?皇子年幼,是着了凉气,才致使起了疹子,并不碍事。”
这番作答并无错处,贤妃多看了宓贵嫔两?眼,她笑着应声,“本宫听闻小?皇子浑身起了疹子,可是吓坏了。原是受了凉,景和?前段日子也是手臂起了小?红疙瘩,太?医也说是受了凉,养上几日就能好,倒是不妨事。”
李怀修掀开珠帘,就见?外殿站着的一众莺莺燕燕,眉峰不耐烦地皱了皱,让她们各自?回宫。贤妃见?皇上脸色不好,先请身回去?,赶来?的嫔妃重新梳洗了妆容,皇上却是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又难受又伤心地回了各自?宫中。
待外殿嫔妃都离开,皇后又多关?切几句小?皇子,李怀修待皇后脸色还算尚好,也道是着了凉,皇后这才出殿。
那桩事就此揭过,只是因此,张嫔待明裳愈发亲近一分。
深夜,圣驾到了钟粹宫。
小?皇子的红疹已有些消退了,张嫔没心思梳妆,将小?皇子交给了另一个?乳母妥帖照看,出去?迎驾。
李怀修下了銮舆,让她起身,没有亲自?去?扶,问温儿可有好转,张嫔一一作答,两?人入了殿。
宫人伺候上茶水,乳母将小?皇子抱来?,李怀修抱过儿子,温儿还没睡,睁着圆溜溜的眼珠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忽然?伸出小?手,握住了男人的手指,李怀修面容一怔,很奇妙的感觉。
温儿眉眼要?像张嫔多些,李怀修眸色转深,不由在想那女子生出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
他哄了会?儿,见?温儿有些困了,交给乳母抱了下去?。
今日事情出的慌乱,宫人无声退出内殿,李怀修脸色寡淡下来?,张嫔起身跪到地上请罪,“皇上恕罪,是嫔妾没有照顾好小?皇子。”
凭几上摆了一盘棋子,李怀修把玩着那枚黑子,良久才开口,“温儿不能饮食牛乳,为何不早禀明于朕。”
张嫔呼吸倏忽一紧,胸腔内跳动都有些快,比起面前这位帝王,温儿更像她,不论是相貌,还是一些习惯,她不能吃牛乳,吃了就会?浑身生出红疹,也是之前,她无意发现,温儿也与?她一样。她瞒住了这个?秘密,温儿是皇长子,盯在他身上的眼睛只多不少,多一人知晓,就多一分危险,张嫔不敢说。
她抿唇,没有过多解释,她知晓,这位既问了她,就不想听她解释出什么。
“是嫔妾之错,皇上恕罪!”
李怀修把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篓中,想到白日张嫔抱着小?皇子哭得发颤,不顾仪态的情形,淡下声,“今日便罢了。”
至此,张嫔才仿若脱了力,险些跌坐下身,她重重叩下一首,“谢皇上!”
李怀修又问那乳母如何处置,那乳母是不能留在上京,张嫔称乳母看顾小?皇子不力,给她些盘缠,让她回了老家。本该斩草除根,但张嫔念及那乳母也养着幼子,终究心有不忍。李怀修没有插手此事。
圣驾到了有些时候,李怀修看了眼天?色,让她起来?,起身摆驾回了乾坤宫。
这夜皇上到了钟粹宫,却没有留下。
待送走圣驾,张嫔身子都有些脱力,全由水琳搀扶,才回了内殿。
水琳望着主子一日便憔悴的面容,失声哭了出来?,“如今主子也有了小?皇子,就是为小?皇子来?日着想,主子也该让皇上留下来?。”
如今后宫中只有这一位皇子,她不解,主子为何不借此多留住皇上,皇上越喜欢小?皇子,岂不是对?主子越是有利?
张嫔没有回答,水琳将事情想得简单,想入那位的眼,哪是那么容易。
有多少嫔妃用皇嗣争宠而得那位不喜,张嫔不会?犯蠢,更何况,她与?其他人的想法不无不同,温儿是长子,她却是不信,那位勤勉政事,忧民思国,会?因长幼而看重后宫的皇子。
她只要?安分守己地照顾好温儿,就够了。
……
入了冬,昨夜皇城飘了一夜雪,纷纷扬扬,覆去?琉璃碧瓦,翌日一早,满目银白。
张嫔要?照顾小?皇子,已多日未去?坤宁宫问安,明裳到了六个?月份,显怀得越发明显。那嬷嬷给明裳摩挲胎位时,面上惊喜,推测明裳腹中许是双胎,明裳没让人将这事传出去?,待生产那日就可知了。
这日她正要?去?乾坤宫,想见?见?雪,就从仪仗内下来?,没过多远,迎面就看见?了渐渐走近的男子。
青年着常服,裹着一袭雪青鹤氅,步履稳健,身形如竹修长挺拔。
明裳身子倏然?一僵,面颊生白。月香也看清那人是谁,惊得睁大了眸子,下意识向主子看去?。
琉璃瓦刮着的白雪拂过女子的脸面,明裳很快敛了眼色,停下脚步,仿佛若无其事。
她本不欲与?柳絮白多言,转身正要?去?上仪仗,耳边穿进一道请礼的男声,“臣请贵嫔娘娘安。”
明裳闭了闭眼,轻呼出一口气,只能转过身子,风雪落到明裳的眉梢,那张俏丽的脸蛋被寒风吹得发白。
她淡淡抬起眉眼,“本宫与?大人素不相识,大人如何知道本宫是宫里的贵嫔。”
宫道吹过的寒风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子,柳絮白弯曲请身的脊背都有些发僵,视线内,先是看到了女子高高隆起的小?腹,他在鲁江就无意听同僚说起,宫里的贵嫔娘娘深受圣宠,已有孕数月。
柳絮白指骨倏然?收紧,手背青筋爆出,喉咙干涩得生疼。
柳絮白勉强一笑,言语正肃,“臣数月前曾与?虞大人共事,得知宫中贵嫔娘娘怀了身为,能乘坐仪仗,又怀了身孕的嫔妃,臣斗胆猜测是贵嫔娘娘。臣是大魏之臣,见?到娘娘,不敢不止步请安见?礼。”
明裳移开眼,没去?看他,“本宫还有事,这位大人请自?便。”
她扶着月香的手转身,柳絮白望着女子臃肿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疼意,终是忍不住想与?她多说几句话,弓着身子开口,“臣奉命前往鲁江,听闻鲁江有一处佛寺极为灵验。臣……受虞大人所托,为娘娘在寺中挂上红绸,愿娘娘一切尽意,百事从欢。”
良久,明裳背对?着他,“劳烦大人转告家父,本宫知道了。”
“宫中忌讳,日后这些事本宫自?会?与?家中通信,大人不必再转达本宫。”
待仪仗行远,四周不见?人影,只余飘下的白雪,柳絮白慢慢直起僵硬的身子,握紧腰间的香囊,指骨渐渐发白时,又颓然?地松开了手。
……
转眼已过多日,明裳坐在窄榻里打着络子,抬眸间望见?梅枝凝雪,面容如常,总归是要?再见?,她必须习惯。
……
这日明裳刚从坤宁宫回殿,全福海立马愁眉苦脸地迎上来?,“贵嫔娘娘可算是回来?了,皇上已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在殿里等着娘娘。”
今日没有早朝,皇上竟一大早就来?了她这,全福海又是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明裳微拧起细眉,敏锐地察觉出,有些不同寻常。
眼见?到了年关?,她算算时间,那位已经连着有段日子不曾进后宫。今儿一早就到她这来?,想必是有大事。
明裳敛下心思,“公公可否与?本宫透漏一句,究竟是何事?”
全福海嘴巴张了又闭,有些说不出,毕竟事关?前朝,后宫的主子要?是提前知道了,那他这个?御前大公公脑袋都不一定能不能留得住。
他思来?想去?,只道了一句,“皇上天?还未亮,就有北府的一道密信送进宫,皇上看了之后,心情就不大好。”
实则,是在年关?之际,北府兵变,北府总督越南山与?蛮人暗通,自?立了小?朝廷,还敢广发檄文,昭告天?下,企图收拢北府之外的檀、幽二州,简直嚣张狂妄,胆大包天?,皇上震怒至极,立即召见?了六部尚书,总督司到行宫议政,行用兵之事,这时候才得以?喘口气。可到现在,皇上早膳未用,只饮了茶水,全福海实在心焦。
明裳虽不知倒底是何事,但见?全福海如此,料想是极为要?紧。
内殿里并未留宫人伺候,明裳放轻了步子,进去?时,李怀修正斜倚着身子,垂目沉思,下着她昨夜闲时剩下的残局。
她棋艺上的那点功夫,根本不够男人看,也不知怎么对?着她的残局想了那么久。
宫人呈了一蛊热汤进殿,明裳亲自?接过,走上前,坐到凭几一侧,她垂下眼,才知晓为何皇上如此费神?,棋盘上原就不是她昨夜剩的残局,是男人自?己在对?弈,她算是半个?棋篓子,一眼就看出了,黑白两?子如猛虎对?峙,杀锋尽显。
李怀修下到中途,将掌心中的黑子抛掷到棋篓中,微阖着眼,朝明裳淡声道:“过来?。”
明裳愣了下,迟疑地上前,红唇微抿,由着男人伸过来?的手臂,将她拢入了怀中,她耳边靠着男人的胸膛,听着那阵阵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清淡的熏草香拂过他的鼻翼,李怀修搂着怀中女子,从未有过的,安稳下心神?。
他并非将越南山放在眼中,越南山是先帝一手提拔,酒色成性,庸碌无能,用兵从未有过胜绩。北府的小?朝廷坐不了多久,他真正震怒的是,地方的官员竟有头无脑至此,被区区一无兵无民,空有檄文的北府朝廷吓得闻风丧胆,坐观风向,直至今日才报。他御极两?年,行养息之策,是将他们一个?个?都养得脑满肠肥!
李怀修面沉如水,眉峰紧锁,忽时,一只柔柔的素手轻拂过他的眉宇,耳边那娇娇软软的女子语气隐约担忧心疼,“皇上还未过而立,整日皱眉,都落下细纹了。”
李怀修掀起眼睫,那女子伏在他怀中,眸子盈盈似水,与?他一如往日的撒娇。
不同的是,这女子如今怀了他的孩子。
明裳见?男人出神?,轻“哼”了声,“皇上人在嫔妾这,可不能想着别的女子。”
她想了想,又像只给人挠痒痒的小?猫似的,拱着鼻尖,蛮横霸道地凶他,“男人也不行!”
这一句,终是将李怀修逗笑,他抚了抚怀中人乌黑的青丝,“再胡说,朕就罚你抄几卷治策。”
“也免得等朕的孩子生下来?,与?你似的学识懒怠。”
明裳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眸子瞪圆,推了把男人胸口,柔柔的力道根本不能耐李怀修如何,他却是兴头上来?,配合这女子向后仰了仰,带着她的腰身,完全落入了男人怀里。明裳面颊如绯,不满的控诉,“嫔妾辛辛苦苦地给皇上生孩子,皇上不仅不给嫔妾赏赐,还这样欺负嫔妾。”
“嫔妾再不要?理会?皇上了。”
那张小?嘴一向伶牙俐齿,倘若不知实情的人,定以?为她有多委屈。伺候的宫人们,要?是见?到自?己主子这副模样,都得汗颜,他们私库里倒底收了御前多少好东西,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便是拨给永和?宫所有伺候的奴才,都够好吃好喝几百辈子。
他眼底含笑,头疼地把人叩到怀里,无奈道:“行了,今儿歇歇,别给朕折腾。”
明裳便一瞬乖巧了,如此的收放自?如,倒让李怀修都啧啧称叹,忍不住失笑,男人抚了抚女子的青丝,眉眼间生出些许不曾对?外示出的柔和?。
殿内烧着地龙,又有炭火,不觉冷意。那女子衣衫穿得薄,隐约可见?里面水红的小?衣,裹着那日渐丰腴的两?团,李怀修喉咙滚了一下,隐忍着移开眼,忽然?想到一桩事,视线移到这女子脸上,淡声开口,“朕听说你前些日子要?到乾坤宫见?朕,宫道上遇见?了柳絮白。”
这段时日前朝太?忙,没顾得上这人,李怀修盯着这张脸蛋,眯了眯眼,这女子容色太?好,尤其有孕之后,又多了妇人的风韵,他不愿让这女子见?到别的男人,今日到她这里,也是想顺便问问。
帝王多疑,李怀修尤甚。
第082章 第 82 章
在男人提到柳絮白那三个字, 明?裳的呼吸倏地就紧了,皇上?怎知她与?柳絮白见过,她和柳絮白之前的事, 这位可曾清楚?
只是一瞬的思绪, 很快被明?裳否决。
未进宫时,她与?柳絮白私下见面, 除去?近身伺候她的宫女,再没?有人知晓。柳夫人更不屑于她,如今她已入宫做了当今的嫔妃, 为了柳絮白的前程,柳夫人也会?将此事牢牢瞒住,不准任何人多言。但她不知这位有多少耳目,或许在试探她也未可知。
这位在等着她的回话,明?裳来不及多想, 她敛下心思, 从男人怀中仰起小脸, 红润白皙,仍旧无辜迷茫,“皇上?是在说那日嫔妾在宫道上?遇见的柳大人?”
李怀修手抚着女子?的肚子?, 脸上?没?什么?情绪, 淡淡“嗯”了一声。
这事的风声传到他耳中,料想这女子?与?柳絮白遇见,是被人看到,传出去?毕竟于她不好。
此时李怀修并没?有多想。
明?裳看出这位的脸色,指尖儿?收了收, 半真半假的软声,“柳大人说与?嫔妾的父亲有所认识。”
她脸蛋伏在男人胸口, 耳珠挂着的细长坠子?就在他眼底。
李怀修拧眉,他将柳絮白调去?鲁江,虞世?行查盐税一地是与?鲁江有所交集。
他眼睑下垂,“柳絮白还与?你说了什么??”
明?裳摇头,稳住心神,似有迟疑道:“柳大人与?嫔妾问了安,提醒嫔妾皇上?在忙朝政,嫔妾没?敢去?打扰皇上?,就回永和宫了。”
若是此时去?握明?裳的手,定然会?发现她掌心沁出的汗渍。她从未在这位面前,有这么?多欺瞒。她有点没?底,但她只能瞒下去?,她没?有把?握,自己和盘托出,这位还能如现在这样宠着她。更何况她怀着身孕,必须要为这个孩子?打算。
见男人久久不语,明?裳眨了眨眸子?,大着胆子?道:“能得皇上?诏令,想必柳大人也是有大才之人,嫔妾倒是觉得柳大人的仪容比才华还要出众,也不知柳大人可否婚配……”
李怀修骤然沉了脸色,坐起身子?,直接将怀中的女子?揪出来,狠声教训,“虞明?裳,朕是太宠着你,越发无法无天了!”
他黑着脸,想到这女子?还注意外男长何模样,他忍不住想把?那人拖出去?,再将这女子?好生打上?一顿,让她长长记性。
若非这人怀了身孕,他现在就想让她知晓敢说这种话,是什么?后果。
李怀修心头那股火气下不去?,被前朝的政事烦心也就罢了,到后宫还要被这女子?气上?一顿。
她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他的妃嫔。
明?裳此时也是有点怕的,但这番试探更让她确信,这位只是疑心,并不清楚她与?柳絮白曾经有过什么?。她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扯了下男人龙袍的衣袖,“皇上?别生气,是嫔妾说错话了。”
男人抬手就不耐烦地挥开了她。
明?裳咬咬唇,柳眉颦颦,如娇似媚,那样讨好。
“嫔妾是随口与?皇上?说的。嫔妾自知是皇上?的妃嫔,连那柳大人高矮胖瘦都不曾看清……”
“皇上?英姿伟岸,丰神俊朗,天底下那个男儿?能比得上?皇上?……”
这女子?惯会?花言巧语,李怀修被她撒娇得头疼,这人没?分寸惯了,他如何不知她是随口说故意气他。只是也实在没?个体统,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严苛,倘若被旁人听去?,身为后宫嫔妃,她日后要如何在宫中自处。
李怀修脸色仍是难看。
见还未将人哄好,明?裳扶着肚子?,忽然“哎呦”了一声,李怀修面色立时一急,过去?扶住她,拧眉询问,“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明?裳借机伏到了男人怀中,那双娇媚的眸子?掀起来,娇滴滴地“嗯”了声,“皇上?快摸摸,是孩子?在踢嫔妾呢!”
这番招数这女子?用来屡试不爽。
李怀修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气得不行,厉声训她,“再敢诓朕,朕非罚你不可。”
明?裳乖乖地应下来。
稍许,她敛下眼眸,伏在男人怀间,眉眼温柔如水,“嫔妾既然已经怀了皇上?的孩子?,就永远是皇上?的人,一辈子?都是。”
“皇上?也要相信嫔妾好不好?”
李怀修气消了消,眼目低垂,掌心抚去?这女子?的孕肚,缓缓沉声,“朕信你。”
……
圣驾在永和宫停了一个时辰,回了议政殿。
李怀修坐上?銮舆,头疼地扶了扶额,前朝的政事堆积得太多,件件要他经手批阅,眼见要到年关,他也分不出多少心神在那女子身上。
那人又?怀着身孕,他也不想让这女子?想得太多,便没?深究下去?。
李怀修唤了声全福海,吩咐他去?办一件事。
闻言,全福海后背惊出了一身凉汗。
他原以为皇上把这事儿忘了,原来皇上?居然还记得,那日有人见到宓贵嫔在宫道上与柳大人相谈甚欢,言语亲切,似是旧识。看似传得有鼻子?有眼儿?,实则待全福海审问时,全是捕风捉影,那人站得远,压根儿?什么?都没?听到,亲眼见宓贵嫔与柳大人说了两?句话,便做了別,两?人间甚是疏远,也不见相谈甚欢。
为了针对宓贵嫔,这风声才传到御前。
只是这留言似乎只到了乾坤宫,六宫都不见什么?动向。
皇上?必然不会?准许这种留言传出去?,便令他处置了那人。
全福海领了吩咐。
……
永和宫中,圣驾离开后,明?裳本欲吩咐月香去?查此事,话到嘴边,忽然想到,倘若她去?查,岂不让那位知道是她心虚,定会?再起疑心。
明?裳进退两?难,那位不清楚自己与?柳絮白的过去?,今日有此一问,可见是那日有人偷听到什么?,透漏到了御前。她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是信得过的,背后之人又?能是谁。
明?裳思来想去?,仍无头绪。
……
罗常在与?明?裳月份并未相差多久,明?裳的肚子?看着要较罗常在大上?许多,因她会?先生产,倒也没?让人觉得她这一胎有何不妥。
时日越长,罗常在看宓贵嫔就越发不顺眼,同样是怀上?皇嗣,她与?宓贵嫔所受的待遇相差可不是一星半点,宓贵嫔住在永和宫主殿,不仅生着地龙,伺候的宫人更是要多少有多少,皇上?又?时常去?看她,宫里?上?上?下下,从主子?到奴才,没?一个人敢有所怠慢。
而自己伺候的宫人不多不提,她住在偏殿,虽生着炭火,仍旧比不过宓贵嫔住着的主殿舒坦。最?让她不快的是,皇上?一月里?,只来看过她一回,坐上?一会?儿?前朝就有人来传话,她想留都留不住。
罗常在快要郁闷死了,愈发看谁都不顺眼。
她正恼着,拐过宫道,忽然冒冒失失急步走来一个宫女,那宫女神色惊惶,似也没?想到前面会?出现一人,见是怀了身孕的罗常在,根本来不及闪躲,她面色惊骇,眼疾手快地偏了身子?,狠狠摔向了宫门一侧,脚踝扭了一下,磕到门槛,破皮流血。那宫人顾不上?疼意,慌张地跪到罗常在面前福身请罪。
罗常在也被吓得不轻,她近来脾气不好,一想到方才差点被这小宫女撞到身子?,万一出了什么?闪失,说不准她腹中的皇嗣都难以保住了。
她抚着胸口,一阵后怕,再看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小宫女,脸色陡变,生出怒容,“你是哪个宫里?的奴才,这般慌慌张张,撞到皇嗣,十条命都不够你没?的!”
那小宫女名唤莺儿?,她本是要去?太医院为主子?请太医,没?想到会?忽然遇到罗常在。
脚踝处生着密密麻麻的疼,莺儿?生生忍下,“奴婢知错,请常在主子?宽容奴婢这一回!”
“宽容?”罗常在冷笑一声,她近日正找不到出气的,正好这小宫女撞了过来, “换作平时,我会?宽容你,但今日你险些害了我腹中的皇嗣,我不罚你,他日你忘了这桩事,岂不是又?要冲撞旁人!”
莺儿?心沉了下来,罗常在罚她不要紧,可她还要给?主子?请太医看诊,主子?连日咳疾不断,万不能再耽搁下去?。
她不禁求道:“奴婢冲撞罗常在在先,甘愿受罗常在责罚。奴婢想请罗常在,可否准允奴婢先去?太医院,为我家主子?请上?太医?”
这个小宫女面生,罗常在倒是不记得她的主子?是谁,抚了抚鬓间的珠钗,随口问了一句,“你是在那个宫伺候的?”
莺儿?忙应话,“奴婢是在上?林宫喜春斋伺候江常在。”
江常在?
罗常在回忆一番,似乎是记起这么?一个人,是与?宓贵嫔同选秀入宫的嫔妃,说是常在,在宫里?却没?给?人什么?印象,好似,她也没?听说过皇上?有召幸过这个嫔妃。
她冷冷扫了一眼,轻描淡写,“本宫就罚你掌嘴三十,在这跪六个时辰,跪够了再去?太医院吧。”
待够六个时辰,莺儿?怕是要生生废了一双腿。她不想给?主子?生事,跪就跪了,可主子?的病实在不能拖下去?,喜春斋头伺候的人又?少,她不在主子?身边,那些添茶倒水的宫女也甚是懒怠,谁又?能伺候好主子?。
莺儿?额头重重磕到地上?,哭着恳求,“奴婢甘愿受主子?责罚,只求主子?先让奴婢去?一趟太医院给?贵人请来太医!”
倒是个忠心的奴才。
罗常在眼底不见怜色,她也不是非要跟这个奴才过不去?,谁让她今儿?心情不好。她可怜这个奴才,谁来可怜她,分明?她与?宓贵嫔一样怀着皇嗣,皇上?却只偏心宓贵嫔。
罗常在神色冷凝下来。
站得累了,罗常在对着小满抬了抬下巴,伺候的宫人领了吩咐,上?前钳制住莺儿?的双手,掌掴的是伺候在罗常在身边的嬷嬷,手臂力?道大,一巴掌打到小满的脸上?,生生打落了莺儿?簪发的钗子?。
莺儿?头晕目眩,眼花耳鸣,她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滚,被她忍下,她仍在不卑不亢地苦求,“求求常在主子?,准奴婢先去?太医院吧!”
罗常在见她狼狈至此,还求着要去?太医院,确实有几分忠心。
小满在旁边也劝道,“主子?,不如从轻处置,主子?怀了身子?,想必上?天看到主子?宽仁,也会?庇佑主子?腹中皇嗣。”
并非小满相信上?天庇护,她只是担心主子?发这么?大脾气,传到皇上?耳中,怕是不好。
罗常在被说得心动,她疲累地按了按额角,“今儿?就免了你冲撞之罪,且去?太医院吧。”
一行人离开,莺儿?得以解脱,她方才摔倒时伤得严重,脚踝怕是折了,莺儿?疼得满头是汗,撑着墙壁勉强站起身子?,她站稳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没?走上?一步,又?瘫坐到了地上?,莺儿?自暴自弃地哭出了声,她这双腿废了无妨,但她还要为主子?请太医,主子?身子?本就不好,又?受了风寒,如何撑得过去?。
莺儿?再要起身时,耳边听到有人在唤她,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是伺候在宓贵嫔身边的月香。
两?人相识很是巧合,有几回到内务府领月钱都是同路,交情并不深,能说得上?几句话。月香为人活络,脑子?又?聪明?,在宫里?结交的人不少。
月香帮她去?太医院请了太医,又?往那吏目手中塞了银钱,给?她治腿,太医院不会?在乎一个奴才,那吏目能答应,也是看在月香伺候宓贵嫔的情面。
莺儿?眼眶通红,不知如何感?谢月香。
没?人在乎这件小事儿?,甚至月香都没?放在心上?。月香素来喜欢在宫里?结交宫人,一来能打听宫中动向,二来日后遇到难事,也能多条门路。
……
后午,明?裳用过午膳,准备小憩,月香一脸疑色地从殿外进来,“主子?,江常在正在殿外要求见主子?。”
明?裳挑眉惊讶,“江常在?”
她在想,这江常在是谁?
辛柳在旁提醒,江常在也是去?年选秀入宫,不过听闻身子?不大好,时常养病,坤宁宫问安多是告假,至今也未侍奉过圣驾。
在宫里?几乎像没?这个人。
月香解释她曾经帮过江常在身边的宫女莺儿?,她有些懊恼,“都怪奴婢不好,也不知江常在寻主子?何意,不如奴婢现在去?回绝了。”
主子?如今正怀着身子?,江常在要是意图不轨,岂不是引狼入室,害了主子?。
明?裳摇了摇头,“江常在在宫中少有人注意,想必也不是喜欢惹事生非的人。”
“请她进来。”
明?裳重新换了衣裳,鬓间只簪了一支金镶玉的翡翠,素净与?华贵正相适宜,她对着妆镜照了照,觉得满意了,才扶着月香的手慢慢走出内殿。
案上?已经换了两?盏茶水,江常在面容不见不满,闻宓贵嫔出来,立即起了身子?,上?前恭恭敬敬地做礼,“嫔妾请贵嫔娘娘安。”
她身子?有疾,面色不似寻常的白,忍了忍,咽下喉中的干痒,解释道:“贵嫔娘娘放心,嫔妾风寒已好,只是身体旧疾难愈,不会?染病给?贵嫔娘娘。”
明?裳对江常在生出几分好感?,坐下身,也让她坐下。
江常在这身子?确实单薄消瘦,永和宫主殿里?生着地龙炭火,江常在入了殿,仍披着厚厚的披风,那披风颜色有些旧了,绣出水仙花样开了丝线。
宫人奉上?温水,明?裳抿了小口,江常在才道明?今日来意,“那日嫔妾身边的莺儿?受责,多谢贵嫔娘娘相助。”
她今日过来,也不只是给?宓贵嫔道谢,她生性不喜欠旁人什么?,宓贵嫔帮了她,她不过是要还了宓贵嫔这份情。
她抿唇,犹疑地看向上?首的女子?,“嫔妾还有一事,要单独与?贵嫔娘娘说。”
殿内伺候的宫人无声退下身,江常在忍着咳意,眼神也有一瞬间的不解,“嫔妾与?白采女同住在上?林宫,那日莺儿?去?为嫔妾倒药渣,无意听见,白采女在说贵嫔娘娘,似乎是要传贵嫔娘娘的闲言,于娘娘的名声有损。”
明?裳眼眸一顿,指尖儿?倏然收紧,她抿住唇角,掀起眼,“江常在可听到了什么?风声?”
“并未。”江常在摇了摇头,她沉思稍许,又?道,“不过近些日子?,那宫人没?再出现过上?林宫。”
明?裳眸光微凝,很快理清了其中关联,她压下心中猜测,微笑道:“多谢江常在告知本宫。”
关于宓贵嫔的什么?风声,江常在不想知道,也并不关心,她是个聪明?人,在这宫里?,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她原本没?打算将这件事传给?宓贵嫔,也是怕宓贵嫔藏了什么?事,要因此将她除掉。但她又?一向不喜欠旁人情分,那日倘若没?有及时请到太医为她施针,她也不见能活到现在。
江常在起了身,面色有病态的苍白,屈身轻声道:“嫔妾从不参与?宫中之事,贵嫔娘娘放心,此事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嫔妾感?念贵嫔娘娘帮过嫔妾的恩情,日后嫔妾也不会?借此到永和宫叨扰娘娘。”
一番剖白,让明?裳微微讶然,江常在确实是直性子?。
待江常在走后,明?裳想了想,吩咐月香,“暗中跟太医通个气,江常在染病有需,不得推辞。”
她知晓低位时过得有多艰辛,江常在不是轻易能接受别人相帮的性子?,吩咐太医院一声多加照看,她如今的位子?,还是能做得到。
……
入夜时分,明?裳仍在想江常在白日提过的白采女,她相信江常在所言并非假话,她与?柳絮白在宫道相遇,大抵是白采女捕风捉影,有意传入那位耳中。而那个没?再出现的宫人,不必多想,也能猜出是那位的手笔,白采女受了警告,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也保不准,日后不会?针对于她。
明?裳没?等想清,耳边听见外面的杂乱的人声,她掀开帷幔,问生了何事。
已是入夜,辛柳原本要明?日说给?主子?,听主子?发问,她不好再隐瞒,委婉道:“昨夜大雪,冷宫少有炭火,晚膳时,有宫人发现,杨才人殁了。”
明?裳微微愣住,抬手间,无意打翻了床案放着的温水,
初入宫中受尽恩宠,风光盛极的女子?,就这样死在了冷宫的寒冬中。
杨才人的后事由皇后主持,杨才人母家凋零,又?是入冷宫的废妃,并未按照宫中的才人仪制操办。
待处理了杨才人丧仪后,宫中安静了一段日子?,直到罗常在从宫人口中得知,那日是宓贵嫔身边的人为得罪了她的宫女去?请太医,不由多想,宓贵嫔是有意与?她过不去?。
腊月末,寒风呼啸。
永和宫中,盆中的银丝碳劈啪作响。
明?裳伏在男人怀中,气息微匀。
李怀修一双大掌扣住了女子?的腰身,由正对着他换成了靠坐。
这姿势并不好受。
明?裳有点想哭。
不知这位是不是记着宫道上?她与?柳絮白说的那几句话,隔几日就要这样故意罚她一回,分明?知她怀着身子?,还要这样。
男人附在她耳边,“唤朕一声。”
明?裳便呜咽一声,“皇……皇上?……”
那娇娇软软的嗓子?,唤出来又?酥又?麻,李怀修眼目深深,收着力?道,额头青筋爆出,征服的谷欠望已经远远超过了对这女子?的怜爱。
腹中孩子?似是又?踢了她一下,明?裳脸颊红得能滴血,她觉得自己要没?脸见这两?个未出世?的孩子?了。
宫门外,凛冽的霜雪拂过人脸,全福海听了外面那宫人的传话,暗道这位罗常在忒不懂事,也就借着怀着皇嗣,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与?宓贵嫔作对。
他也不得不进去?通禀。
全福海咽了咽唾,硬着头皮走到屏风外,低下声,“皇上?,方才缈云坞的宫人传话,说罗常在身子?不适,请皇上?过去?看看。”
他等了会?儿?,没?听见里?头吩咐,不知为何,莫名觉得后背越来越凉。他抹了把?额头的虚汗。
而此时,殿中,明?裳觑着男人不耐的脸色,难得对罗常在与?她争宠,生出些庆幸。
她懂事地为男人披上?衣裳,“皇上?日日来嫔妾这儿?,罗常在指不定有多厌烦嫔妾。”
罗常在厌不厌烦这女子?,李怀修不想清楚,他现在倒是厌烦,外面那个没?眼色的太监。
他按按眉心,由着这女子?伺候他穿了外衫。那女子?红唇含笑,一双眼珠如含了春水,李怀修不由想起这人在他怀中失神无力?的模样,他啧了声,掐了把?那张小脸,丹凤眼不满地眯了眯,“朕要走,你就这么?高兴?”
明?裳内心点头,面上?却是十分无辜,嘤嘤啜泪抱住男人的腰身,“嫔妾不想皇上?走,但是嫔妾不懂事,皇上?就不会?喜欢嫔妾了。”
那般地乖巧听话,如一汪春水,化?在了男人心上?。
李怀修眼目盯住了这个惯会?花言巧语的女子?,手掌摸了摸那张媚如红霞的脸蛋,觉得方才那事,自己已经被这只妖精迷惑得几近失了为君者的分寸。
第083章 第 83 章
罗常在终究是没请去圣驾, 前朝深夜急报,李怀修回了乾坤宫,连夜宣召朝臣议事。
缈云坞
罗常在握着手?中的杯盏, 重重摔了出去, 她单手?倚着凭几,细眉拧着, 透出不耐之色。
“为何偏生这么巧,我要?请圣驾过来,前朝就出了事!”
伺候的宫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没人敢在这时候说话,惹主子厌烦。
这几月里,圣驾但凡去一次永和宫,主子都会发一次火,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今日也是如此, 罗常在脾气发够了, 闷闷不乐地挥退宫人, 看?着这些没用的人她就一阵心烦。
高嬷嬷端着安胎药进殿,伺候主子吃下,罗常在气归气, 她仍是看?重自己腹中的皇嗣, 这是她日后在宫中唯一的倚仗。
帷幔勾着银钩,高嬷嬷恭敬地垂着脑袋,见罗常在吃下了安胎药,捧着药碗,退身离开。
……
转眼?到年宴这日, 明裳月份大,年宴上人多眼?杂, 明裳思来想去,不准备去这岁的年宴凑热闹。
殿外廊下种着的红梅凌霜而开,正逢降雪,殿内待着无事,明裳裹着厚实的披风,戴上兜帽,要?出殿赏景。
年宴不能凑那等热闹,只能在自己宫中找些乐子。
月香手?巧,剪了各式的雕花,明裳领着宫人贴到永和宫小窗上,又挂去红梅枝头,明月下,她闭起眼?,双手?合十,虔诚祈愿。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两年前,她又何曾想过有今日光景。
明裳睁开眸,望着那轮明月,霜雪覆到女子的眉心,过了今年,她也不过十八岁。
她兴致散去,眉眼?淡下来,“我累了,他们若喜欢守夜就守着,困了各自回厢房歇息。今年的压岁照例在绘如那儿,你让绘如看?着时辰,发给他们。”
月香原本?正笑?盈盈地望着满是窗花,喜气洋洋地永和宫正殿,抬眼?不知主子怎么忽然生出些乏意?,以为是主子身子不舒坦,忙应了声是,扶着主子回内殿歇着。
永和宫伺候的宫人不知主子惆怅,掂了掂荷包里的赏钱,脸生生乐开了花。如今这这宫里头,伺候哪位主子都不如伺候贵嫔娘娘风光。
……
年宴上,两位怀着皇嗣的嫔妃并未入席面,也不知年宴上生出的一桩事,成了六宫的笑?谈。
瑞雪丰年,皇后提议到御花园中赏雪景。殿内众人随侍在君王身后,到御花园时,走近瞧见在揽月湖旁翩然舞动的女子。后面跟随的人自然停住脚步,六宫嫔妃看?清那人是一女子,轻拧了下眉,夜中霜雪,能在御花园做舞,其心思昭然若揭。
年宴这日,并非六宫嫔妃都能入席,有人想借此机会,入皇上眼?也未可知。
李怀修背着手?,眼?底闪过一瞬的厌烦之色。
风雪拂过那女子的发鬓眉眼?,纤纤身姿怕是要?惹天?下大半男子动心垂怜。
但却未让君王有意?分毫。
一曲舞罢,她才转过了身,见到后面的男人,面容生出诧异,忙垂眼?上前,福身做礼,“臣女请皇上安。”
听她自介,跟随的一众人闻之,心生惊讶,这是哪家的闺阁之女,好生大胆,众目睽睽之下就不怕因此折损了自己的名?节。
皇后站在一旁,听出这女子的说话声几分熟识,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向命妇家眷一侧看?去,未见到熟悉的身影,果?然如她所?想。
皇后面容阴沉下来,忍不住暗道了句蠢货,以为这样就能入这位的眼??手?段未免太过拙劣。
实在愚蠢!
她敛去眼?色,攥了攥帕子,上前似无意?挡住面覆白纱的女子,温声福身,“皇上,怕是哪家姑娘不懂事,来这御花园觉得新奇,臣妾这就带她下去。”
李怀修捻了捻扳指,颔首点头。
没人想到皇后会忽然站出来说话,不过皇后这番说辞确实挑不出错处,也不知是哪家的女子,为入宫倒是费尽心机。
萧圆儿费尽心思求着母亲带她进宫,她怎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她不认为姑姑这么做是为她好,姑姑位居后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何尝不羡慕姑姑的荣华,做甚萧家在后宫只能有姑姑一人。
她推开请她离开的宫人,将面纱摘下来,含羞带怯地福身,“臣女萧圆儿请皇上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到那副面容,众人大惊,而在命妇中的萧三夫人则面容倏然发白,气得险些晕死过去。是她不好,怎么就一时心软,答应了女儿的央求,带她进宫。她也知晓些道理,他们萧家有已经有了太后,皇后,倘若再有萧家人入宫,当?今该如何做想!
朝臣中萧家两兄弟,也没料想这女子偶然是萧圆儿,他们在前朝多年,立时分辨出其中厉害,顾不得脸面,忙挤过众人,请身跪地,萧三老爷躬低身子,“小女性子顽劣,臣这就带回府中好生教导,惊扰圣驾,请皇上恕罪!”
萧家两位夫人也跪到一旁求情。
萧圆儿不明白为什么家中没有人支持她入宫,她年轻貌美,宫中又有姑姑倚仗,日后何愁不能步步高升,萧家多一分助力,岂不是更好。
她生出怨恼,不想轻易错失了这次机会,“皇上,臣女心甘情愿入宫服侍皇上身侧,请皇上准允!”
萧三夫人恨自己没教养好这个女儿,咬住牙关,抬手?狠心打了她一掌,萧圆儿自幼在家中被娇惯着长大,母亲一句重话都不忍说,又何曾这样狠心打她。
萧圆儿猝不及防歪过身子,一手?拄地,另一只手难以置信地捂紧侧脸,眼?眶生泪,身子几近发抖,“娘!”
萧三夫人眼?底一片泪意?,额头重重磕到地上,“皇上,是臣妇教导无方,请皇上责罚臣妇。小女年少无知,求皇上宽恕小女今日的妄行。”
今儿年宴,唱得这出戏也是精彩。
外场的众人面面相觑,今日萧家可是丢足了脸面。
萧家能在前朝地位举足轻重,还不是因为萧家出了两位后位,一位做了当?今太后,是皇上生母,一位做了当?今皇后,是皇上发妻。这萧家女儿居然还不满足,还妄想进宫。
皇后提着裙摆在旁跪下,“皇上,出来有些时候,怕是冷了,不如先回殿吧。”
李怀修眼?光多看?了皇后一瞬,不徐不疾地移开眼?,对那跪地的萧三老爷开口?道:“萧侍郎既要?教导好家中子女,想必侍郎一职也是分身乏术,自今日后不必在礼部任职了。”
此番,皇上竟轻易撤了萧家在礼部的官职。
圣驾离开,萧三老爷面容发白,沉痛地双手?捶地。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
年宴散去,全福海在銮驾一旁侍奉,今夜除夕,皇上原本?该去坤宁宫,但发生了御花园那桩岔子,全福海就不敢猜测皇上的意?思了。
这萧家人也是大胆,若不是平时萧家纵容,萧家姑娘怎能做出今日之举,是笃定了皇上会宽容萧家,全福海一想想方才皇上的脸色就一阵心惊胆战,皇上本?没不满萧家,偏生他们自己要?闹出些事。
銮驾行在宫道,走出不远,李怀修就抬手?示意?,全福海忙命宫人停下。
李怀修披着玄色云龙纹的大氅,飘零的白雪落入他的眉心,男人的身形陷在黑夜之中。
是夜除夕,尚未有宫人洒扫宫道,堆积的雪踩下松软厚实,咯吱作响。
宫道上吹气的寒风犹如锋利的刀子,全福海眯着眼?,搓搓两手?,上前劝道:“天?寒地冻,皇上保重龙体,还是上辇吧。”
李怀修负手?而立,望向皇城覆下白迹的红墙黑瓦,面容冷沉,“朕下来走走。”
上京皇城是早在几朝之前,就有帝王建下,大魏太\\祖开创基业后,并未迁都,历朝历代,不知有多少帝王走过这条路。
全福海忙忙应下,让宫人在后头跟着。
天?高云淡,霜雪茫茫。
……
坤宁宫
皇后手?心重重拍到案上,心中尤有怒气,她原以为圆儿只是被三哥宠惯的性子,不想居然不知何时动了这样的念头。也不知是不是三哥三嫂给了她这样的暗示,还是萧家见她无子,就想再添一个?萧家女进宫。
宫中只能容得下一个?萧家的女儿!
探信的宫人跪到坤宁宫,脸色惊惶地跪到皇后身前,“娘娘,圣驾并未来坤宁宫。”
她跪着身子,不敢放重呼吸。
除夕是个?大日子,皇上逢初一十五可以不来坤宁宫,然除夕不行,这是独属皇后的尊荣。
今夜她却探到,皇上不仅没来坤宁宫,圣驾经过的方向,似乎是永和宫。
她没有确认,不敢禀给娘娘。
文?竹神色也有紧张,劝声:“皇上会清楚那是三房姑娘的主意?,与?娘娘无关,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谁能想到,三房姑娘有那等大的胆子,敢在众人面前,做蓄意?入宫的谋算,枉费娘娘对三房姑娘那么好,前段日子甚至还给府上传信,挑选合适的郎君做婿。不想,三房姑娘是打算与?娘娘平起平坐。
她凭什么,如何知道娘娘在宫里的辛苦。
文?竹为娘娘心疼,也为娘娘不值。
皇后疲惫地扶去额角,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皇上即便知晓她与?此事无关,也会因此生出不虞,这段日子,皇上越发得少到她的宫中。
她享受着皇后的尊荣,上奉天?家,既是皇后,也是那位的臣子。
她指腹抚过自己的鬓发,她如今不过三十,这条路,好似已经走过数十年,她都已经累了。
皇后眸色淡下来,今夜不愿去想那些事,“罢了,为本?宫更衣盥洗。”
……
全福海跟着伺候一路,见皇上忽然停住脚步,弯身似是捡起什么。
为听皇上吩咐,他走过去躬着身子候到一旁,眼?睛瞄了一瞬,仿佛是一张剪好的红纸窗花,是红梅的花样,剪纸之人倒是心灵手?巧。
李怀修随意?问他,“六宫中哪处种了红梅?”
全福海心下百转千回,觑了眼?皇上的脸色,有所?会意?,“奴才记得,永和宫贵嫔娘娘那儿,种了满院子的红梅,煞是好看?。”
“贵嫔娘娘最喜欢捣鼓这些小玩意?儿,大抵也是从?贵嫔娘娘宫里吹过来的。”他再接再厉,“贵嫔娘娘怀着皇嗣不能赴席年宴,大抵除夕夜没有闷子,心里想着皇上,才捣鼓这些。”
李怀修面色平静,眼?底却沁出一丝轻笑?,“那女子惯爱这些。”
全福海看?拍对了马屁,忙讪笑?,“奴才瞧着前头就是永和宫,不如皇上到前头歇歇。夜中风大,皇上仔细龙体。”
并非全福海不知今夜除夕,皇上该在皇后娘娘宫中,可见这架势,皇上八成是不会去坤宁宫,天?寒地冻,他是真的为皇上的龙体着想。
此时永和宫中还有几个?零星守岁的小太监,靠着火堆,暖着身子,有两个?闲着没事,学月香姐姐的手?艺剪窗花,偏生笨手?笨脚,歪歪扭扭,瞧不出原本?什么形状。
守门?的小太监一个?时辰换上一回,他冻得缩缩脖子,跺掉脚上的雪,一抬眼?,就见深夜中,銮驾行近了永和宫。他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睛,确定是銮驾无疑,猛地拍了掌旁边打瞌睡的小太监,“快回去通禀主子,圣驾往永和宫来了!”
那小太监“啊?”了声,被拍得一脸懵。
明裳睡了有一会儿,从?梦中被人推醒,眼?神尚有迷茫,“又出什么事了?”
辛柳又着急又疑惑,“主子,是皇上过来了!”
今夜除夕,那位当?去坤宁宫才是。
明裳眉尖颦颦,不等她穿好衣裳,那位已经步入内殿,裹挟了一身寒气。
宫人福身,无声退下,明裳仰起脸,见当?真是这位,懵懵地说了一句,“嫔妾不是在做梦吧。”
李怀修已除了外袍,她这内殿暖和,须臾就暖了身子,他掀起衣摆坐到床边,盯了瞬这张红扑扑的脸蛋,勾唇,“做什么梦了,梦里也有朕。”
明裳美眸嗔恼,扑去男人怀中,娇羞参半,馨香入怀。
她想到不解,“今夜除夕,皇上怎么到嫔妾这儿来了?”
李怀修神色平静,没有答她这番话,拍了拍这人的腰背,让她先起来,“朕去净室盥洗。”
又道,“席上饮了酒,你闻到不好受。”
明裳乖乖地点了点头。
待李怀修净洗回来,换了身干净的衾衣,明裳也没了困意?,她伏在男人怀中,那只大掌由抚她的腰身转到揉捏轻罩那两处,待结束,李怀修意?犹未尽地眯了眯眼?,明裳背靠着男人胸怀轻轻喘息。
她有些恼,媚眼?轻斜,娇声半嗔,“皇上深更半夜过来,原是来欺负嫔妾的。”
来之前,李怀修当?真无此心思,只是搂着这女子,心浮气躁,情不自禁。
他失笑?,由这女子埋怨。
旁人求之不得,也就这女子敢跟他使小性子。
李怀修捻她耳珠,“朕这样娇着你,待你将孩子生下来,朕可有的受你们娘几个?闹腾。”
一想到生下孩子,明裳就有些羞色,也生出些期许,两年前从?未想过自己会与?男子这样亲密,那男人还是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帝王。
明裳小声咕哝,“那也是皇上想要?的,谁叫皇上总想着嫔妾给您生孩子。”
那声音软乎乎的,甚是理直气壮,不由得让李怀修想,要?是这女子生下的是个?皇子,性子可万不能随了她,皇子哪能那样娇气。公主像她最好好,他会把?天?下最好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园林府邸……送到他们女儿面前。
李怀修抚着这人的肚子,要?不是太医说女子生产于身子有损,他确实想让这女子多生几个?,最好给他生下一窝,日后他挨个?教他们的孩子读书写字,明心识礼。
他搂着怀中女子,唇线微扬,眼?目有盼为人父的愉悦柔和。
……
翌日合宫皆知,除夕当?夜,圣驾留宿在了永和宫中,对宓贵嫔不满的嫔妃,已经表现到了面上,问过安,就忍不住去内殿求见皇后,言辞间都是宓贵嫔不知礼数,敢拂皇后娘娘的脸面。
皇后也是今早才知,皇上昨夜去了永和宫。她心中苦涩泛凉,面对一众早就对宓贵嫔心怀不满的嫔妃,又觉讽刺可笑?。
自己没那个?本?事,不去想如何得圣心,与?她说这些又有何用。
无非也是想从?中挑拨,借她的手?,去除掉宓贵嫔,
这六宫中,人人都自以为是,自己是聪明人。
却不知,唯有宓贵嫔,才是真的聪明。
几近阳春三月,冰雪消融,明裳还有一个?月临盆,永和宫上上下下,如临大敌,主子有孕已经安然度过前九个?月,万不能在最后一个?月出了岔子。
永和宫进出的膳食经太医查看?,由绘如试过,才给主子动筷。
明裳也感受到些许的紧张,那位时不时会到永和宫看?她,她有所?感受,除夕那夜后,那位似乎更宠爱她,她随口?说了什么,翌日御前就会有人送来。她想看?皮影戏,后午就有会皮影的小太监到永和宫。
她有一回玩笑?说想让皇上喂她喝羹汤,那位脸色不好,没立刻答应,她便恼了,李怀修无奈让宫人下去,当?真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喝,脸色仍是冷着,硬邦邦地黑着脸,“虞明裳,朕就惯着你这一回。”明裳见好就收,腻在男人怀里,笑?吟吟的,说是孩子要?父皇喂,那位便对她没了法子。
皇上如今有多看?重宓贵嫔,最清楚的人莫过于全福海,永和宫大大小小的事,宓贵嫔白日去过哪儿,见过什么人,皇上都要?一清二楚。
转眼?又过半个?月,快到了明裳生产的日子。
第084章 第 84 章
宓贵嫔还有一月临盆后, 就不再去?了坤宁宫问安,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宓贵嫔与罗常在生产没?相差多久, 罗常在便也差人去?了坤宁宫告假, 在宫中待产。
坤宁宫
一日?的问安散了,皇后回内殿坐去?窄榻里, 宝珠从外面跑进来闹着要去?御花园游湖,初春尚凉,皇后没?准允, 与她说待过段日?子再去?。宝珠有点失望,可她不敢违背母后的话。
时辰尚早,皇后问宝珠要不要习字,宝珠由皇后牵着手,正要去?书房, 殿外有宫人来禀, 圣驾朝坤宁宫过来。
宝珠眼珠亮了亮, 父皇许久没?来看她,她已迫不及待地?望向?皇后,“母后, 是父皇来了!”
她年?岁尚小, 比不过大人多思。
皇后牵着宝珠的手,眉心轻拧了下,她想起这些日?子,内务府透出的风声,宓贵嫔有孕时, 皇上并未封赏,如今宓贵嫔将要临盆, 她隐约听闻,内务府已备下妃位服制。
“母后?”宝珠狐疑不解,“父皇来了,母后不与宝珠出殿接迎吗?”
皇后收起心绪,温和地?点了点头,带着宫人出殿迎驾。
圣驾停在坤宁宫,李怀修下了仪仗,宝珠便定不下心思,跑到父皇面前,“宝珠想父皇了!”
李怀修摸摸宝珠的发顶,“宝珠又长高了不少。”
宝珠眼珠乌溜溜的,天?真烂漫,“母后也说宝珠长高了。”
随之,皇后近身福礼,李怀修颔首让皇后起身,淡声,“朕少理后宫事务,皇后辛苦了。”
皇后不解皇上为何忽然说她辛苦,垂眼妥帖回话,“都是臣妾分内之事,再有贤妃妹妹协理,臣妾不敢居功。”
入殿后,宝珠由嬷嬷领去?书房习字,李怀修掀衣坐去?窄榻,他今日?着了一袭玄色织金盘龙纹常服,绣金的滚边衬着男人手掌,玉扳指以瑞兽入雕,矜贵威严。
“朕今日?过来,是与皇后商议册立宓贵嫔一事。”
如皇后所想,她压下思绪,面容浮出疑色,“宓贵嫔尚有半月临盆,已至贵嫔之位,皇上是想在宓贵嫔 生产后,册封妃位?”
李怀修抿了口?茶水,不徐不疾地?掀起眼,“朕正有此意。”
他问,“皇后以为如何?”
殿内静了一瞬,皇后触到男人眼底的神色,微抿起唇,哑然无声。
这位并不是与她商议。
皇上不理后宫中事,可不知何时,有关宓贵嫔,这位便再未忽视过,永和宫主殿上到主子封赏,下到宫人用度,悉数皆由这位亲自?安排,连她这个皇后,也无法轻易插手。
宓贵嫔深受宠眷,册封妃位,不过或早或晚。
皇后仍旧端庄,“宓贵嫔侍奉皇上,又生育皇嗣有功,理当做此封赏。”
她轻顿了下,面有迟疑,“只是罗常在有孕至今尚未受封,罗常在与宓贵嫔有孕时日?相差未有几许,倘若只给宓贵嫔受封,臣妾以为,尚有不妥。”
李怀修垂眼,把玩着案上的杯盏,并未言语。
皇后便继续道?:“宫中唯有嫔位方可养育皇嗣,罗常在位分尚低,我朝也从未有过一夕升至嫔位的惯例。”
她话至如此。
李怀修放下茶盏,才道?:“皇后想说什?么??”
言辞间?已有隐喻,罗常在位分不够,只能交给宫中有够高位分的人抚养皇嗣,皇后等这个时机,已经够久了。
可她并没?看出,这位有此意让她抚养罗常在的孩子,皇后指尖动了下,生出一丝失望与难堪。年?宴上,萧圆儿一番行径,终于让这位也对萧家生出了忌惮。
但当今太后,皇上的生母也姓萧,她相信姑母不会允许外姓坐到这个后位。
皇后轻轻松开了手心攥紧的帕子,垂眼回话,“臣妾以为,宫中没?有如此惯例,没?有合适的人抚养罗常在诞下的皇嗣,也可由罗常在暂且抚养,待他日?罗常在升至嫔位,也就名正言顺。”
李怀修也是这个意思。
圣驾并未在坤宁宫停下多久,就要离开,宝珠见父皇要走,哭着跑过去?抱住李怀修的大腿,“父皇又走了吗?父皇再陪陪宝珠好不好?”
李怀修屈身,摸着女儿的发顶,耐下性子道?:“父皇前朝还有政事……”
一向?懂事的宝珠,此时却有些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双颊涨红,泪水鼻涕流进嘴里,“父皇骗人,他们都说宓贵嫔给父皇生了宝珠的弟弟妹妹,父皇喜欢弟弟妹妹,就没?时间?陪宝珠,也不喜欢宝珠了!”
李怀修唇线拉平,脸色倏然沉了下去。
倾时,四周静谧无声,无人敢语。
候在旁边的全福海头皮刷的一麻,先惊惶地?去?看皇上的脸色,下一瞬反应过来,与伺候的宫人一起扑通跪到了地?上。
宝珠公主年?岁尚小,再聪慧又能辨清什?么?大人之间?的事,这些话,倘若没?人私下说给公主,从中挑唆,公主是断然不会知晓。
皇后面容霎时不稳,她想也不想先跪下身请罪,她不至于如此蠢笨,教给宝珠这些,惹这位不喜,她近日?确实倏忽了宝珠身边的人,先有萧圆儿设计入宫,后又有宝珠受人教唆,皇后一时难以稳下心思。
待说出那句无心之言后,宝珠也察觉出了不妥,她一同跪下身子,扯了扯父皇的衣袖,小心翼翼,“父皇,宝珠不是有意说这些给父皇听的,宓贵嫔救过宝珠,宝珠没?有不喜欢宓贵嫔,只是他们都说,宓贵嫔生下孩子后,父皇就更难过来陪着宝珠写字了。”
李怀修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宝珠懂事,父皇很?是高兴。只是这后宫不只有宝珠,宓贵嫔腹中的孩子是父皇的子女,大魏的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都要由父皇操持,父皇不能把心力都放在宝珠与后宫那些子嗣身上。”
他言语温和,“父皇确实?很?喜欢宓贵嫔,父皇也喜欢宝珠,故而,父皇希望,宝珠也能喜欢宓贵嫔生下的弟弟妹妹。”
“宝珠可明白父皇的意思?”
宝珠点头,“宝珠是大公主,会照顾好弟弟妹妹。”
李怀修看着女儿认真的神情,不由生出几分惭愧之感,他忽然想到自?己幼时,父皇甚爱梅妃之子,他尚且对父亲有些期望,几次想尽力做到最好,只为得?父亲夸赞一句,可惜他无论如何做,都不比九弟有一个得?宠的生母。
或许,他本不该让后宫中多一个如他曾经这样?的皇子亦或是公主。
这后宫,也不必有那么?多皇嗣。
李怀修心软下来,“明日?后午父皇无事,过来陪陪宝珠。”
宝珠眸子生出一抹亮色。
李怀修起了身,让全福海带宝珠回内殿习字,待女儿进殿,他眼底沉沉地?扫过伺候的宫人,开口?道?:“此事交由皇后,查出那人,押去?慎刑司。”
“杖毙。”
圣驾离开坤宁宫,宝珠偷偷从小窗张望了一眼,见母后转身,她才跑出去?,小心地?揪住母后的衣袖,“母后,宝珠知错了。”
皇后牵着宝珠没?有答话,而是道?:“宝珠长大了,身边也该换一些人。”
她进了殿,由着宫人带宝珠去?玩,皇后一手揉了揉额角,冷冷开口?,“敢在坤宁宫里乱嚼舌根子,本宫也容不下这样?的奴才。”
文竹上前领命,“奴婢这就去?查。”
这事是小事,眼下尚有一件要紧事要做。
皇后眸色低下来,“郭太医可确定,罗常在肚子里的,是一个皇子?”
她垂下手,漫不经心地?抚着食指的护甲。
文竹明白娘娘的意思,她抿紧唇,不禁同情罗常在的遭遇。
她低声,“郭太医那边说,有八成的把握确定罗常在会生下皇子。”
皇后轻轻一笑,“本宫的母家待罗家一向?不薄,料想罗常在也会心甘情愿。”
“将那封信速速送到永州,罗常在将要生产,等不了那么?多时日?了。”
哪有母亲会心甘情愿送出自?己的孩子。文竹眸色闪过不忍,娘娘这些年?压抑得?太苦,再也不是她当初伺候的那个萧家姑娘。可她这条命都是娘娘的,即便娘娘变得?再陌生,她也要陪在娘娘身边。
……
明裳临近生产,以免生出意外,她已有大半月没?出过永和宫,那位前朝又忙得?紧,前一日?答应陪她,翌日?就说前朝有事,改日?再过来。三四回后,明裳已经不再相信那位,幸而有张嫔时不时过来陪她说话,才不至于那般乏闷。
这日?张嫔正坐在殿里喝茶,明裳问起这段日?子都是谁在侍寝,张嫔莫名地?瞧了她一眼,答说近日?皇上都不曾召人侍奉。
明裳讶异,听张嫔又道?:“皇上进后宫十回有九回都是来你这儿。”
闻言,张嫔不觉有什?么?,明裳想到夜中时,倏然红了脸,或许她知晓那位为何没?召人侍寝。她后三个月,身子太重,就不敢再与皇上胡来,那位倒是不曾说过什?么?,只是有一日?她得?知舒美人居然请去?了圣驾,她不想舒美人趁此得?了机会,佯装不适,把人请来,然后,她迫不得?已,用了别处侍奉。
后来,那位但凡不忙,隔几日?就宿在她这儿。
明裳苦不堪言。
将用晚膳,温儿该是醒了,张嫔与她作?别离开。
过会儿御前的宫人进殿传话,这夜前朝政务多,有几位大人星夜入宫求见,皇上让娘娘不必等着,早些歇息。
明裳已习以为常,用过晚膳,又去?廊下走了走,消消食,她这身子越来越重,走得?久了,就有些不适,腰也发酸。因而走一会儿就要坐下歇歇身子。
翌日?后午,李怀修处理好政事,想起该去?看看那女子,吩咐备了圣驾,去?永和宫。
彼时明裳小憩刚醒,扶着嬷嬷正在廊下走动,那嬷嬷对着她的肚子摸了又摸,脸上喜色掩盖不住,“依着奴婢数年?经验,主子腹中怀的定是双胎,且胎位正,养得?好,生产时也必然不会受多大苦楚。”
要到生产,明裳面上若无其事,心底仍有对女子生产有些畏惧,因这嬷嬷日?日?在她耳边念叨自?己这胎养得?甚好,不必担心,必能平安生产。明裳渐渐也没?那么?多忧虑。
这时,圣驾进了永和宫。
明裳扶着嬷嬷的手前去?迎驾,李怀修扶起人,一手揽着她的腰身,另一手扶她,看了眼她的肚子,问今日?身子如何,可有何感受。
感受没?有感觉出什?么?。
明裳摇摇头,柔笑,“还没?到生产的日?子呢,嫔妾能感觉出什?么?。”
在旁伺候的嬷嬷一脸喜气洋洋,“贵嫔娘娘有福气,奴婢伺候过的妇人们月份大了身子总会有些不适,贵嫔娘娘却满面红光,可见腹中皇嗣也必然是个小福星!”
那嬷嬷实?在会说话,伺候明裳以来,不知说了多少福气。世人总爱听些好话,李怀修含笑点点头,吩咐全福海打赏,那嬷嬷又是一喜,跪下谢恩。
两人入了内殿,李怀修问她可用膳了,明裳才醒来不久,还未用过。
暖阁传了晚膳,明裳近来并不挑食,什?么?都吃得?下,她摸摸自?己的脸,感觉胖了一圈。李怀修勾唇笑她,又捏她脸颊生出的圆润,似乎觉得?手感甚好,捏了又捏,揶揄她说胖点好,明裳撅嘴哼了声,扭过脸蛋,才不要他再捏了。
两人用过晚膳,御前送来几本奏疏,李怀修前朝尚有未处理的事,去?碧纱橱批阅,明裳摆弄着张嫔白日?送来的小衣裳,衣裳每比她巴掌大上多少,居然会有这么?小的人。
明裳眸子柔和地?弯下来,又摸摸肚子,这里面居然还是两个。
也不知会不会像她多些。
夜中,殿内燃了宫灯。
这时,外面有宫人来禀,舒美人身边的宫人到永和宫传话,请皇上去?谨兰苑。
月香进殿悄悄禀给主子,明裳拧了拧眉,冷笑一声,“这舒美人偏与我过不去?!”
她也未梳发,披了衣裳就去?碧纱橱,那传话的宫人还未走,明裳挑起美眸,瞪了那宫人一眼,“回去?禀告舒美人,下回再在本宫侍奉皇上时过来请圣驾,就在谨兰苑待上几个月再出来吧。”
那宫人大惊失色,蓦地?抬了脑袋,却见皇上并未开口?,也没?有不满宓贵嫔如此蛮横的行经,想到方才她进殿通禀,皇上有些冷的脸色,忙磕了个头,退下身。
明裳还恼着,美眸又去?瞪那位,“嫔妾辛辛苦苦给皇上生孩子,皇上反倒在这坐享齐人之福!”
“今夜嫔妾不出来拦着,皇上是不是又要去?谨兰苑了!”
李怀修听着狠皱了下眉宇,把人拉到怀中,“什?么?叫又,朕何时说过去?谨兰苑,你有孕,朕从未召幸过旁人,又给朕戴这莫须有的帽子!”
明裳登时坐直了身子,理直气壮道?:“上个月,皇上去?了谨兰苑。要不是嫔妾请皇上过来,皇上都去?她那儿了,接着不是让她侍寝,难道?还能盖着被子只是说说话嘛!”
这女子这段时日?是愈发活泼,与他闹得?开。
李怀修挑眉回忆上回去?谨兰苑的缘由,冷冷地?扯了扯唇线,轻“啧”一声,“那是因你要临盆,朕发觉她与你宫中伺候的人有所联系,故而去?警告她不要动什?么?旁的心思。”
烛火晃出一道?光影,映在明裳雪白的脸蛋上,她想了想,好似前几日?绘如跟她说御前带走了一个宫人,她当时没?放在心上,原来是这样?。
明裳脸上闪过一抹心虚。
她眼珠转开,软软糯糯道?:“总之皇上就是不能在这时候让旁人爬到嫔妾头上。”
这女子还讲不讲道?理了,何时惯成了这样?。
李怀修冷嗤一声,掐她小脸,“这话也是你能说的,你也就倚仗揣着朕的种儿,不然朕非得?教训你一回。”
明裳纤纤玉臂环住男人的后颈,眸子如水洗清亮妩媚,那嗓音也跟抹了蜜似的,“嫔妾生得?这样?好看,皇上才不舍得?教训嫔妾。”
两位主子同处时,殿内的宫人素来不必进殿伺候。非是主子伺候皇上,而是皇上甚宠贵嫔娘娘,几乎是百依百顺,有一回全福海甚至偷偷瞧见,贵嫔娘娘跟皇上撒娇要吃橘子,皇上居然屈尊亲自?去?剥,他险些以为自?己眼睛瞎了,皇上习惯旁人恭迎伺候,哪儿会真的屈尊降贵,伺候旁人。
……
与永和宫不同境况,缈云坞受到的待遇简直天?差地?别,吃食用度因罗常在有了身孕,伺候的宫人们不敢苛责,只是罗常在十分眼酸皇上待宓贵嫔的优容。
她有孕后,皇上也来看过她,许是她没?宓贵嫔那样?合皇上喜欢,与那位同处,她总不知要说些什?么?,于是每到皇上来看她时,总是没?待上片刻,便出了缈云坞。
罗常在让人去?看宓贵嫔是如何服侍皇上,待那些人回禀她时,罗常在惊得?险些碰洒手边的药碗,宓贵嫔居然如此胆大。
无论如何,罗常在都想试一试,于是那位再到缈云坞,罗常在就故作?宓贵嫔的娇嗔,去?与皇上撒娇。
可那位却拧起眉,拂开她的手,好似对此颇为不喜。
罗常在气得?想哭。
幸而皇上虽不曾如宠宓贵嫔那样?宠她,也会到缈云坞,吩咐人送些赏赐,不至于下面的宫人看轻自?己。
……
转眼小半个月过去?,算着时日?,明裳这几日?就要生产,永和宫如临大敌,结果又过五日?,明裳肚子还没?有半点动静。明裳有些急了,嬷嬷也有些心急,面上不显,劝着娘娘道?,也有妇人迟迟生不出的情况,耽搁半月也是有的,可见这孩子是舍不得?贵嫔娘娘。
明裳起初是有些害怕,不想那么?快生产,结果到了日?子还不见动静,她顾不上那么?多,只想现在就将这两个孩子生出来。
入夜,圣驾到永和宫,明裳伏在男人怀里,眼眶倏然就红了,她便没?了分寸,见什?么?都恼,声音呜呜咽咽地?埋怨,“都怪皇上,嫔妾现在日?日?都好生难受……”
李怀修也知这女子近日?因迟迟没?有发动,心情不畅,他来这一回,这女子就要怨他一回,此时李怀修有些哭笑不得?。
他也仍是忧心,拍着女子的肩,遂着她的话安抚,“怪朕,怪朕,朕让朕的宓贵嫔受苦了……”
嬷嬷也教过明裳一些催产的法子,吃酸辣,时常起身走走……全无用处。还有一个法子,明裳尚未尝试,她撩起眼,美目潋滟着盈盈水光,一眨不眨地?望着男人。
李怀修见她不哭了,反而直勾勾盯着他看,挑了挑眉头,“盯着朕做甚?”
“嫔妾……”明裳张了张唇,羞于启齿,她扭过脸蛋,“让刘嬷嬷进来与皇上说吧。”
李怀修讶然,传刘嬷嬷进来,才得?知这女子的意思,垂眼看去?时,那人脸蛋已经埋在她怀里如何都不愿意抬起来。
宫人伺候主子梳洗,帷幔垂下来,明裳倚靠在男人怀中,侧开双腿,李怀修从未想过与这女子有一日?行房,是为让她早日?生产。事毕,李怀修搂着人,问她如何,明裳缓缓呼吸,眼眶又红了,伏在男人怀里哭,“嫔妾还是没?有要生的感觉。”
这女子扑到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李怀修轻笑一声,拍着她的肩耐着性子哄她,让她不必心急。
他原是哄这女子,结果听她在自?己怀里瘪着嘴,满是幽怨地?嘀咕,“皇上肚子里又没?揣着两个孩子,自?然是不急。”
数月以来,李怀修头一回对她黑脸,他钳住这女子的脸蛋晃了两下,危险地?眯了眯眼,要笑不笑,“说朕什?么??”
明裳缩缩身子,脸不红心不跳地?摇头,“嫔妾什?么?都没?说。”
帷幔刚掀起,又落下,李怀修指骨敲敲明裳的膝盖,冷脸命令,“打开。”
明裳才不愿,她哼了声,別过身子,“嫔妾肚子里可有皇上的孩子,皇上别想像以前一样?,放手串惩罚嫔妾。”
她也知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去?抱住男人的腰身,故作?可怜,“嫔妾难受,皇上也不心疼嫔妾。”
这女子撒娇卖乖已经手到擒来,李怀修拿她无法,简直头疼至极,以前这法子尚且让她乖点,有孕后他倒是没?法子了。
他抱着人,掀开帷幔,唤宫人备水伺候。明裳揪着男人的衣袖,“皇上还是放嫔妾下来吧,万一摔了嫔妾可如何是好。”
李怀修忍了忍,仍没?忍住斥她,“闭嘴!”
又道?,“朕不会摔了你。”
明裳知晓这位手臂很?是有力,她原本担忧确实?多余,别说摔着她,就是颠簸一下都不曾有。
但未走到净室,明裳忽然身下一疼,她心有所感,抓紧了男人的前襟,眉心颦颦,又喜又忧,“皇上,嫔妾好像是,要生了……”
第085章 第 85 章
李怀修呼吸倏然发?紧, 他抱着怀中女子,旋即转身?,疾步去了偏殿产室, 下令吩咐, “来人,为宓贵嫔备产!”
永和宫早有准备, 听闻主子发?动,有条不紊地进偏殿端水伺候,接生嬷嬷净过手, 又让宫人再多送些热水。太医院当值的太医来了大半,为防止贵嫔娘娘生产不测,悉数候在殿外。
李怀修抱着怀中人,放到床榻上,盯着怀里的女子, 没有立即离开。明裳呼吸起伏不停, 已经疼得冒出冷汗, 床边的手忽然被?一只大掌握住,她茫然地偏去眸子,开口, 却疼得忍不住哽咽一声, 她极力地弯弯唇角,反过来安抚,“皇上放心,嫔妾不会有事的。”
她柔声,“皇上去外殿等着嫔妾, 生下皇上的孩子。”
永和宫有接生的嬷嬷,也有陈太医当值, 她有孕这段日子,又没出过什么?岔子,正是日子生产,也就痛些,忍忍就过去了。
李怀修握着她的手掌紧了又紧,她在笑,他见这女子疼痛的模样,却如何都笑不出,最终只沉沉地落下一句,“朕在外面等着。”
明裳那双水眸中映着男人的影子,如以往乖巧地点头。
接生刘嬷嬷候在旁边,见皇上迟迟不出去,也不敢催促,男子进产房是大忌啊,更?何况这位还?是当今皇上。刘嬷嬷急得满头冷汗,可算是见皇上起身?,去了外殿,忙过去看贵嫔娘娘身?下开了多少。
此时,六宫已知悉宓贵嫔生产发?作,皆闻讯而来。宓贵嫔生产是大事,她们这些人去了虽也不得皇上多加注意,却也能让那位记住自?己?几分。宓贵嫔生产后还?要养着身?子,这段时日,皇上要召六宫哪个?嫔妃侍寝,还?未可知。
永和宫偏殿住着的嫔妃们步入殿中,见到皇上先福了身?子,殿内气氛凝重,她们不敢多说话,只仿似没这个?人在旁边站着,有人低声为宓贵嫔祈求庇佑。
李怀修捏着扳指,但凡殿内传出动静,都会看去一眼,很?快,就有女子细细密密的痛苦口申口今传出,夹杂着时而难忍的抽噎哭啼,他呼吸生紧,那女子惯是怕疼,这样痛苦,不知是有多疼痛。
他背着身?,闭了闭眼,面容冷凝。
张嫔踏进内殿,宫人垂头端送热水,有条不紊,内殿,几乎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她想起自?己?生产的艰辛,也不由随之紧张,唤来宓贵嫔贴身?伺候的宫女,轻声问宓贵嫔情?况如何,绘如亦是担忧主子,直到现在才送进偏殿不久,尚不知如何,只能听见主子阵阵的喊声。
稍许,皇后与贤妃前后赶到了永和宫偏殿,皇后未梳妆容,眉心隐隐含着忧色,她上前道?:“宓贵嫔有孕以来未从未有过不妥,臣妾料想生产也必然顺利,皇上不必担忧。”
李怀修神?情?紧绷,只转着扳指,没有答话。
……
内殿中,明裳鬓发?尽被?汗水染湿,贴着她的额角,辛柳守在她旁边,强忍着没流下泪水,细心为主子擦汗,哽咽安抚,“快了,主子,主子再撑一撑,就快生了……”
明裳牙关咬紧,下身?撕裂的疼让她根本无?暇去想其他,原来生产是这般疼痛。她听着嬷嬷的指令,揪着罩身?的衾被?,随之呼吸,汗水迷了她的眼睛,整个?人仿佛从水中捞出。
她边哭着,边要去生肚子里的孩子,几乎要撑出不住了。
刘嬷嬷在旁边也是急得满头冷汗,她让主子別急着使劲儿,先蓄力,力气足够了,再用力将孩子生出来。
她深知这位贵嫔娘娘有多受宠,倘若今儿没平安接生下贵嫔娘娘腹中的皇嗣,那她这条命便是别想出宫。这位主子一看便是娇生惯养,身?下又小而狭窄,如此不好?生产。
刘嬷嬷见主子要没了力气,忙指挥两个?小宫女去端碗参汤。
殿外,见有人里头出来,张嫔立刻上前去问,“贵嫔娘娘如何?”
其中一个?小宫女去端参汤,另一人留下答话,“贵嫔娘娘力竭,尚未生出。”
李怀修脸色倏然一沉,“无?论如何,朕要你们务必保住宓贵嫔。”
纵使,不要这个?皇嗣,也必须保住那女子。
小宫女吓得忙跪身?应声,端着参汤回进内殿。
方才皇上一番话,更?让众人看清了,皇上的态度,宓贵嫔,甚至重于皇嗣。
贤妃微微抿唇,敛去了眼底神?色。她早知宓贵嫔的地位不仅仅于贵嫔,不想不止是位分不同,那位心中,宓贵嫔或许已经不同于后宫嫔妃。
她安稳于自?己?的身?份,做这位手中制衡皇后的棋子,可她也不得不为自?己?以后着想。
如今宫中,罗常在有孕尚未生产,张嫔养着一位皇子,不知宓贵嫔会不会诞下皇子,后宫中,皇后身?边并没有夺嫡的筹码,然皇后的姑母是当今太后,这番局面,是那位愿意看到。有太后一日,就有皇后一日,宓贵嫔想要走剩下的路,可是不易。
那么?,她又该将赌注押于何处,还?是说,现在为时尚早。
外殿人心各异,内殿中,明裳饮下参汤,缓了一会儿,才生出些力气,她跟着刘嬷嬷的话,一呼一吸,她咬住牙根,猛一用力,倏然间,身?下一轻,耳边先听到一声啼哭,接着听刘嬷嬷惊喜泣声,“生了!生了!”
明裳闭了闭眼,松口气,将要如释重负,那刘嬷嬷又忙惊呼,“娘娘腹中还?有一个?,生过一个接下来能容易些,娘娘再用些力气,一鼓作气!”
她实在是疼得厉害,又饮下一勺参汤,口中含着参片,须臾,攥紧衾被?,虚挺直身?子,柳眉颦颦,身?下又一用力,耳边就听到了第二道哭声。
接生的嬷嬷们喜不自?胜,忙抱着各自?怀中的皇子公主出殿报喜,明裳躺在床榻上,双腿颤颤,眸子虚弱地张合,辛柳再忍不住,红着眼眶,去擦主子脸上的冷汗,附到床边轻声,“主子先生了皇子,又生了公主,皆是平安,嬷嬷已经抱去殿外了。”
闻言,明裳便安了心。
接生嬷嬷将皇子公主抱去外殿,一脸喜气地跪下身?,“恭喜皇上,贵嫔娘娘平安诞下皇子公主。”
李怀修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松开捏紧的扳指,才惊觉左臂不知何时已经垂得发?麻,他动了下手臂,面容松懈,朗声而笑,“好?!好?!好?!尔等皆重重有赏!”
他俯身?拨开襁褓遮挡的一角,孩子尚小,分不出哪位是皇子,哪位是公主,两个?孩子刚生出来,皱皱巴巴,眉眼很?淡,看不出像谁。
李怀修只瞧了一眼,视线又转向那女子生产的内殿,“宓贵嫔如何?”
刘嬷嬷立即回话,“贵嫔娘娘生产失力,当下正在内殿歇息。刚生产的女子见不得风,待奴婢们伺候贵嫔娘娘擦过身?子,换了衣裳,贵嫔娘娘养过精神?,就能如常。”
李怀修正欲进去看那女子,殿外这时忽传急报,他眉心拧了拧,命太医留下,吩咐伺候的宫人待宓贵嫔醒来立即去御前通禀。
圣驾离开,殿内的嫔妃也各怀心思地回了各宫。宓贵嫔平安诞下龙凤胎,可真是好?福气,皇后望着两个?新生的婴儿,眉眼不动声色地划过一抹冷淡。
……
翌日晨光初升,明裳恍惚是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人在抚她眉心,问她怎么?还?不醒。明裳想睁眼看那人是谁,因?身?子太累,眼皮重得掀不开,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时,她动了下身?子,下身?就有一阵生疼,她蹙眉睁眼,右手习惯去摸自?己?的小腹,那处已经平坦。她忽然想起,好?似是生产过了,疼得她几近昏死过去。
她喉咙干涩地唤了声月香,外面传进动静,帷幔掀开,月香望着主子憔悴的脸色,眼眶又不争气地生红,她忙抹了把眼泪,“主子醒了,奴才这就让太医进来看诊。”
明裳没有力气,只能轻点了点头。
紧接着陈太医进到内殿,看诊过脉象后,道?并无?大事,只是生产后身?子虚弱,静心休养便好?。
月香送走陈太医,又道?膳房热着羹汤,转身?让宫人端进来。
刚醒不久,明裳还?不觉得饿,但想到昨日那般累,也要补补身?子。
月香捧着羹汤,一勺一勺喂给主子,边问:“皇子公主都在偏殿,由乳母喂养,还?在睡着,主子可要看看?”
昨日生产后,明裳本是想看一眼自?己?生出的两个?孩子,但她太累,自?己?先睡了,也不知那么?大点的娃娃长得什么?模样。
她弯唇点头,又问皇上可在乾坤宫。
月香这才想起来要说,“主子生产后,皇上前朝有事,就回去了,深夜皇上又来了永和宫,守了主子一夜。”
她不禁为主子高兴,后宫嫔妃生产,皇上从未这样守过旁人,她一早去内务府听说,内务府已准备了妃位仪制,册封娘娘的圣旨怕是今日就要到永和宫。
守了她一夜?
明裳无?端想起自?己?那个?梦,梦中有人温柔地抚她眉心,问她,怎么?还?没醒。
难不成,那人正是皇上?
她正想着,男人着一袭未除的冠冕朝服,从殿外入内,明裳抬眸,见那未是刚下早朝的服制,神?色惊讶,李怀修已掀起衣摆坐到床榻边,问她身?子如何。月香垂头,无?声退出内殿。
明裳仍有些疼,她没瞒着,受这么?大罪,当然要男人心疼她,她委屈巴巴地瘪起嘴。
这副模样,当真让李怀修心口一缩,他把人揽到怀里,抚着女子的后颈,“让朕的宓妃受苦了。”
宓妃?
明裳惊讶地仰起脸蛋,眼眸如覆着一层盈盈的水雾,李怀修摸摸她的脸,眼睑低垂,哄她,“得知你有孕时,朕就拟好?了册封圣旨。”
明裳弯了弯唇。
离得近了,明裳才看清男人眼底的清灰,她想到那个?梦,指尖儿去摸男人的眼尾,“皇上昨夜陪着嫔妾,是不是一夜未睡?”
那指尖儿柔柔地抚过李怀修眼角,他微顿,心底不由一软。
昨夜这女子一直不得清醒,他担心她的身?子,也没有多少睡意,便命人将公文拿进寝殿,一面看着她,一面处理政事。
一夜未合眼,下朝时,得知这女子醒了,也未来得及换常服,就来了永和宫。
“皇上要注意自?己?的身?子。”那女子伏在他怀中,恼声嗔怨。
李怀修搂着她的身?子,许是在这女子这儿太过安逸,不由生出几分倦怠。但他知此时还?不能歇息,下了朝就到她这儿,这时南书房应有朝臣等他议政。
他叮嘱两句,没能留下多久,匆匆回了乾坤宫。
乳母抱着皇子公主进殿,放到床榻一侧,明裳碰了碰两个?孩子的小脸,软嫩嫩的,合着眼睛,明裳瞧着模样,觉得女儿的鼻子像她,儿子的眼睛像皇上,又白又软,粉雕玉琢,明裳瞧着,要化在心里。
后午,张嫔过来看她,掩唇笑说今儿问安,坤宁宫去的嫔妃言语皆是与她有关,说要来永和宫看望,因?皇后娘娘又说,皇上一早下了令,只准张嫔到永和宫走动,那些人听到,脸都白了。
宓贵嫔诞下一双龙凤胎,风光正盛,愈发?得势,水涨船高,后宫里总不缺嫉妒生恨之人。
张嫔拎得清,倘若她同那些人一样的心思,才真的是要不久矣。
待张嫔离开不久,御前册封的圣旨就送到了永和宫。明裳身?子不便,不能起身?,全福海宣读完圣旨,交由掌事宫女手中,又吩咐人送进御前的赏赐,外殿摆得满满当当。
如今主子坐上妃位,成了娘娘,永和宫伺候的宫人走到外头便是内务府总管都要给上三分脸面,人人喜不自?胜,这永和宫因?有宓妃娘娘,福气满盈。
未等永和宫喜讯歇下,缈云坞忽传至音讯,罗常在下台阶时不慎摔了身?子,腹下见红,已被?宫人送进偏殿生产。
幸而宫中早备了接生嬷嬷,太医院的一甘当值太医也候在殿外,为保罗常在平安生产。
缈云坞
罗常在腹下疼得厉害,耳边是一阵杂乱的说话声,她忍不住生出恐慌,方才下台阶时,腹下生疼,就跌了下去,她万分暗悔,为何偏偏这时走那台阶。
此时殿外,皇后先赶到了缈云坞,贤妃随即而至,皇后沉着脸色,让那接生的嬷嬷务必保住罗常在腹中皇嗣。
贤妃多嘴一问,“罗常在好?好?的,怎么?偏生这时候跌了一跤。 ”
小满候在门外,听着主子生生痛苦的口申口今,脸色生白,转身?扑通跪到皇后面前,泪流满面,“求娘娘允奴婢进去陪着主子!”
她本该在这时陪在主子左右,可她今早去太医院取药,回来时,主子就被?送进了偏殿,那嬷嬷说里头再多人就是添乱,把她赶了出来。可她这时候怎能不陪在主子身?侧!
皇后拧眉叹息,“有嬷嬷为罗常在接生,不会有事。你进去伺候,难免让嬷嬷分心。”
小满泪水越流越多,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李怀修从殿外进来,问情?况如何,皇后尚未答话,那接生嬷嬷面色大惊,慌慌张张地跑出殿,“不好?了,常在主子腹中胎儿太大,主子身?下出血,怕是性?命有忧!”
……
偏殿内,罗常在躺在床榻上,浑身?汗水涔涔,呼吸都有些乱,照着嬷嬷的话,身?下用力,却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她口中呻吟痛苦,身?下如撕裂一般的疼。
接生的嬷嬷给她嘴里喂了参片,罗常在胡乱地咬住,汗湿的头发?拂到脸面,罗常在根本无?暇去管,她死死地咬紧牙关,额头冷汗流下来,青筋暴起,猛一用力,腹部骤然失了重量,她脱力地躺回引枕时,双目发?沉,耳边听一道?婴儿啼哭,接生嬷嬷喜气洋洋地出去通禀,“恭喜皇上!常在主子生了位小皇子!”
闻言,罗常在才彻底定了心神?,唇角勉强地弯起,她想看一眼那孩子,不知为何,感觉身?子越来越轻,身?下有什么?在缓缓流逝,带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感受到了什么?,眼眶里流出泪水,她还?没有看一眼自?己?拼命生下的孩子,可她好?像要活不久了。
她听到那接生嬷嬷说她腹中胎儿太大,坏了身?子,为何她只一胎就这么?大。罗常在隐约想起,她有孕期间,伺候她的高嬷嬷劝她多吃补品,说有益身?子,她吃了。
高嬷嬷……
罗常在眼眸倏然清醒一瞬。
“高嬷嬷于女子有孕有些经验,本宫留她在你身?边照顾,也好?保你顺利生产。”
是皇后——
……
罗常在为生皇子身?死,六宫人听闻,面容皆有变色。当今感念其诞下皇嗣功绩,破例特赐妃位,准葬入皇陵。罗家闻之,大呼皇恩浩荡,叩谢万岁。
消息传到永和宫,辛柳先请娘娘把皇子公主交给乳母送去偏殿,才禀明此事。
明裳惊得心口一滞,目光看向殿内的金碧,怅然感慨,“人之已死,其身?后名又何紧要。”
辛柳忙朝外看了眼,跪下身?,神?色紧张,“娘娘,此是皇恩,万不可轻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娘娘的位子越高,即便无?此意,也会越招惹那些无?端揣测。
罗常在生产而亡,在明裳意料之外,她又问可知罗常在出血的原因?。
烛火照着女子的面庞,辛柳知娘娘有所怀疑,一一说了自?己?所知之事。
“奴婢听人说,罗常在近临盆,身?子不便,今日下台阶不慎踩空,才跌了一跤。”
“生产中途,那接生嬷嬷曾跑出过一回内殿,是因?罗常在腹中胎儿太大,她心生恐慌,恐接生不力,先去请罪。结果一刻钟后,罗常在生下皇子,身?子血水却止不住,血崩而亡。”
胎儿太大?
明裳记起,她有孕时,未免胎儿太大不好?生产,伺候的嬷嬷曾叮嘱,不可多食大补,日日走动方可唯宜。
她忽然想起,张嫔与她提过,罗常在宫中伺候的嬷嬷,正是皇后指的人。
皇后身?边没有皇子,要害死罗常在,舍母保子的人——
可是皇后!
明裳身?子僵硬,心口发?悸,脊背已生出一层冷汗。她不由攥紧了手心,皇后得到皇子,日后又要如何对付养着皇子的她和张嫔。
……
至夜,星月稀微,树影婆娑晃动。
乾坤宫内,仍灯火未歇。
李怀修靠着椅背,一手搭到案上,上面展着永州八百里加急的密信,他看过,眉眼沉黑,脸色越来越寒。
殿门推开,全福海回殿通禀,小皇子暂时养在钟粹宫,一切尚好?。罗常在身?死,小皇子又刚刚降生,后宫中张嫔是生养过的人,皇上便下令,先送到钟粹宫中。
不止此事,皇上对罗常在生产有疑,吩咐他去暗中彻查,而全福海将那伺候罗常在的嬷嬷押去慎刑司后,那嬷嬷居然自?尽了,全福海惊觉,此事当真是有人从中下手。
他进殿禀道?:“皇上,三皇子送去钟粹宫,太医看过,身?子尚好?。”
话落,全福海顿了顿,又禀过高嬷嬷自?尽身?死一事。
闻言,李怀修扯扯唇线,对那嬷嬷的死并无?意外。
他沉下眼,“罗常在的死,亦是朕近日倏忽之过。
全福海面容大惊,忙答,“皇上前朝政务琐事尚且应接不暇,怎会时时刻刻看顾后宫?”
“生死有命,谁人又知,罗主子会腹中胎儿太大,生产出血?”
李怀修讽笑一声,手心蓦地猛拍一掌御案,惊得全福海扑通跪地,耳边听皇上开口生寒,他心脏吓得几欲跳出嗓子眼儿。
“谁人又知?”
李怀修面容有阴沉的冷意,“朕不知,当真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萧家要稳坐后位,不如连朕这把龙椅一同坐了!”
全福海从未见皇上动如此大的怒火,全身?抖如筛糠,一阵心惊胆战,叫苦不迭,连连磕头,“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闻皇上提起萧家,全福海隐隐有所猜测,罗常在之死,怕是有皇后娘娘的手笔。
适才那封信,是从永州八百里加急送入皇宫,太后娘娘正在永州,皇后娘娘当真好?谋算,料想皇上会猜出动手之人,特请了太后娘娘做靠山,却不知皇上坐在这个?位子上,最厌恶皇后娘娘如此行径,又见皇上震怒,只怕会适得其反。
李怀修捻着扳指,冷淡地扫了眼那封密信,“皇后旧疾发?作,暂且在坤宁宫养病。”
皇后娘娘旧疾发?作?全福海讶然,不知皇后娘娘得知皇上这道?旨意,可真的会生出旧疾。
他应声,“奴才这就去传话。”
皇后娘娘旧疾发?作,自?然是无?暇照顾三皇子,皇后娘娘此举,是当真惹怒了皇上。
就是不知,三皇子归处未定,皇上打?算让后宫哪位主子,抚养三皇子。
第086章 第 86 章
坤宁宫
全福海传达了皇上的意思, 又低下眼道:“皇上还命奴才?多说一句,高嬷嬷自尽,交由皇后娘娘处置。”
他没?去看皇后娘娘的脸色, 躬着身子?退出内殿。
待御前的人离开, 殿内气?氛有?一瞬的死寂,文竹面色生白, 道娘娘身子?不适,不必留人伺候,遣退殿内的宫人, 她掩好殿内,再去看娘娘时,惊惶地颤了颤声音,“娘娘!”
皇上不仅没?把三皇子?交由娘娘抚养,还以养病之名, 将娘娘禁足于坤宁宫中。
唯一万幸的事, 娘娘仍旧保着后位。
皇后眼色轻闪, 攥紧的指尖儿倏然松开,她哭笑牵唇,怔然失神地望向窗外月色。
不知过了多久, 她才?动了下僵硬的身子?, “本宫或想到皇上震怒。”
“不想,太?后也未能保住本宫。”
文竹不知该如何去回娘娘,只能安抚道:“娘娘仍是皇后,六宫之主。”
“皇上下令娘娘禁足,娘娘他日仍有?机会?。”
皇后回神, 指腹抚过鎏金凤鸾护甲,忽然生出一抹讽刺, 她是六宫之主又能如何,这天下是李氏的天下,纵使仰仗太?后姑母,那位想要废她,也不过一道圣旨。
她眸色微顿,宓妃生下一双龙凤胎,便也分去了这宫中一分权势,倘若宓妃再升至贵妃之位,只会?更易让人攀附,宓妃受宠,焉知皇上不会?因此?,而爱屋及乌。
难不成,她当真要败于宓妃之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