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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镜花枝俏 楮绪风 36122 字 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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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淡淡地睨着她,良久才开口,“本宫没怪你什么,起来吧。”

徐答应动了?下?身子,又?听皇后道:“圣意难测,你这番话?本宫就当从未听过,日后不许再说了?。”

徐答应肩膀一抖,又?心惊胆战地跪了?回去?,“嫔妾叩谢娘娘。”

待徐答应出了?殿门?,皇后脸色冷淡,不见情绪,文竹在旁倒上茶水,“奴婢方才问了?小山子,徐答应进坤宁宫前,与宓贵嫔说了?些话?,好似并不愉快,宓贵嫔很快离开,徐答应脸色也有些难看。”

皇后只道了?句,“宓贵嫔一向谨慎。”

直至现在,宓贵嫔也只与张嫔有所亲近。不似当初的杨贵嫔,谁都可用。

文竹没有说话?,素清从殿外进来,屈了?身,“娘娘,冷宫已处置妥当了?。”

前些日子,降了?位分的杨采女进了?冷宫。皇后没有查出杨采女曾经与宓贵嫔说过什么,但此人是不能再留下?去?。

她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这时候宝珠捧着刚练好的大字进来,献宝似的奉到皇后面前,“母后快看,宝珠这两个字与父皇写给宝珠的像不像!”

皇后面容变得?温柔,赞许地去?抚宝珠的脸蛋,只是那戴着的镂金护甲,终究有着无法捂热的凉意。

……

“主子,快看,那有只蝴蝶!”

中秋过去?,下?过几场雨,天仍未转凉,明裳这些日子好受许多,听了?太医的话?要时常走动,御花园换了?秋日的花景,明裳瞧着那只花间起舞的彩蝶,悄悄上前,扇子翩然合起,叩到了?手?心中。

月香一直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扶着主子,生怕主子出半分差错,见主子捉到了?蝴蝶,才松了?口气。

女子眉眼?弯弯,妙目盈波,生动得?喜人。

“主子,奴婢让辛小五放到罩子里,精心养着。”月香道。

明裳摇了?摇头,掌心张开,由着那只彩蝶再次飞入花丛,她眼?底划过一抹艳羡,“何必让它与本宫一样,困于这一方天地。”

月香哑然,见主子生出怅色,不知该说什么好。

出来有一会?儿,明裳正要准备回永和宫,迎面就见走近的一行?人。

全福海带着一众御前的宫人跟随在圣驾之后,李怀修着一袭玄色龙纹常服,一旁随侍的是前段日子入宫的白答应。

要回永和宫只有这一条路,待圣驾走近,明裳才福了?身子,“嫔妾请皇上圣安。”

李怀修看清面前的女子,眉峰拧了?拧,先一步上前扶起人,眼?目扫了?下?明裳的小腹,“今日怎么到御花园了?,身子好些了??”

明裳已开始显怀,只是衣裳宽大,还瞧不出什么。她起了?身,瞄见后面跟着的白答应,脸蛋不快,嗔道:“嫔妾身子已经好多了?,皇上说是无暇来看嫔妾,却在这与后宫姐妹逛园子,怕是嘴上说不嫌弃嫔妾,实则早另有佳人相?伴了?!”

她这番话?说得?可是大胆,他?是皇帝,不消说是后宫,全天下?的女人,便是他?想要,也没人敢说什么。

李怀修眼?皮子跳了?两跳,脸色精彩无比,伺候的宫人提心吊胆,没人敢抬头,全福海就差点扑通跪到地上,宓贵嫔这个小祖宗,可是什么话?都敢说。

这女子仗着有了?身子,是愈发无法无天了?。

李怀修被她气笑,使劲儿掐了?把那张脸蛋,“没个体统!”

气归气,见这女子是真的在恼他?,李怀修无端生出些莫名的情愫,有些意外,让他?觉得?陌生,他?轻描淡写地向一旁递了?个眼?色。

全福海福至心灵,麻溜上前替皇上解释,“娘娘误会?了?,方才皇上本是与北郡王说些前朝之事,北郡王没离开多久,皇上正要回宫,才遇见的白答应,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见娘娘过来。皇上原本是要回乾坤宫更衣后,要去?看娘娘的!正巧娘娘也在这儿。”

全福海说完,又?麻溜地退下?身。

李怀修冷冷睨着那张小脸,“都听到了??”

泼洒下?的日光映着女子的眉眼?,明裳被男人看得?有些心虚,她咬咬唇,很是给面子的认错,“好嘛,嫔妾知错了?,皇上別生嫔妾的气。”

认错也不会?好好认。

李怀修“呵”了?声,没再理会?她,却也没甩开这女子暗中勾着他?指腹的小手?。

早听闻宓贵嫔得?宠,直至亲眼?所见,才知宫中传言并非夸大其?词。

白答应半刻钟前,得?知皇上与北郡王在御花园,她才有些急切,想在御花园偶然遇见皇上。她入宫也有一段日子,徐美人都已经有孕,可她还不曾侍寝,便有些心急,才这日到御花园想借机与皇上相?遇。

她自信自己?的容貌在六宫中已是极为出众,又?刻意描了?妆容,对着妆镜照了?又?照,换上一身流光织金的宫裙,聘聘婷婷来到了?御花园,定?能入那位的眼?。

只是事实不如她所想的一般,皇上见到了?她,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咸不淡,甚至好似还觉得?她一直跟着有些厌烦。方才白答应已经挂不住脸,正要请身离开,就遇见了?宓贵嫔。

宓贵嫔那番话?,让她与伺候的宫人一样心惊肉跳,她正想皇上会?如何震怒,却无意撞见皇上给全福海递的眼?色,后宫怕是没人,能得?皇上一句解释。

白答应这才惊觉,这位宓贵嫔是多有不同。

她紧了?紧手?心,在两人中沉默地站着,好似格格不入。

白答应敛下?心思,含笑上前仿佛一无所觉,“贵嫔娘娘有着身孕,入了?秋,天凉了?,自然是皇嗣重要,贵嫔娘娘还是要少些出来,免得?损了?身子,伤着皇嗣就不好了?。”

她眼?底真真切切,像极了?真的是为明裳身子着想。

李怀修捻着扳指,面色倏然一冷。唯有全福海觑见皇上的脸色,为白答应捏了?把汗。

明裳只盯着白答应,红唇微抿,倒觉得?这番说辞实在好笑,自己?要去?何处,与她有何干系,还不是要借着这番话?,说给皇上听。

她轻笑一声,没搭理白答应的话?,反而望向男人,眼?底茫然,“皇上,这位妹妹是谁呀?见到嫔妾,还不曾给嫔妾福礼呢!”

白答应面容一僵,又?见皇上没有为她说话?的意思,愈发觉得?委屈,不自然地福了?身子,“嫔妾答应白氏,请贵嫔娘娘安。”

又?道,“嫔妾言语冲撞,请贵嫔娘娘恕罪。”

如此可怜委屈的模样,好似明裳是那个恶人,欺负了?她一般。

明裳神色漫不经心,“你既知错,换作以往本宫就不与你计较,不过你方才那番话?说得?实在不中听,本宫腹中的皇嗣自然金贵,倘若被你一句两句说得?……”

明裳没说出那几个字,白答应脸上立即生出惊惶之色,她倏然看向一旁的帝王,“皇上,嫔妾当真是无心之言,嫔妾只是好意提醒贵嫔娘娘,嫔妾从未有过他?意啊!”

她这才惊觉害怕,万分后悔方才言语之失,得?罪了?宓贵嫔不要紧,可若是因此得?罪了?皇上,从此再不得?圣宠,才是追悔莫及。家中因她相?貌最为美艳,才被送进后宫,父母都盼着她早上诞下?皇嗣,光耀门?楣,她怎能因这种小事失了?圣心。

白答应心头跳了?个不停。

李怀修眸色寒冷,他?又?非听不出白答应话?中的意思,这女子千辛万苦才怀上身子,有孕后又?受了?那番苦楚,他?不是没有忌讳,倘若因旁人几句话?而一语成谶……他?但凡去?想,就已经不想再留着那说话?的人。

他?宠着的女子,还轮不到旁人置喙。

李怀修声音没有一丝情绪,“白答应不敬上位,出口无状,即日起降为采女,禁足三月,无朕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白答应浑身一震,只觉五雷轰顶,无妄之灾。

明裳本意是想给白答应一个教训,她心中也骤然惊讶,皇上竟因这几句无心之言,如此震怒。

……

圣驾从御花园出来,直接去?了?永和宫,明裳坐在銮驾内,从上了?銮仗,男人就一直没再搭理她。她大抵知晓这位为何不快,她倚靠在男人怀中,那位则一直在看手?中的书册,一个眼?神也没投到她身上。

想到方才白答应又?哭又?求,这位全无无半分心软,明裳不禁生出点怯意,回忆起当初自己?入圣眼?的一些手?段,实在拙劣,这位那般铁石心肠,若非自己?懂事些,怕是与今日的白答应并无不同。

圣驾行?了?一段路,明裳伏在男人胸口,指尖儿一会?儿戳上一下?,男人胸膛硬邦邦的,她想了?想,好似全身上下?都硬邦邦的,不知想到什么,明裳兀自先红了?脸蛋,不知自己?那指尖儿轻飘飘,一会?儿撩拨一下?,终于让李怀修生出不耐之色,完全没心思在手?中的治册上,他?一把抓住那只不老实的小手?,“知不知规矩?”

明裳先是摇头,见男人眼?色现出危险,缩缩脖子,乖得?跟猫儿似的,点着脑袋,又?引着男人的手?掌,贴到自己?的小腹,“皇上摸摸孩子,嫔妾觉得?,这些日子,他?长大许多。”

前些日李怀修摸这女子肚子时,还未明显显怀,现在却是能摸出一些,他?掌心轻轻贴着,在这女子的肚子上摸了?一会?儿。

稍许,他?停下?动作,明裳狐疑地掀眸,撞入男人的眼?中。

她听见男人沉声道:“日后不许说那些话?。”

“这个孩子会?平安地生下?来。”

“不会?有任何意外,朕也绝不会?允许生出任何意外。”

明裳微微怔住,想到徐美人小产的触目惊心,眸子垂下?,乖顺地依偎到李怀修怀里,与男人的手?掌一同抚着腹中的孩儿,轻声软语,“皇上放心,嫔妾与孩子都会?好好的。”

李怀修垂着眼?睑,眼?底稍许平和。

圣驾在永和宫停了?半个时辰,前朝有朝臣求见,圣驾又?回了?南书房。

白答应被降位的消息很快传入六宫,六宫嫔妃无不诧异,只知白答应是得?罪了?宓贵嫔才被降位禁足,然没人敢说,白答应究竟说了?什么话?,才让皇上这样震怒。不过经此一事,后宫愈发没有人敢轻易靠近宓贵嫔,生怕不知哪里让宓贵嫔不喜,届时御前直接一道圣旨,落得?与白答应一般的下?场。

第077章 第 77 章

出云阁

白采女那日回宫后, 当夜就发了高热,出云阁的宫人前去太医院请太医,当值的太医是个势力的主儿, 得知白采女得罪了宓贵嫔, 被皇上降位,再难得圣心, 推三阻四?,又说自己医术不精,又说白采女禁足, 无皇上的吩咐,他不敢擅自去出云阁看诊,连连打发她离开太医院。

小?宫女急得直哭,实在是没了法子,连夜跑去乾坤宫求见皇上, 不巧北郡王有急事?要禀, 她又被拦在宫外, 还是守门?的小?太监心善,见她实在可怜,让她去太医院找当值的小?太监, 是他远房的表亲, 能借他的情分开个退热的方子。小?宫女连连道谢感激,待捧着开好的药,回出云阁。

此时出云阁内,红鲤已经急得红了眼睛,见没有太医过来, 知晓是难为主子请到太医,先吩咐人赶紧去煎药, 主子身子越来越烫,一直烧下?去不是个法子,万一病得严重了可如何是好。

出云阁折腾一夜,翌日一早,白采女高热才?有消退的迹象,红鲤试了试主子额头?的温度,确实与寻常无异,缓缓舒了口气,疲累地?靠坐在床榻边,守着主子。

她抹了把眼角的泪水,想到主子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宓贵嫔,心里?也因此生出不满的恨意。皇上宠着宓贵嫔,可想过主子一夕从答应降到采女,该是有多难过。这宫中一向势力分明,主子如今的境地?,以?后的路还要怎么走。

红鲤是伺候在白采女身侧的人,将错处一股脑都推到宓贵嫔身上,却是忘了,是自家?主子先出口不善,否则也不会?得此下?场。

红鲤想着主子日后在宫里?有多难过,窗外传进几声吵嚷,她见主子眉心微皱,拧紧眉心,出殿去看。

出云阁的主子降到采女的位分,宫里?头?一应的用度宫人都要裁减。伺候白采女的宫人都知主子惹了皇上不喜,怕是再难得宠,再继续留在出云阁,也就只有受人作贱的份儿,因而?,外殿伺候的宫人,争着抢着要回内务府,重新安置伺候的宫所。

红鲤推开门?,斜睨着争抢离开出云阁的宫人,不耐烦地?扬声,“主子病着,都吵什么!”

红鲤是随白采女入宫的人,入宫后做了出云阁的大宫女,管束下?面的宫人,红鲤有几分手段,外殿的太监宫女见到红鲤出来,都噤了声,只是面上不如从前恭敬。

原本他们?被分到出云阁,得知要伺候白采女,万分窃喜。白采女是入宫三位主子中,容色最盛的一个,他们?盘算着,依着主子的出众的容色,迟早要得圣心,再怀上皇嗣,坐到娘娘位分也未可知,跟着主子必然?是前途无量。

谁想到,一夕之间,主子因得罪了宓贵嫔,被降到采女位分,还被皇上禁足,那道圣旨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个个不禁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主子怕是日后都没机会?翻身。

有人撇了撇嘴,言语不屑,轻慢地?抬起头?,“红鲤姐姐,主子是病了不假,但内务府也有公公过来传了话,说是今日就要依照采女的用度给?主子置办,多出的宫人要回内务府重新分配。主子病着,咱们?做奴才?的,也得有个顶事?的,给?奴才?们?置办置办,不然?奴才?们?回晚了内务府,是要看大公公脸色的,届时主子这也不好交代不是?”

说话的小?太监名叫小?远子,因嘴巴甜,做了出云阁的掌事?太监,平日红鲤有得好处的事?都会?吩咐小?远子去办,不想主子落魄,他竟第一个跳出来落井下?石。

主子位分再低也是主子,何时轮得着向内务府那群狗奴才?交代!

红鲤冷笑道:“小?远子,你还记得上回你得罪了内务府的管事?,哭着求着主子为你出面吗?主子给?你的赏赐也不少了,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小?远子被说得心虚,眼神左右闪躲,又觉得自己没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白采女失势,他再继续跟着伺候,才?是蠢了。

他分辨道:“奴才?自然?记得白主子的恩情,待日后奴才?发达了,定不会?忘记主子!”

红鲤狠狠呸了一嘴,“你一个没根的太监,做什么发达的美梦!”

这番毫不掩饰地?讽刺,说得小?远子面红耳赤,直接涨红了脸,剩下?的小?太监听了也有些不快,红鲤却是不怕他们?,“一个个拜高踩低的东西,谁愿意滚就赶紧滚,別脏了主子的住处!”

得了准允,伺候的太监宫女们?早已收拾好包袱,半刻都不愿留下?。最后只剩下?两个瘦小?的宫女,嘴巴笨,不会?说话,即便回了内务府也讨不得好处,还不如继续留下?伺候白采女。

待红鲤烦躁地回了内殿,却见主子已经醒了,正靠坐着引枕,面容憔悴,红鲤心里?咯噔一声,“主子何时醒的?”

外面动静那么大,白采女已经清醒有一会?儿,她入宫后就看清了这宫里?的人心,此时并没多少恼怒,只道:“我有些口渴。”

红鲤没敢多话,立即倒了盏温水伺候主子,白采女慢慢饮着,在想日后的路要怎么走。得罪了宓贵嫔,有宓贵嫔受宠的一日,她就再难得宠。除非宓贵嫔失了圣心,可眼下?似乎是不可能。

有谁能与如今的宓贵嫔抗衡……

她握着瓷盏思量着,眼底的神色慢慢冷了下来。

……

徐美人小?产后,心绪郁结,身子断断续续一直没养好,太医时常进出谨兰苑。

廊下?,翠菊捧着煎好的汤药,小?心翼翼推开门?,进了内殿。

寝殿内燃着安神的熏香,徐美人是昨日才?得知白答应在御花园得罪了宓贵嫔,被皇上降位禁足,她心里?无端生出一股恐慌,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

她立即又传了太医,要尽快调养好自己的身子,再侍奉圣驾。这个孩子没了不要紧,她刚进宫,还有侍寝的机会?。

徐美人这般安慰自己,接过翠菊端来的汤药,没有犹豫,忍着苦涩喝入了喉中。

她紧拧着眉,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边的药渍,吩咐道:“将我之前绣的腰封取来,后午去一趟御前。”

翠菊望着主子面容的憔悴之色,有些不忍,“主子不如再歇歇身子,明日再去。”

再等下?去,宓贵嫔生下?皇嗣,依着她如今的圣宠,怕是要升到妃位。

徐美人摇头?,“等不得了。”

她并非要与宓贵嫔争抢什么,只是如今皇嗣尚且不多,皇上还有心分给?别的皇子公主几分疼爱,到来日宓贵嫔生下?皇嗣,要是皇子,她只怕帝王偏宠,让宓贵嫔的孩子轻而?易举坐到那个位子上。

譬如如今的张嫔,诞下?皇长子又如何,因母亲不得圣宠,皇长子甚至不如宓贵嫔腹中还未生下?的孩子,徐美人不敢赌,她必须要尽快再怀皇嗣。

后午,徐美人描了妆容,去了乾坤宫。她尚是美人位分,没有仪仗,小?产后身子还未好利索,走过一段宫道,身子就有些乏累,翠菊忙去扶住主子,忍不住劝道:“不急于这一时,主子还是再养养身子吧。”

徐美人坚持,再有一段路就到了乾坤宫,她好些日子没见到皇上,只怕皇上快要记不起她了。

她休息须臾,就起了身,没再继续耽搁,绕过一条宫道,徐美人抬步时,手臂被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徐美人挑了挑眉,翠菊立即附耳低声,“主子,是白采女宫里?的人。”

徐美人朝翠菊的视线去看,眼眸微微眯起,瞧着前面过去的宫女,确实是白采女宫里?的红鲤。

徐美人虽与白采女一同进宫,但两人并不熟络,最初她还将白采女视为晋升的阻碍,直到如今白采女被降位禁足,于她而?言,也就没什么威胁。

她没有过多去想,眼见时候不早,还要求见皇上,得快些过去。

落日的一缕余光拂过女子乌黑的发鬓,徐美人上了汉白玉台阶,行到殿门?前,全?福海刚从正殿出来,瞧见是许久未见的徐美人,立马福了身子,“奴才?请美人主子安。”

徐美人知道全?福海是御前的大监,能在皇上身边伺候这么久,可见是有几分本事?。她素来不敢看轻了眼前的这个内宦,“全?公公免礼,我前段日子无事?,为皇上绣了腰封,今日身子养好,想着送到御前,不知皇上此时可是得空?”

“美人主子来得巧了,奴才?这就回去通禀。”

全?福海回殿没多久,出来时脸上堆出的笑更加真切,躬着身子迎徐美人进殿。

中秋后乾坤宫就撤了冰盆,鎏金兽首香炉内燃着龙涎香,徐美人福了身子,李怀修让她免礼,问她身子可都好些了。

虽是随口的一句,仍让徐美人生出一分羞涩。

她柔声回道:“谢皇上关心,嫔妾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了。”

她捧着绣好的腰封,呈到御案上,“嫔妾养病这段日子不能侍奉皇上身侧,心中有愧,想为皇上做些什么。嫔妾女红不精,还望皇上不要嫌弃。”

徐美人说自己不精女红,不过是自谦之词,腰封的双龙戏珠,不比内务府绣坊绣娘绣出的差。

李怀修掀眼去看,不由得记起那女子,他拧眉回忆,那女子得召幸后,好似从未给?他做过什么。李怀修脸色不由得有几分难看,又想到那人在家?宠出一副娇气的性子,写?字都不愿意拿笔,倒分毫不像为了入宫养出的脾气。

殿内有些静,徐美人见这位变来变去的脸色,不由生出些忐忑,小?心翼翼地?问,“皇上不喜欢吗?”

李怀修敛下?心思,只道了一句,“你有心了。”

徐美人呼吸顿了顿,想再说些什么,李怀修已经拿起御案上一封奏疏,“朕让人收起来,你无事?就退下?罢。”

原本徐美人今日过来,是想借着腰封,委婉地?请皇上今夜去谨兰苑,可是这位好像并没有要召幸她的意思,徐美人脸色有些僵,她没敢多说惹这位生厌,规规矩矩地?请身出了殿。

翌日,徐美人去了坤宁宫问安,皇后有些惊讶,问她身子可是好全?了,徐美人一一答过,皇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听说昨日后午徐美人去了御前,今日在坤宁宫见到徐美人,明裳也不觉得奇怪,徐美人的意思自是想向那位表明,自己身子已好,可以?侍寝,可昨夜圣驾并未去谨兰苑,明裳倒有些奇怪,难不成徐美人在御前说了什么,让那位不高兴了?

明裳还未来得及多想,眼前跑近一个矮矮的小?团子。宝珠没让宫人跟着,像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在这,探头?探脑向后张望两眼,见四?下?无人,才?跑到明裳跟前,从怀里?偷偷摸摸捧出两张宣纸,她匆匆忙忙福了身子,

“贵嫔娘娘!”

明裳被这小?团子鬼祟的模样逗得好笑,不由得抚了抚小?腹,面容多了几分慈爱,扶着辛柳微低了身子,“宝珠公主在这里?做什么?”

“宝珠有事?请求贵嫔娘娘。”宝珠纠结地?扣着手指,她不敢去找母后,又怕自己到乾坤宫扰了父皇政事?,父皇那样喜欢宓贵嫔,她便想请宓贵嫔帮自己把习的大字送到父皇面前。

她说明了缘由,恳切地?望向明裳。宝珠的眉眼偏向李怀修,又天性早慧,让人很难忽视宫中这个大公主。

明裳眼眸微深,“好,本宫答应公主。”

宝珠圆溜溜的眼珠亮了起来,像是怕她反悔似的,将练字的宣纸塞入了一旁的宫女手中,“贵嫔娘娘若是日后有事?要宝珠帮你,宝珠绝不会?有任何推辞。”

她怕出来的久,小?杜子找不到她被母后察觉,又转身迈着小?腿跑开。

辛柳打开宣纸拿给?明裳看,上面的习字虽尚有孩童的青涩,却也看出进步颇多,是下?足了功夫。明裳让她收起来,待明日寻个时辰送去御前。

回了永和宫,辛柳想着方才?的事?,仍觉得有些不妥,她屏退了宫人,给?主子奉上温水。

“主子,奴婢不解,宝珠公主的事?自有皇后娘娘裁决,主子从中插手,皇后娘娘得知,会?不会?生出芥蒂。”

明裳已经想过辛柳所想,但即便她不应宝珠公主所求,皇后娘娘就会?真的喜欢她吗?

她拭去唇边的水渍,“你可还记得当初杨才?人要见我时说过的话,我思来想去,陈宝林能是谁的人。”

明裳轻垂下?眼皮,“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又是太后娘娘的侄女,然?膝下?没有皇子抚养,皇后娘娘几番试探张姐姐,大抵早已动了心思,倘若我诞下?皇子,皇后娘娘可还能继续容我。”

“宝珠公主能想到让我送她的习字,可见与皇后娘娘并不亲厚。小?孩子总要让人低几分疑心,或许不知何时,宝珠公主也能于我有所助力。”

辛柳怔然?,她不知主子已经想过这么多,油然?感叹,“主子已经为腹中的皇嗣打算了。”

明裳抚着微隆的小?腹,没有再说什么。

她有所预感,日后的路怕是要更加艰难。

……

得知白答应被降位禁足后,罗常在安静了许多,她入宫后学了规矩,没再像府中那样张扬,尤其?得知白答应因得罪了宓贵嫔受皇上责罚,她也不敢往宓贵嫔跟前凑。

罗常在请安回来,就在宫中煮茶习字,她费尽心思才?打听到那日皇上留徐美人在乾坤宫伺候笔墨,是因为徐美人与皇上对答的史册颇合皇上心意。罗常在未得召幸时,十分艳羡那些侍奉过圣驾的嫔妃,但真正侍寝后,她才?知晓,伺候那位实在算不上什么轻松的事?,要费颇多心思,她总觉得稍有不慎,不知哪句话就能得罪了皇上,整整一夜,心身俱疲。

罗常在煮了会?儿茶水,便没了耐性,要松叶过来陪她下?棋。她身边伺候的宫人,也唯有松叶伶俐,能勉勉强强地?与她对弈。

殿外宫人闻主子吩咐,跑去找松叶,过会?儿小?满从殿外进来,“主子要找松叶,方才?她跟奴婢说是去内务府领月钱了,这时候还没回来。”

罗常在有些不耐烦,“前日找她,她去了内务府领衣裳,今儿又去领月钱,下?面的宫人都做什么了,由着她一个二等宫女去跑这趟。”

听主子发问,小?满一时哑声,松叶是主子回宫后,内务府拨下?来的宫女,为人伶俐懂事?,伺候主子又勤快,没多久就被主子吩咐进内殿伺候,圣驾回宫后,少进后宫,更没召幸过主子,下?面伺候的宫人都是新拨来的,以?为主子不得圣宠,懒惰懈怠,但凡又脏又累的活儿都推给?不言不语伺候的奴才?,松叶便只能又伺候主子,又跑内务府。

小?满不知该怎么与主子说,只能轻声劝道:“奴婢出去瞧瞧,许是这会?子松叶就回来了。”

罗常在摆手让她去,小?满方出了殿门?,瞧见松叶脚步匆匆回来,鬓边的碎发散了两缕,大抵是一路着急,热得气喘吁吁,双颊通红。

小?满上前正要与她说主子寻她,一眼看见松叶手腕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玉镯,很是别致,见她多看,松叶拉了拉衣袖,随口道:“让内务府带的东西,小?满姐姐喜欢,改日我再托那个妹妹给?姐姐带一个。”

小?满不疑有他,随口答了一句,又让她赶快进殿,主子正找她,松叶把领到的月钱交给?小?满,上台阶时,余光见小?满已经离开,将那只玉镯取下?来塞入怀中,无声松了口气。

……

到了第二日,临近晌午,明裳提着膳房做好的羹汤去了御前。全?福海见竟是贵嫔娘娘亲自提着羹汤,忙小?跑几步接到手中,将人迎进了殿。

待人进到殿里?,李怀修撂了笔,问她累不累,坐下?歇歇身子。明裳顺着男人的动作坐下?身,“嫔妾好多了,没有皇上说得那么娇贵。”

李怀修垂眼捏了捏她的脸蛋,仍没觉得长了多少肉,她如今可不是正娇贵着。

宫人布好羹汤,退出内殿,明裳用过午膳,只盛给?男人吃,“嫔妾吩咐膳房做了粟米百合燕窝羹,知皇上不喜吃甜,让膳房做了清淡的口味,皇上尝尝看。”

李怀修由着女子给?他盛过来,吃了两口,没觉出味道如何,见那人满心期待地?看他,违心地?夸赞了句,“不错。”

明裳弯了眸子,取出宝珠习字的宣纸,“昨儿嫔妾见到宝珠公主,公主怕扰了皇上政务,委托嫔妾将她近日习的大字拿给?皇上。”

闻言,李怀修挑起眉峰,将宣纸接到手中,这字比他前些日子去看,确实大有进步。他没问宝珠为何交给?她拿来,他倒也愿意见到宝珠能亲近这女子。

“明日十五,朕得空去看看宝珠。”

李怀修收了宣纸,又去摸明裳的小?腹,“孩子还闹你么?”

明裳依偎在男人怀里?,面庞柔和地?摇了摇头?,“近日在嫔妾肚子里?倒是乖了。”

两人说着话,明裳想到前日到御前的徐美人,脸蛋又不由得生出些闷意,“嫔妾听说徐美人身子一养好,就来皇上这儿了。”

李怀修俯下?眼,低低的“嗯”了一声,让人听不出其?中有什么别的情绪。

他眼色很淡,这女子有孕后,李怀修就一心在这女子身上,没心思再去召幸旁人,他不是不知后宫有多少人盯着这女子,下?令太医须每日到永和宫诊脉,务必要保证宓贵嫔顺利生产。

李怀修在想着旁事?,这女子忽然?将小?脸仰起来看他,不知在想什么,“嫔妾有事?要问皇上。”

李怀修回过神让她问,这女子开口便让他意想不到,“皇上觉得,嫔妾好看,还是新来的那三个妹妹好看?”

那声音一如既往的柔软好听,只是水盈盈的眸子一眨不眨,仿佛他只要不说是她,她就立马要跟他置气。

李怀修无声抿唇,眉心微拧,他前朝忙得脚不沾地?,哪有空整日绕着后宫的女人转,在他眼中,六宫嫔妃都长得相差无几,他没觉出有什么不同。

也就这女子,让他觉得颇为入眼。

见男人不答,明裳嗔着眸子,“皇上说不说嘛!不说,下?回就别想去嫔妾那儿了。”

闻言,李怀修凤眸眯起,钳住面前这张漂亮的脸蛋轻晃了两下?,压声,“朕不说,就不让朕去?”

明裳躲开男人的手,忍着笑,殷切地?点了点头?,美眸似波流转,盈盈盛了漫天星霞,唯独映出他的倒影。

李怀修心神一怔,低垂下?眼睑,眸色深沉地?凝在这张脸上 ,耳边极为清晰地?,听见胸腔内声声的震颤跳动。

稍许,他移开眸子,没再受这只妖精的蛊惑。

他抿了抿唇,漫不经心地?淡下?声,“你觉得朕是一个贪图女色的昏君?”

明裳眼神表示怀疑,“皇上最初宠着嫔妾,不是因为嫔妾生的好看吗?”

第078章 第 78 章

这人侍寝也有?一年多, 李怀修回忆这女子起初用手?段引他的情形,他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揽着?明?裳, 手?臂的力气加重,凝着?这张脸蛋, 语气意味不明?,“朕起初召你,也不只是因?为朕的宓贵嫔美若天仙。”

明?裳被夸的有?点羞, 继续问还因?为什么,李怀修抚了抚那把细腰,眼眸沉暗,不由想?起初见这女子那日,她于亭中起舞, 那把细腰, 柔性极佳。

这女子是他的妃嫔, 临幸她不过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后来?倒让他开始食髓知味,直至现在。尤其那把腰身, 任由他反复催折, 爱不释手?。

男人指骨时而?叩一下那段腰身,明?裳觉得有?点痒,她动动身子,被人按到胸口?时,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初次侍寝那夜,这位扣着?她的腰, 让她做那种姿势,后来?这位也似乎格外喜欢她那样,甚至与她说,让她再?抬得高些,明?裳眼睫扑了又扑,羞红了脸,这才明?白过来?。

还是一国之君呢,明?明?外人看来?不近女色,一本正经,谁能想?到这身沉肃的龙袍下是什么样,与外表不符的风流。

……

徐美人自那日之后再?没去?过御前,六宫中如今的形势不知何时转了风向,杨才人入冷宫,宓贵嫔有?孕,又有?三位新人入宫,让余下的嫔妃不得不思考日后在宫里的路要如何去?走。

有?人认为宓贵嫔怀着?皇嗣,又得圣宠,是可依附之人。可惜宓贵嫔除去?张嫔,见谁都不搭理,让那些有?心依附的嫔妃,反而?无法亲近,暗悔当初宓贵嫔位低之时,没早早像张嫔一样来?往结交。

请安散去?,明?裳出了坤宁宫,下位的嫔妃要最后离开,贤妃与宓贵嫔相继而?去?,徐美人等低品阶嫔妃才踏出殿门。

徐美人住在昭阳宫,因?她的家世,昭阳宫中住着?的嫔妃时常与她走动,有?攀附之意。徐美人脾性柔和,也不曾倚仗母家颐气指使?,因?而?与其来?往的嫔妃就多了些。

高采女提着?裙摆,匆匆跟去?了徐美人身后,“徐姐姐是要回昭阳宫?嫔妾与徐姐姐同路,正想?与徐姐姐说说话。”

按理说,高采女入宫还早徐美人一年,只是位分不及徐美人,这句徐姐姐倒也当得。

两人同行不远,高采女瞧见走在前头的宓贵嫔,想?到宓贵嫔与徐美人并不和睦,有?意讨好,低声便与徐美人说道:“徐姐姐别看宓贵嫔现在得宠,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比不得姐姐徐氏大族。”

她又压低了声,好似耳语,“这样的母亲生出的孩子,即便是皇嗣,也比不得徐姐姐日后腹中的孩子金贵。”

徐美人笑意淡了淡,没应她这句话,偏生这时候月香蹲下身为主子整理衣裙,她身子一顿,就隐约听见了高采女那句,主子小门小户出身。

说谁是小门小户出身,主子脾气好不与她们计较,她们倒是蹬鼻子上脸,前头孙宝林那桩事还没让这些人长长记性。

明?裳见她蹲在那儿咬牙切齿,问她怎么了?月香没忍住,便说了耳边听到的事。方才明?裳也是听见后头说的几句话,只是没月香听得这般真切,她眉眼冷下来?,扶着?月香的手?不徐不疾转了身子。

走在后面的高采女也止了脚步,瞄见宓贵嫔看她的眼神,忽然浑身一震,心道,难不成?宓贵嫔听见了她说出的话?是她与徐美人说多了,口?不择言,才一股脑地说出了口?。她惴惴不安,不禁猜测宓贵嫔听去?了多少。

徐美人也面容有?异,怕是宓贵嫔听见了高采女在她耳边那番话。徐美人暗道了句蠢货,人还未走远,就这么急不可耐。从前宓贵嫔的性子不是轻易发难的人,但宓贵嫔有?孕后,大抵是有?那位做靠山,是素来?不顾忌这些。

她先低了头,上前福了身子,赶紧把自己撇开,“方才高采女说错了话,不知贵嫔娘娘可是听到了,嫔妾正想?训诫她。”

明?裳低着?眉眼,轻抚着?小腹,看也没看过来?请罪的徐美人。

倘若今日换作是徐美人在她的位子上,能轻易放过吗?明?裳想?到行宫雪霁亭走水,徐美人明?里暗里说她有?意纵火的说辞,冷冷勾了勾唇角,徐美人也是个能隐忍的聪明?人。

有?孙宝林和白采女前车之鉴,高采女哪敢当着?宓贵嫔的面放肆,她嘴唇抖了下,“嫔妾……嫔妾无心之言,贵嫔娘娘勿怪!”

明?裳轻描淡写地掀起眼,“高采女说了什么让本宫不要怪罪?本宫听到你二人提到本宫,还以为是要让本宫停住身,说什么要紧事。”

云淡风轻的语气,却让高采女愈发汗流浃背,她弯折了腰,最后惊惶地直接跪下身子,“不是什么要紧事,娘娘不听也罢。”

高采女面色煞白,肩膀跟着一下一下发抖。

“本宫性子好,再?给你一次机会,方才在说本宫什么?”明裳拂去颊边的碎发,定定地看着?高采女的眼,“不想?说,不如就去冷宫与杨才人做伴。”

高采女直接吓得软了身子,她没怀疑宓贵嫔这句话,如今宓贵嫔如日中天,让她去?哪,还不是宓贵嫔在皇上面前一句话的事儿。当初杨才人有?多风光,而?今还不是败给了宓贵嫔。高采女悔得肠子都青了,她何必为讨好徐美人,而?得罪宓贵嫔,拣了芝麻丢了西瓜。可她怎敢再?说那几句讥讽,说出来?,宓贵嫔也不会让她好过。

她吓得哆哆嗦嗦,明?裳收回眼光,漫不经心地扫了徐美人一眼。徐美人捻着?帕子,也因?宓贵嫔骤然的发难,而?有?些不快,即便她在宫中的位分低于宓贵嫔,可她的母家在朝中举足轻重,宓贵嫔竟不给她半分颜面。

明?裳不觉有?何不妥,徐美人的母家再?厉害又如何,天下之主,坐在那个位子上的是当今皇帝,她虽不懂前朝,但从杨家堕落,她有?所意识,那位喜制衡之术,最忌惮一家独大,徐家越是风光,那位越是不满。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酣睡。

她能入那位眼,还有?一点最为要紧,便是她虞家寒门出身,门丁零落,非那等世家大族,人丁零落,不足为虑。

高采女不知这两位间?的暗流,颤声哀求道:“嫔妾知错,求贵嫔娘娘饶了嫔妾吧!”

“嫔妾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明?裳轻描淡写地斜了她一眼,这时,徐美人眼光看远,面容一闪而?过的异色,她同情地看了瞬吓得哭出来?的高采女,轻声劝道:“高采女也是无心之言,贵嫔娘娘何必与她斤斤计较。”

明?裳侧眸,给辛柳递了个眼色,她抚了抚小腹,倒不必与徐美人废这番口?舌。

辛柳得主子授意,冷笑一声,气势不减,“徐美人也是听到了高采女嘲讽贵嫔娘娘的话,徐美人闷声自问,高采女当真是无心之言?”

“若高采女是在说徐美人不如贵嫔娘娘得皇上宠爱,徐美人也能全无芥蒂?”

明?裳唇角勾了下,捏着?帕子抵住嘴边,掩去?溢出的笑意,原以为辛柳要比月香稳重,大抵是被月香带坏了。

徐美人气得脸都白了,跪在地上的高采女暗道倒霉,大神打架,小鬼遭殃,她还不如安于现状,保全自身,何必掺和到这两位主子之间?。

她抬头正要说些什么,一眼瞧见远处过来?的圣驾,面容大惊,才明?白徐美人为何忽然低头。她再?不动声色地去?看宓贵嫔,宓贵嫔尚且一无所知。事已至此,宓贵嫔是不能轻易放过她,不如陪徐美人唱完这出戏,说不准皇上还会以为宓贵嫔恃宠而?骄,心生厌恶。

高采女心中盘算,哭得越发真情实感,“嫔妾即便位分低微,也是圣旨册封的采女,宓贵嫔尚是贵嫔之位,又无协理六宫大权,怎能说把嫔妾打入冷宫,就打入冷宫!”

“宓贵嫔不要倚仗怀了皇嗣,就如此肆无忌惮,不把宫规放在眼里!”

在后头的全福海,听了这番话,神色大变,倏然去?看皇上的脸色,他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皇上最不喜后宫嫔妃倚仗圣宠,肆意妄为,高采女这顶帽子扣下来?,换作旁人,倒真的足以让皇上心生厌恶。

他脊背生出一层凉汗,正要请声,李怀修抬手?,打断了他,全福海闭紧了嘴巴,没再?生出动静。

明?裳蹙起细眉,指尖捏了捏帕子,眼光瞧去?高采女一瞬,见她每说一句,都朝远处看上一眼,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眼眸轻动,猜到些许,然她并没回头,抬步走到高采女面前,没有?犹豫,扬手?就给了她一掌。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两侧的宫道都有?回声,全福海瞧着?,直接目瞪口?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都觉得火辣辣的疼。

高采女直接被打得侧了身子,抚着?左脸,还没反应过来?,侧脸又辣又疼,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宓贵嫔,你竟如此没有?规矩!”

明?裳忍着?手?心的麻意,面上还在云淡风轻,“本宫就是在教你规矩!”

徐美人也没想?到宓贵嫔这么狠,不过宓贵嫔动了手?,反倒正合她心意,徐美人见时候差不多,蓦地抬了眼,面上一闪而?过的惊讶,“皇上!”

她似才有?察觉,慌慌张张地屈膝福身,“嫔妾请皇上安。”

全福海跟着?皇上近前,不禁啧啧感叹,徐美人确实有?心机,不过她当皇上当真看不出么?

明?裳停顿须臾,这才转了身,屈膝给男人请安,只是在李怀修说起身后,她没有?起来?,脸蛋别别扭扭,还在生气。

她还怀着?身子,这么不知轻重。

李怀修怎会跟一个有?孕的女子计较,更何况没人比他清楚,这女子怀着?他的孩子,受了多少罪。

他倒底是上前,亲自扶起了人。将?那只打过人的手?握入掌中,明?裳要躲,他没让,看清那原本细白的掌心,又红又热,脸色直接沉了下来?,“掌掴这种事,也要你这个主子亲自去?做,留着?伺候的奴才有?什么用!”

伺候的宫人们神色倏然大变,扑通跪下了身子。

而?听了这番话的徐美人与高采女,面色比伺候的宫人们还要难看,高采女更是又气又无辜,分明?是宓贵嫔不由分说打了她,皇上怎么反而?更心疼打人的那个!她在这跪了这么久,皇上别说要问,看也不看她一眼。

还有?没有?天理了!

徐美人震惊之后,则生出一分慌色,皇上竟这样喜爱宓贵嫔。她攥紧了手?心的帕子,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明?裳也有?些惊讶这位的态度,她腹中应对?的一番说辞,倒是用不上了。

她咬唇,“皇上别怪他们,是嫔妾气糊涂了。”

“高采女出言无状,几次顶撞嫔妾,嫔妾一时气急,才打了她。”

明?裳黏到男人怀里,仰起小脸,很是可怜,“嫔妾打了高采女,皇上不会责怪嫔妾吧,嫔妾只是想?教教她规矩,不是有?意的。”

那么重的的一巴掌,还不是有?意的?后宫有?谁教规矩,会上来?直接掌掴!

高采女也没想?到宓贵嫔变脸变得这么快,而?皇上居然也未责怪她半句,甚至还似要哄着?宓贵嫔,轻轻拍了拍宓贵嫔的身子。

她都要气的呕血了。

“皇上!”高采女侧脸的巴掌印还尤为清晰,鬓发都有?些散乱,她咬牙道,“嫔妾是皇上圣旨册封的嫔妃,要教规矩,也理应由皇后娘娘教导嫔妾。”

“嫔妾言语有?失,宓贵嫔就倚仗腹中的皇嗣,口?口?声声要把嫔妾打去?冷宫,宓贵嫔如此逾越规矩,再?这样纵容下去?,宫规还如何服众!”

徐美人上前一步,她似并不偏颇,只是道出事实,“皇上,嫔妾以为高采女此言有?理。贵嫔娘娘虽位分尊贵,又怀皇嗣,但这后宫事,也该由皇上,皇后娘娘处置,贵嫔娘娘擅自掌掴高采女,又要威胁将?高采女打入冷宫,确实有?越俎代庖,侍宠妄为之嫌。”

听徐美人与高采女如此颠倒黑白,欺负主子,月香气得红了眼睛,辛柳按住月香的手?,给她递了个眼色,没让她说话,自己重重地叩下身,“皇上,容奴婢分辨一句。”

李怀修眼中淡淡,点头准允。

辛柳便立即开口?,“美人主子与采女主子口?口?声声说贵嫔娘娘侍宠妄为,不如请采女主子再?说一遍,方才与徐美人是如何讥讽贵嫔娘娘的母家,又是如何冲撞贵嫔娘娘腹中的皇嗣?”

“仅是高采女那句话,肆意侮辱皇嗣,何止入冷宫,便是赐酒自缢,都是理所当然!”

高采女脸色白了又白,她没想?到宓贵嫔奴才的耳力这么好,听去?了这么多!

她慌乱地请罪,“皇上饶命!嫔妾……嫔妾当真是无心之言啊!”

“皇上饶了嫔妾吧!”

明?裳并不知晓高采女还说了这些,不过看高采女这副模样,确实是说过。她不动声色地敛去?心绪,辛柳沉稳,大抵是怕她孕中伤心,才没跟她说高采女还说过的嘲讽。

李怀修面色骤然冷了下来?,他平静地看向跪在地上的高采女,“无心之言?”

高采女忙磕下两首,苦求道:“是啊皇上,嫔妾当真是无心之过,求皇上饶了嫔妾吧!”

李怀修眼底冷如冰霜,“你既然觉得宓贵嫔无权责罚于你,倘若朕给她这分权力呢?”

“传朕令,即日起,宓贵嫔要责罚六宫任何人都可以不必过问朕与皇后。”

全福海眼珠子都快瞪得下出来?,徐美人攥紧的双手?快爆出了青筋。

宫道上静得没人敢出半分动静。

李怀修再?也没看地上跪着?的高采女,寒声下令:“拖下去?!”

高采女惊声呼嚎,在场的人垂低脑袋,都忍不住心惊,没人敢去?看高采女的狼狈。

……

李怀修还有?政事,安抚过怀中的女子,让伺候的宫人照顾好她,没再?继续停留。

圣驾离开,徐美人压住心跳,缓缓站起了身,两人目光相触,明?裳淡淡移开视线,抬步离开。徐美人再?次福低了身子,“嫔妾恭送贵嫔娘娘。”

待李怀修忙完政事,想?到今日遇见那女子,仍有?些头疼,已经不止一回,因?那女子的出身,即便她位居高位,怀着?皇嗣,下面的嫔妃也不曾对?她有?一分真切的恭敬。

诚然,李怀修纵容那人,便是知晓这女子的母家在前朝品阶不高,素来?循规蹈矩,宠着?她不必顾忌前朝,然今日,却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此事。

他知晓这女子圣恩愈厚,后宫的眼睛愈是都盯在她身上,于她而?言并非好事,但即便他曾优容于她,那些盯着?她的人也不会轻易放过,只会变本加厉。

李怀修只在操劳政事时会这般烦心,从没因?一个女子举棋不定。

他靠到椅背上,烦躁地捏了捏眉心,良久,开口?吩咐:“将?虞世行治水的奏疏取来?。”

全福海在旁候着?,见皇上沉眉思虑,也不知在心烦什么,大气也不敢喘,闻言这才赶忙应声,去?南书房取皇上要的书文。

……

明?裳回了永和宫,大抵是累了,身子有?些不舒坦,下面的宫人立即去?太医院传了太医,月香问可是要去?请皇上,明?裳摇头没让她去?,今日那位没陪自己回来?,料想?前朝是有?要事,她此时再?让人去?御前,只会添乱,让那位心烦。

陈太医背着?药箱,几乎是被辛小五托着?,一路小跑到了永和宫。他也半分不敢耽搁,如今这后宫里,怕是皇后娘娘都不如这位贵嫔娘娘金贵。

他躬身请了脉象,确认确实无大碍,才落下心,道:“娘娘只是身子疲累,休息稍许便可无虞。”

内殿伺候的奴才听主子无事,才像这太医一样松口?气,依着?今日皇上的态度,主子倘若出了事,他们怕是也要小命不保。

送走陈太医,明?裳只留了辛柳与月香伺候,月香想?到今日高采女的下场只觉得痛快,她为主子轻轻揉捏着?双腿,“经此一事,看她们还敢不敢说主子的污糟话!”

明?裳脸色淡淡,没有?开口?。

高采女要攀附徐美人,就当真全心恭敬吗?这宫里没人不想?得圣心,怀上皇嗣。

入宫这么久,明?裳也愈发看得开了,进宫这条路,从没有?什么输家赢家,只要她在后宫一日,就要一日地争下去?。即便她不想?争,也会有?人逼着?她去?争。

主子近日能吃下东西,脸上就长了些肉,如今来?看,主子与初进宫时早已大不相同。

月香不由得又想?到柳大公?子,柳大公?子对?主子的疼爱绝不比皇上少,而?且柳大公?子府上也无姬妾,甚至主子入宫后,到现在还未成?婚。即便这些都不去?提,至少主子与柳大公?子成?婚后,不会像现在伺候圣驾这般战战兢兢。

可惜事与愿违,偏生那柳夫人嫌弃主子的家世,亲自登门侮辱主子私下与柳大公?子相见是不知廉耻,毫无闺中女子的自持。主子看似娇气,实则最是果决,才为此入宫,既做了决定,就不会回头。

提及旧事,月香不禁为主子心疼,生出惆怅之色。

……

这日之事是出在坤宁宫问安后,皇后得知了高采女的下场,她讽笑着?摇了摇头,“一个个怎么还拎不清。”

文竹觉得皇上实在太过偏宠宓贵嫔,还下了那道圣令,试问这后宫中有?哪个嫔妃能让皇上如此破例。她以为实在不妥,宓贵嫔得如此权力,岂不是要逾越了娘娘!

她轻捶着?皇后的双肩,“娘娘,奴婢还是担心,宓贵嫔他日若是诞下皇子,再?去?求皇上,想?要那个位子,该如何是好。”

皇后眉眼低凉,神色漫不经心,“宓贵嫔最知分寸。”

“那位在后宫宠着?她,可是你看前朝,虞家还不是受世家宗亲倾轧。”

她起了身子,文竹退后一步,跟着?娘娘慢慢走出内殿,皇后轻笑道:“本宫听父亲说,宓贵嫔的生父有?几分为官才能,可惜了,入京得晚,不懂这盘根错节,背后毫无倚仗。”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但凡有?耳目的嫔妃,也都看得出,宓贵嫔只在后宫得宠,论起这出身,凡是高门入宫,谁又曾真正瞧得上。宗亲皇室,世家大族,虞家想?入京府,哪是那么容易。”

“如此想?来?,宓贵嫔能这样得宠,也无可厚非。”

文竹低下头,“奴婢愚钝。”

皇后无声地抿起唇角,望向殿外的红墙砖瓦,她还有?些话未曾说出。

时也势也,想?想?当初的风光至极的杨家,如今不也做了丧家之犬,那位上位以来?,一步一步地将?权势握于手?中,要是想?打压,已是轻而?易举。这后宫的形势,随着?宓贵嫔受宠,也可见了那位对?前朝的态度。宫里的天,是要慢慢变了,她如今还无皇子,只倚仗姑母,又能走上多久,确实不得不为自己多些谋算。

第079章 第 79 章

这日?夜, 明裳拆了发?髻正准备睡下,绘如神色并不平静地进了内殿禀事,明裳才得知一个消息, 罗常在有孕了。

罗常在有身孕两?月余, 两?月未来月事,今日?才有所意?识, 立即传了太?医,诊出是喜脉,是在行宫就怀上了身子。

罗常在诊出有孕实在闹得突然, 她近来一段日?子就觉身子乏得紧,有时食不下咽,有时又极想吃酸的,她也没往那处想,今夜晚膳忽然胃口大开, 想吃酱肘子, 结果入夜腹中?作呕, 就开始吐个不停,实在受不住传了太?医,以为自己是吃坏了东西, 不料想竟是有身孕了。

罗常在又惊又喜, 没顾忌夜色,立即吩咐宫人到?御前通传皇上,她侍寝已久,迟迟没怀上皇嗣,原以为是身子不妥, 正寻思要不要好好调养,结果就得知自己有身孕了。

夜色尚早, 有嫔妃前去缈云坞看望罗常在,片刻后,圣驾也到?了缈云坞。

罗常在抚着肚子,面庞生出喜意?,她想到?皇上对宓贵嫔腹中?皇嗣的喜爱,望向坐在床榻边的男人,不禁也生出几?分期许。

“是嫔妾之?错,两?月都?未察觉到?身子有何不妥。”

李怀修问过太?医,确认罗常在腹中?皇嗣无事,淡声?道?:“无妨,日?后朕让郭太?医隔三日?过来给你请一次脉。”

他又吩咐伺候的宫人,“照顾好罗常在。”

李怀修没在停留多?久,就回了乾坤宫,罗常在有些失望,分明宓贵嫔有孕后,皇上十分宠爱,为何得知她怀了身子,她并没看出皇上有多?么惊喜,难不成这宫里?皇嗣多?了,便不那么令人惊喜了?罗常在此时万分后悔,为何没早注意?到?自己身子的不同。

待圣驾离开缈云坞,皇后留下安抚,见罗常在情绪低落,皇后道?:“你如今有了身子,若是想念家里?人,本宫去请皇上准允你母亲进宫探望。”

罗常在面上一喜,感激道?:“嫔妾多?谢皇后娘娘。”

……

乾坤宫

皇上这一日?心情都?不大好,即便罗常在有了身孕,全福海也没从皇上脸上看出多?少喜色。起因是皇上拨了宓贵嫔的父亲前去淮南查盐税一案,这事儿要办好了,回京升官嘉爵,唾手可得。却也因此,前朝旧臣不满,甚至借后宫宓贵嫔责罚高采女予以弹劾,说宓贵嫔是妖妃,不可留在后宫位居高位。

早朝上,皇上当即沉了脸色。

领头弹劾的官员,正是宋文进宋大人,他也隐约听说,宓贵嫔未入宫前,虞大人因支持新政,就遭宋氏一党几?番打压,甚至还入过两?回牢狱,彼时,皇上还未注意?到?虞大人,只是力压那些上书的奏折,命大理寺严审朱全安一案,宋氏一党不得不就此妥协,虞大人才得以出狱归府。

下了早朝,那宋大人还不知好歹,到?乾坤宫跪着要求见皇上,传话的小太?监进殿通禀后,皇上当即将那本奏疏砸下御案,“朕是太?让他们放肆了!上奏前朝也就罢了,朕的后宫也想插手!”

“他愿意?跪就跪,不准任何人过去照看!”

全福海吓得心脏险些跳出嗓子眼儿,他赶紧给那个小太?监使个眼色,让他出去看着点儿宋大人。皇上嘴上这么说,可宋大人三朝元老,在乾坤宫出了事,传出去只怕有损皇上贤德的名声?。

到?半个时辰后,有大臣觐见,才好说歹说把?宋大人劝出了宫,全福海也能?松了口气。

此时,已是深夜,全福海瞄了眼漏刻,在想如何劝皇上注意?身子,早些安置。

低眼就见皇上正抚着拇指的玉戒,戒指,戒止,既是帝王之?权,也寓约束己身。全福海不敢揣测皇上此时在想些什么。

他低下头,耳边忽听皇上问他,“朕现在想想,是不是太?过纵容那女子了。”

那女子是谁,全福海不必多?想,也知晓是宓贵嫔。除了宓贵嫔,后宫有哪位主子能?皇上又喜又气,整日?记挂着。

若说纵容,全福海都?觉得轻了,依着现在皇上对宓贵嫔的宠爱,已是宠得没边。便说前几?日?宓贵嫔直接责打了高采女,皇上问也不问缘由,先是关心宓贵嫔的身子,不知宓贵嫔要是诞下皇子,皇上会有多?喜爱,怕是就连这个位子,都?唾手可得。

全福海呼吸轻了轻,他装作糊涂,“奴才愚钝,不知皇上说的人是谁?”

李怀修不耐烦地掀了他一眼,全福海麻溜垂低了脑袋,他打好腹稿,忙回道?:“奴才斗胆,皇上说的人若是六宫的主子娘娘们,奴才以为,如今后宫两?位主子有孕,有两?位公主不说,张嫔娘娘又诞下皇子,正是兴盛之?象,宽容些也是不妨事,太?后娘娘得知,必然也喜悦万分。”

殿内静了一瞬,即便全福海伺候皇上这么久,也摸不透自己这番回话,皇上可是满意?。他没有刻意?去提宓贵嫔,若他提了,连他都?看得出,皇上待宓贵嫔格外宠眷,怕是皇上不仅不会高兴,还因他妄测圣意?,而让皇上不喜。

他只提醒了皇上,宓贵嫔怀着身子,纵容些理所应当。宓贵嫔帮他多回,他不是不知恩的人,记得宓贵嫔这分恩情,也愿意帮宓贵嫔说些好话。

李怀修起了身,指骨点着御案,多?看他两?眼,“你倒是会说话。”

全福海心底一惊,扑通跪倒地上,“奴才不敢。”

李怀修没再说什么,“传人伺候安置。”

全福海额头冷汗止住,松了口气,知皇上是对他的答话满意了。

宫人轻声?服侍,李怀修进了内殿,一眼见到?床案旁放置的一对儿耳铛,那日?那女子说丢在他这儿,后来宫人清扫寻到?,她也没带回去,还说放在他寝殿里?,让他日?日?念着。

李怀修拿起,指腹摩挲了两?下,不禁想到?那人赖在自己怀里?闹腾的模样,又有些头疼,也就她敢这样跟他胡闹。

她怀着他的孩子,那样辛苦,多?纵容些,确实也无妨。如今他权柄已渐渐收归手中?,那些老顽固愿意?蹦哒,也蹦哒不了多?久。

……

前段日?子景和公主着了凉,夜中?有时哭闹,李怀修不得空去看,这夜有了闲暇,便点了贤妃的名册。

至夜,圣驾到?了景平宫。

贤妃坐在妆镜前思量稍许,让宫人将自己鬓间的珠花拆了,换上颇为端庄的金累丝双喜步摇。

梳理好了妆容,贤妃吩咐乳母将景和公主抱进内殿,照顾好了,带着景平宫的宫人前去接迎圣驾。

銮仗穿行过红墙甬道?,全福海低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在外头跟着。

眼见到?了景平宫,贤妃携宫人迎驾,李怀修脸色如常,道?了句免礼,又问景和身子可好些了。

贤妃一一答话,“景和身子弱,入秋后尚不适应,臣妾让乳母抱到?内殿,臣妾日?日?照顾着,已是好了许多?。”

入了内殿,贤妃摆上茶水,乳母抱着景和公主走到?圣前。夜色已深,小公主不知大人间的事,早甜甜地睡了过去。李怀修看了看女儿,动作放轻,没将她吵醒,抬手让乳母抱下去,好生照看。

李怀修抿了口茶水,“景和年?幼,辛苦你了。”

贤妃笑道?:“景和乖巧可人,给臣妾带了不少乐子,臣妾不觉辛苦。”

言罢,她又取出六宫的账册拿给男人去看,“后宫因又进了三位妹妹,皇后娘娘与臣妾思量再三,将三位妹妹住的宫所修缮了些许,徐美人住的谨兰苑添了两?方嵌瓷插屏,又将内殿做了蜀锦松绣的帐褥,故而流水多?了五百两?,罗常在与白答应的宫所因不缺用度,两?人用了五百二?十两?。”

贤妃提此,眼眸顿了下,又温声?道?:“本该是皇后娘娘禀与皇上这些,但罗常在有孕,皇后娘娘照料缈云坞分身乏术,这些琐事便交给臣妾了。”

账册翻过两?页,除却新进宫的三人,其?余六宫嫔妃的用度都?还尚可,李怀修虽不常临幸后宫这些人,但也不曾亏待了她们。他点点头,“皇后有你帮衬着,朕也放心。”

得皇上这一句夸赞,贤妃面庞柔和下来,“臣妾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她将煮好的茶水捧到?圣前,又提起一件事,“徐美人婉顺成性,蕙质兰心,皇后娘娘与臣妾都?觉徐美人性子稳重妥善,只是后宫里?有为答应妹妹也是徐姓,两?人日?日?对面,总有不妥。皇后娘娘与臣妾都?想,皇上可否为徐美人拟一个封号,日?后在宫里?也好与答应妹妹有所分辨。”

嫔妃同姓这事儿,在宫里?算不得大事,六宫中?也会有人出身同一世家,是否能?请封,全看皇上的意?思。贤妃将这茬扯到?皇后身上,也是免得皇上以为她多?管闲事,她也不是没事儿闲的为徐美人请封号,谁叫近些日?子后宫情势不明,她也想借此机会,看看皇上的意?思。

李怀修掀起眼皮,淡淡扫了她一瞬,贤妃心神一紧,攥着指尖,飞快垂下眼睫。

殿内寂静无声?,案上的茶水氤氲着热气,已过了七分的烫热。

给徐美人请封,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徐美人初进宫中?便是美人位份,倘若未有皇嗣,再册下封号,资历不够,未免不合规矩。贤妃却没想那么多?,论起不合规矩,后宫里?谁又能?比得过宓贵嫔,后宫从未有人能?得皇上那道?旨意?,不必过问皇后,就可处置六宫嫔妃。

不论贤妃如何做想,此时都?不敢出声?,皇上一手提 她上来,可不是为了让她与皇上的宠妃作对,贤妃清楚自己的用处,她是皇上用来警醒皇后的一枚棋子。皇后再有错处,也是皇上的发?妻,中?宫皇后,轻易废弃不得。

贤妃屏住了呼吸,等着皇上开口。

李怀修把?玩着拇指的玉戒,沉吟稍许,“徐美人温良恭顺,赐下封号也是无妨。”

“你以为,用何封号为好?”

皇上竟将册封给徐美人的封号交给自己择选?贤妃一时摸不清,皇上待徐美人,究竟有几?分宠幸。倘若是钟意?徐美人,为何不亲自择选封号,当年?的瑜贵嫔,如今的宓贵嫔,都?是皇上亲自赐下,倘若皇上不喜徐美人,可又答应给徐美人赐封。

贤妃实在不解,她眼底划过一抹疑色,斟酌开口,“六宫嫔妃册封,内务府都?会挑出几?个吉利的字,臣妾闲时也翻过内务府册封嫔妃的封号,觉得静、柔、舒、宜,四字,都?与徐美人极为相适。”

她确也并非称谎,这四个字,是那日?在皇后宫中?看到?的,皇后本就有意?为徐美人请封,她也不过顺水推舟,卖的是徐美人的人情。

李怀修考量着这四个字,最终定了舒字。这夜,六宫只知圣驾去了景平宫,却不知晓,徐美人竟因此,轻易便得了封号。

贤妃眉眼含笑,恭敬地屈身,“臣妾先替徐妹妹谢恩,谢皇上册封。”

她想了想,又开口道?:“如今罗常在有了身孕,皇上可要一同为罗常在升上品阶?”

李怀修唇线微抿,面容寡淡,黑眸如墨,叫人猜不出此时所想。贤妃噤下声?,她侍奉君侧,早已习惯这位的冷淡凉薄,即便是夜中?侍寝之?时,她也有所察觉出,这位并不钟情于这事。若非为皇室子嗣,她甚至怀疑皇上根本不会召幸六宫的嫔妃。

她以前只以为皇上是对自己如何,后来偶然从自己安排在别宫的眼线得知,皇上当真是从不偏颇,待六宫嫔妃皆是这般。

稍许,她听皇上淡淡道?:“此事待她生产,再行商议。”

贤妃恭敬地应下。

净室备了热水,宫人伺候主子沐浴,贤妃从净室内出来,坐到?妆镜前篦发?,她从妆镜中?看去,那位着明黄的金丝盘龙衾衣,此时正倚着引枕,半坐在床榻边,翻看她案头放着的对册。她深知这位有多?勤勉于朝政,无事便要看些公文折子,若召嫔妃侍寝,也会习惯看一些六宫对簿。

贤妃自然是有意?将自己在后宫处理的一些事放在床榻边,便是有意?让那位去看,那位也知她是故意?为之?。贤妃倒没什么好心虚的,她是为皇上做事,她做的这些事,也本是为皇上所做。皇上知道?,也会念着她几?分情分。

贤妃拭干了头发?,敛衣走到?床榻边,无意?想起一件事,遂说道?:“昨儿臣妾在御花园偶遇了张嫔与宓贵嫔,臣妾竟不知宓贵嫔心思玲珑,打出的络子比之?内务府的绣娘都?不遑多?让,送给小皇子的祈福络子,臣妾见了都?喜爱,没忍住跟宓贵嫔又讨要一个呢!”

李怀修眼光低垂,随意?问向贤妃,“你与宓贵嫔讨要,她可应下了?”

贤妃本是想起这件趣事,随口说给皇上听,她心知宓贵嫔颇得这位宠爱,在这位面前表现自己与他的宠妃和睦,总归不是什么错事,她只是没料想到?,皇上会多?问这一句。

贤妃倒不知这位想听什么,如实道?:“皇上也知宓贵嫔性子极好,臣妾只是与宓贵嫔逗趣,宓贵嫔倒记在心里?当了真,说明儿个就能?编织完,给臣妾送来。又说既给了臣妾,也不能?没了皇后娘娘的份儿,又记挂着宝珠公主,算来算去,不知多?做了多?少。”

“臣妾念着宓贵嫔有孕,不想让她多?操劳,宓贵嫔却说闲着也是无事,倒想找些事做。宓贵嫔这般有趣,臣妾也觉得讨人喜欢。”

贤妃掩唇轻笑,眼眸却一直在看男人的脸色,见皇上始终清冷,不见半分笑意?,她心口一惊,忙收了话音,不敢在多?言,这时才有所察觉,皇上的情绪,似有不对。

李怀修捻着扳指,轻笑两?声?,那笑意?让贤妃辨不出什么意?思,贤妃试探一回,不敢再继续多?言,她微拧起眉梢,仍旧不解,皇上为何有这番态度。难不成是不喜,她与宓贵嫔走得太?近?

……

翌日?圣旨下来,赐徐美人封号为舒,圣旨一下,不止是六宫诧异,徐美人也颇为不解,皇上怎会忽然给她赐了封号。

她唇中?咬着这个“舒”字,却不知皇上赐她这个封号,是有何意?。

贤妃请安后回了景平宫,打探消息的宫人正在廊下等着主子,贤妃掠她一眼,让旁人退下去,独指了她进殿伺候。

六宫嫔妃斗得再厉害,也只是在后宫中?勾心斗角,没人敢将手伸到?御前。皇上忙于朝政,后宫事务交由皇后主持,若非事关皇嗣,皇上从不会留意?去管。自然,倘若有人敢探听御前的消息,也不必留在后宫了。这也是为何,没人敢去御前打探,因为敢探乾坤宫口风的嫔妃,早已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后宫里?。

贤妃揣测不出皇上的心思,待三日?后,她接到?家书,得知前朝竟有朝臣弹劾宓贵嫔,心中?诧异一番,她燃了蜡烛,将信烧了。贤妃如何都?没想到?,这种弹劾之?事在先帝时平平无常,居然也会发?生在当今的朝廷。

……

头三个月过去,明裳胎象逐渐安稳,李怀修在永和宫安排好了生产的一众嬷嬷,那嬷嬷伺候过张嫔生产,人也可靠,她见明裳身子愈发?丰腴,反复叮嘱要多?走动,切记胎儿养得太?大,不好生产。

张嫔生产过,得空就来陪陪明裳,与她说些孕中?之?事。

天有些冷了,两?人在御花园走了一会儿,正要回去,张嫔抬眸,忽然发?现什么,拧紧眉,盯住多?看了两?眼,明裳见她脸色有异,正要去问,张嫔似是无意?挡住了她的视线,面色如常,“原是一只野猫,我还以为是什么有趣的。”

明裳有些怀疑,见她不愿多?说,就没去问。她回了永和宫,觉得不对劲儿,遣了月香出去打听。

那厢明裳离开后,张嫔脸色倏然就变了,她扶着水琳的手,点一个小太?监过去看。那小太?监得了吩咐,过去看上一眼,人吓得差点掉到?水里?。揽月湖漂过来的,分明是一个死人。

张嫔没去处置,有条不紊地吩咐,不准任何人接近,留两?人在此地看着,自己则亲自去坤宁宫禀告皇后。

她近来长与宓贵嫔在此地,宓贵嫔怀着身孕受不得惊吓,她不得不多?心。

……

后午,明裳才得知御花园发?生了什么,月香怕吓得明裳,说得很?是委婉,死的是一个小太?监,仵作说是溺死的,具体原因皇后娘娘还在让人去查。

明裳抚着心口,幸而那时张姐姐在,她现在得知,仍觉得毛骨悚然,日?后还是少出去走动为好。她眼底闪过一抹冷色,不知那桩事可是冲着她来的,怎会那般巧合。

至夜,圣驾到?了永和宫。明裳带着宫人出去迎驾,李怀修见到?那女子好好地站着,才放下心弦,过去扶起明裳,“吓着了么?”

明裳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幸好有张姐姐,没让嫔妾看到?,不然嫔妾和孩子怕是都?要吓坏了。”

那张小脸挂着泪珠,很?是让人生怜。

李怀修将她揽入怀里?安抚,“这几?日?朕陪你,不用怕。”

皇上与宓贵嫔入了殿,宫人跟随伺候,大抵是真的有些怕,明裳原本半真半假,现在化作七分真,三分假,进了殿还在哭。

李怀修怕她哭坏了身子,引了别的事哄她。但因他想不出什么有趣的事,便说了那些前朝那些朝臣争斗荒唐的弹劾折子,什么顺天府府尹长子不是亲生的,东阁大学士长孙与庶母干系不清不楚,国子监有学生放狗咬国子监祭酒,两?人因此还打到?朝堂上……

明裳听着听着,噗嗤笑了出来,在他怀中?,眉眼弯弯,“皇上还喜欢听这些艳闻?”

“什么叫朕喜欢!”李怀修捏了把?她的小脸,脸色不好,“朕不想听,他们非要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烦朕,冠冕堂皇家风不正,请朕处置。”

要不是为哄这女子,他怎会说这些。

还不止如此,怀州结了果子,那总督都?要写信问他喜不喜欢吃,要不要入宫进贡,还说又种了多?少菜,甚是新鲜,家里?夫人生了几?个孩子此类云云。十页密信,废话连篇,正因此人聒噪才被他调去怀州,经年?过去,性子还是如此,念及尚可得用,李怀修生生忍下,只是每次收到?淮南的一摞子密信,又要看他孩子长高了多?少,夫人胖了多?少,一想想就忍不住头疼。

两?人说了会儿话,明裳情绪平复许多?,李怀修忽然想起一件事,摸着怀里?女子隆起的肚子,眼眸眯了眯,“朕前些日?子去贤妃那儿,听说你打了祈福的络子送给了温儿,又要去送皇后与贤妃。”

男人语气不好,明裳以为这位是担心累着她身子,忙道?:“嫔妾闲来无事,解解闷子,皇上放心,嫔妾有分寸,不会累到?孩子的。”

她又软声?解释,“那些络子都?交给了太?医检查,嫔妾送给后宫的皇子公主,也是为了腹中?的孩子祈福。”

李怀修相信这女子有分寸,知道?轻重,只是旁人都?知到?御前亲自给他做些什么,这女子倒半分不将他放在心上。

念此,李怀修仍是黑了脸。

第080章 第 80 章

“大表哥, 你给我做先生留的课业吧。”

“通识文史,是以?明礼,我能替你做一回两回, 总不能照看你一辈子?。”

“为什?么不能?大表哥不是说要娶我吗?。”

星月流光下, 女?子?面庞张扬明媚,单手托腮, 眉眼弯弯地望着面前她唤了十余年的大表哥。

男子?耳根生出隐约不可见的红意,他抬手揉了揉女?子?的发顶,似有无?奈, “你惯会这样。”

他认真问道:“湘湘当真愿意嫁我?”

女?子?眼眸如月,笑得那样好看,“这世上我只愿意嫁给大表哥。”

那男子?克制住了将少女?搂入怀中的念头,只是红了耳根温声,“过几日我去与母亲说, 待你及笄, 等我来虞府提亲。”

……

“贵府姑娘年岁也不小了, 敢问是请的那位先生教的闺阁教养,尚且待字闺中,就与外男私相授受, 毫无?廉耻之心!”

妇人面容刻薄, “我早已为我儿定好婚约,请贵府姑娘死了这份儿心,贵府的家世也配不上我柳家门楣!没有我点头,贵府姑娘就是为妾,我也断然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

天边泛出一丝白意, 到了时辰,李怀修睁开眼, 准备起身?更衣上朝,那女?子?还依在他怀中,他要抽出手臂时,见那女?子?额头沁汗,红唇嗫嚅,似在呢喃什?么。他拧起眉,碰了下这女?子?的脸蛋,再要去听,却见她倏然睁开了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又好似不在看他。

床幔映着男女?坐起的影子?,明裳呼吸不平,紧紧攥着丝帛的衾被?,眼眸望着眼前丰俊端肃的男人,微微失神,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李怀修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伸手去抚女?子?的后?背,男子?触碰的瞬间,明裳的身?子?有一瞬的僵硬,男人有所察觉,眉峰拧得越紧,“梦魇了?”

说话之间,明裳终于松开了不断攥着衾被?的指尖儿,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红着眼扑到男人怀里,她哽咽着,泪水越流越多,沾湿了男人的前襟。

女?子?颤着身?子?,柔弱可怜,“嫔妾好怕……”

她没说怕什?么,大抵是昨日御花园见到的情形,在这女?子?心里留下了影子?。

李怀修耐心地抚了抚女?子?的后?背,“别怕,这几日朕陪着你。”

眼见快到上朝的时辰,寝殿还没传人伺候的动静,全福海等得不禁心焦。几番想?进?去请示,又被?他生生忍住了。等他终于坐不住时,内殿终于传了宫人侍奉。

李怀修登上銮舆,他靠着椅背,不徐不疾地摩挲了两下拇指的白玉扳指,寝殿里,他只隐约听到那女?子?口中含糊的几个字,并不分明,然帝王敏锐的直觉让他觉得那女?子?是有事欺瞒于他。

或许是她家中事。

李怀修揉了揉太阳穴,他如今已有心重?用虞世行,那女?子?过些日子?就会知晓,他敛了心思,没再深想?下去。

……

永和宫

圣驾离开,明裳让人到坤宁宫告假,因早上那场梦,今日她实在没那个心力再去坤宁宫问安,应付后?宫盯在她身?上的眼睛。

月香见主子?眼眶红肿,面容憔悴,吓了一跳,忙过去扶主子?坐去窄榻,“皇上出殿时吩咐奴婢们到太医院请陈太医看诊,照看好主子?,主子?这又是怎么了?”

幸而昨夜御花园中遇到的事,让明裳有了遮掩的由头,她只道是梦魇。月香不疑有他,因着昨日,她想?想?就不适,也做了一夜的噩梦,主子?又怀着身?子?,定然更是不舒坦。

陈太医到永和宫看诊,诊了明裳的脉象,只说是受到惊吓,又思虑过重?,才致使梦魇不断。心病还须心药医,还要请娘娘解开心结。

送走?陈太医,宫人煎好汤药,明裳吃了药后?,身?子?乏累,回了床榻歇息。

月香带着宫人轻手轻脚地合了殿门。

床榻里,明裳合着眼,侧身?躺着,望向窗外透进?的白光,神色有些恍惚。

她从没梦过那人。

虞家与柳家是有沾亲带故,她幼时跟随父母入京,初入京城,母亲带她见了柳家三房的姑奶奶,她唤一声姨母。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是在那时,她遇见了柳絮白。

柳家是上京名?门,柳絮白是柳家嫡系一脉的长孙,合府上下期望甚高。但柳絮白不愿受祖上荫蔽,弃了爵位,一意孤行苦读科举。

少男少女?,相处久了,总会生出不同的情愫。

明裳并不否认,那时她很喜欢大表哥。可事与愿违,父母疼宠着她,不愿让她看见外面的艰辛,有一回父亲数日不在家中,她问母亲父亲为什?么这么久不在府里,母亲说父亲是出京当差,为皇上办事。

后?来她才知晓,父亲是得罪了当朝太傅宋文进,进?了牢狱。爹娘不让她知道,她便装作不知道,她有时会怀念在宿州的日子?,不明白爹爹为什么非要入京不可,直至现在,她或许懂了,爹爹以?当今为尊,认为那位是可侍奉的明君,才要为君为国?,不惜舍了自己。她才有了心思,为了爹爹,她不想?再让爹爹受苦,她要入宫。

后?来,她再也没见过柳絮白。

她不知道柳絮白是否知晓他母亲曾来过虞府,也不知道柳夫人说的婚事为何这么久还没有结果。后?来柳絮白几番登门入府,都?被?母亲拦在了外面,她入宫的前一夜,东院的墙外响起她熟悉的箫声。

她知晓是谁,

那晚,箫声响了一夜。

她没有出去。

她知道自己既选择了这条路,就无?法回头,也不能回头。

……

明裳不知不觉睡了一觉,清醒时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晌午吩咐小厨房做了蹄花汤,这时她得知昨夜御花园的事查出了些许眉目。

这事居然与罗常在有关。

查明真相的证据是一只玉镯。

死的那个小太监名?叫春草,是内务府新进?的宫人,原本那日是要去冷宫送午膳,无?意经过御花园,遇见了同在内务府的小桂子?。

他初到内务府,就是小桂子?多次刁难他,甚至给他吃馊了的饭菜,春草本是想?看小桂子?偷偷摸摸做些什?么,结果却瞧见小桂子?竟然是在与宫里的宫女?光\天\化\日之下做对食,春草目瞪口呆,以?为拿捏住了小桂子?的把柄,要借此威胁小桂子?索要银钱,小桂子?一方面答应,却在春草要离开时,将人按到湖里,活活溺死了。而与小桂子?对食的宫女?,正是伺候罗常在的宫人松叶。

明裳颇为意外。

缈云坞

罗常在得知真相与自己有关,赶忙撇开干系,“皇后?娘娘相信嫔妾,嫔妾只是时常让松叶与嫔妾下棋,当真不知松叶私下做这种有违宫规之事啊!”

她神色不禁慌张,此事可大可小,可牵涉到宓贵嫔,经前些日子?皇上对高采女?的处置,让她忍不住要撇清自己,皇上可要不能误以?为是她要针对宓贵嫔。

皇后?蹲身?扶起她,坐回床榻里,“本宫已经禀明皇上,此事确实与你无?关,你可放心。”

得皇后?娘娘保证,罗常在终于松了口气,经此一事,她愈发觉出皇后?娘娘的宽和,从前她竟不曾察觉,她眼神真切,“嫔妾感?谢皇后?娘娘相信嫔妾。”

皇后?拿着帕子?温和擦了擦她额头吓出的冷汗,又见缈云坞伺候的人实在是少,便道:“你如今怀了身?子?,身?边总要多几个伺候的人,虽是常在位分,因有身?孕,多拨几个人伺候,也是情理之中,旁人不会多说什?么。”

“宓贵嫔宫里有几个接生的嬷嬷,你这宫里也不能少,待本宫禀明了皇上,选几个可靠的送到缈云坞。”

罗常在也觉得自己身?边伺候的宫人实在少,如今又没了一个松叶,她更是没有人用,见皇后?娘娘这般为她着想?,罗常在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想?着皇后?娘娘膝下没有皇子?,倘若她腹中诞下的是个皇子?,日后?孩子?生下来,她定要让孩子?亲近皇后?娘娘几分。

折腾大半日,皇后?离开缈云坞,上了仪仗,面容立刻就淡了下来。她漫不经心地抚着镂金的护甲,鬓间凤羽珠钗的大红宝石映着女?子?的眉眼,泛出一丝冰冷。

……

乾坤宫

李怀修下了早朝,没先过问呈上的奏折,宣了去永和宫诊脉的陈太医,问那女?子?的身?子?。陈太医一一作答,李怀修微顿了下,掀起眼,“心病?”

那女?子?能有什?么心病。

听到皇上发问,陈太医想?了想?,回道:“依照臣多年经验,孕中的妇人思虑敏感?,都?会有此症状。臣已开了方子?,加之让贵嫔娘娘心绪开怀,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事便可无?恙。”

李怀修颔首,让他好生照看,务必要保证宓贵嫔平安生产。这话皇上已叮嘱多回,陈太医就是没了自己这条老命,也要保住贵嫔娘娘和腹中皇嗣。

待陈太医离开,全福海才禀了昨日御花园那桩事,李怀修没说什?么,交由了皇后?处理。

全福海领了吩咐,见皇上已经去看折子?,正要躬身?退出殿,却听见皇上唤住他,“近日六宫可又生了什?么事?”

全福海不知皇上要问什?么,要说什?么大事,确实没有。

见皇上沉眉思虑,全福海才想?起方才陈太医的一番话,皇上大抵是以?为又有人与宓贵嫔不对付,让宓贵嫔受委屈了。不过经过前几桩事,他可是听说,现在后?宫主子?见到宓贵嫔都?绕着路走?。

全福海眼珠子?一转,“奴才听闻京城来了一个有名?的戏曲班子?,那听曲楼日日漫客,不如让他们进?宫献唱,快到了年关,也好热闹热闹。”

他记得那女?子?确实喜欢看这些,还几次在他耳边提,李怀修准允了,让全福海下去。

……

明裳没敢再去御花园,只是日日待在永和宫里,实在让她觉得无?趣。

这日她才听说,京城的戏班子?要进?宫,正设在了建章宫观曲。明裳有些心动,只是自己身?子?不便,她仍是不放心。

全福海立马堆上笑,“娘娘放心,娘娘去看的那日皇上也在,且宫里只有皇上与娘娘,翌日才是各宫主子?!”

明裳听了,眼神惊讶,“这样会不会太张扬了。”

确实张扬了些,不过谁让皇上正宠着贵嫔娘娘。

全福海笑眯眯的,“皇上亲自下的旨意,各宫主子?娘娘不会多说什?么。”

面上谁又敢多说,明裳没再在乎,让月香给了赏,送全福海出永和宫。

上回在京城看戏,已是许久之前。

正如明裳所想?,后?宫人面上不提,私下则是十分不满,甚至去了坤宁宫,说与皇后?,明里暗里都?是那宓贵嫔实在不知分寸,要与皇上一同观戏也该是皇后?娘娘,哪轮的上一个贵嫔。

皇后?漫不经心地饮着茶水,待她们说完,也只道了一句,这是皇上的意思。

那位的旨意,这些人争宠争不过宓贵嫔,到她这里搬弄是非,又有什?么用。

观戏之事,罗常在也有不满,她也怀了皇嗣,怎么感?觉皇上好似根本不记得她这个人。宓贵嫔在御花园受了惊吓,皇上夜夜都?去永和宫陪着,可自从她有了身?孕,皇上没来看过一回,也就只有御前的那个太监给她送过赏赐,她要赏赐有什?么用!

罗常在一气之下,抬手挥散了宫人奉上来的安胎药。那宫女?猝不及防,向后?退了两步,跌坐到地,宫裙沾了褐色的药汁,颇为狼狈。她见主子?动了怒气,顾不得一身?狼藉,战战兢兢地跪下身?。

珠帘响了一声,伺候的高嬷嬷进?到内殿,立即过去询问罗常在,“主子?可是身?子?不适?”

罗常在颇不耐烦,“是这宫女?笨手笨脚。”

高嬷嬷向下递了个眼色,“手脚如此粗苯,伤了主子?可如何是好,还不到外面跪着!”

那小宫女?连连叩头,退了出去。

殿内,高嬷嬷扶着罗常在躺下身?子?,“主子?如今有身?子?,万万动不得气。”

高嬷嬷是皇后?调到罗常在身?边,伺候罗常在生产的宫人,来了几日就将罗常在照顾得格外妥帖,逐渐得了罗常在信任。她翻过身?子?,迟疑问道:“明儿个建章宫设戏台子?,嬷嬷可听说皇上有要我一同陪着的意思?”

这罗常在藏不住事,高嬷嬷来了两日就摸清了这个主子?的脾气,她道:“皇上只让永和宫的贵嫔娘娘一人作陪,贵嫔娘娘身?子?比主子?重?,多照顾些也是情理之中。”

她又道:“主子?近日爱吃酸的,奴婢见皇上赏赐了好些酸果子?,想?必也是记挂主子?,只是不得空来缈云坞。”

罗常在这才好受些,但她仍不满,她烦躁地让高嬷嬷出去,不想?见任何人。

高嬷嬷出了寝殿,见小满正要往殿里走?,她上前一步拦住,“主子?心情不好,小满姑娘晚些时候进?去伺候为好。”

自缈云坞多了伺候的人,小满就不再像以?前日日绕着主子?转,她虽是清闲下来,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小满也知主子?因什?么烦闷,她想?了想?,跟高嬷嬷道了谢,捧着手中的糕点离开内殿。

……

翌日,李怀修有政事要忙,明裳先去了建章宫。她翻了翻簿子?,瞧着下面的曲子?有趣,便点了这曲《紫樱剑》。待一曲唱罢,圣驾才到建章宫。

伶人纷纷做停,前去见礼,明裳也由宫人扶着,出殿迎驾。

她如今的肚子?是越发大了,李怀修见她身?子?重?,先扶起这女?子?,“日后?你身?子?不便,见朕不必再拘着礼。”

又问她,“这戏班子?唱得可好?”

请身?的伶人们不由得提起心弦,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明裳眉眼弯弯,又几分女?儿家的娇俏,“皇上从哪儿请的这个戏班子?,嫔妾很是喜欢。”

见这女?子?脸上终于有几分真切的笑,李怀修也生出一丝愉悦,极为自然地揽了全福海的功绩,面不改色,“朕议政时听那些朝臣随口一说,留了心,让他们进?宫给你唱唱曲子?。”

一旁全福海本是乐呵呵的,闻言心底“啊?”了一声,偷摸摸觑向两位主子?,见宓贵嫔扑到皇上怀中,说皇上真好,再看皇上龙心大悦的脸色,心中啧啧,没敢多嘴。

李怀修倒不爱看这些才子?佳人的戏码,只是陪着这女?子?听了两曲。

一个时辰后?,殿外忽然跑进?一个传话的小太监,伶人自觉地停了唱词,退身?到两侧。

那小太监才开口通禀,“舒美?人身?子?不适,请皇上过去看看。”

明裳怔了下,才记起,这舒美?人就是被?赐了封号的徐美?人。舒美?人的身?子?病得可真是凑巧,偏生在皇上陪她听戏的时候生了病。

她默不作声地哼了下,才不信舒美?人是真的病了。

她在想?皇上会不会去谨兰苑。

舒美?人终究是没请走?皇上,前朝也忽然有人跑来传话,有政事要议。

明裳十分乖觉,“政事要紧,皇上快些去吧。”

李怀修哪看不出这女?子?的小心思,她是不让自己去看舒美?人,才这般大方,口是心非。

他没说她什?么,起身?,摆驾回了乾坤宫。

谨兰苑最后?是由皇后?过去关照,舒美?人确实不是很严重?的病,只是受了风,吹得头疼,得知皇上最终去了乾坤宫。舒美?人心里有些失望,面上与皇后?言谈感?激,不漏分毫。

入夜,谨兰苑又往御前送了羹汤。

舒美?人也是不愿死心,毕竟自打回了宫,皇上确实没去过舒美?人宫里,全福海犹豫稍许,还是将那羹汤送进?了殿。

殿内,李怀修脸上不见情绪,全福海等着吩咐,没敢抬头。

良久,他才见皇上起身?,耳边听到,“去谨兰苑。”

……

得知皇上点了舒美?人侍寝,消息传到永和宫,舒美?人明摆着跟她过不去了,明裳放下手中的糕点,拿着帕子?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指尖儿,“叫辛小五去谨兰苑,约莫时候,说我身?子?不舒坦,请皇上过来。”

彼时圣驾已经到了谨兰苑,舒美?人领着宫人出去迎驾,她上回见到皇上,还是身?子?未好利索,去御前送羹汤,如今她身?子?养得好了些,又得赐下封号,这位却迟迟没再召幸她。

舒美?人偏生在皇上陪着宓贵嫔时,让人去传话,也是在无?意提醒皇上,宓贵嫔如今在后?宫,过于受宠。她知晓,这位忌讳这个。也因而,她有九成的把握,皇上今夜会来谨兰苑。

舒美?人福了身?子?,随皇上一同入殿,还未说上两句话,殿外忽传一阵吵闹声,紧跟着御前伺候的宫人就进?来通禀,说是宓贵嫔身?子?不适,请皇上过去。

闻言,舒美?人倏然捏紧了手帕,笑意已有些不自然,“皇上,贵嫔娘娘身?子?不适,有太医照看,想?来也是无?事。”

李怀修指腹压了压眉心,已起了身?,“朕过去看看。”

“皇上……”舒美?人急着要去拦住,男人未再看她,直接出了殿门。

舒美?人呼吸稍沉,捏着帕子?的指尖越来越紧。

她站在殿门外,不得不懂事地屈身?,恭送皇上。

……

圣驾到永和宫时,看诊的太医已经离开了,李怀修掀开珠帘入殿,见那女?子?半倚靠在床榻里,眉眼温柔地抚着肚子?,见他过来,好似还有些惊讶。

“皇上今日不是召舒美?人侍寝,怎到嫔妾这儿来了?”

李怀修走?进?殿,撩袍坐下,“你宫里的人到谨兰苑传话给朕,说你身?子?不适。”

明裳诧异,绘如适时跪下身?,“皇上恕罪,是奴婢见主子?不舒坦,才私自去请皇上。”

那女?子?一脸无?辜,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李怀修哪还看不出什?么,他斜了一眼,“既然你身?子?无?事,朕让人摆驾回谨兰苑。”

“皇上別走?!”明裳立即勾住李怀修的手掌,见被?男人看穿,乖巧地认错道,“是嫔妾请皇上过来的,嫔妾不想?皇上找别人陪驾。”

她倒是愈发胆大包天了。

李怀修被?这女?子?闹得小性子?头疼,掐了把那张日渐圆润的小脸,“你知不知道,朕是皇帝,不能只宠幸你一个。”

自古以?来,哪有皇帝只召幸后?宫一个嫔妃。

明裳脸往男人怀里蹭了蹭,红唇软软嗫嚅,“可是嫔妾喜欢皇上,嫔妾怀着孩子?,还要看皇上召幸旁人,嫔妾难受。”

“嫔妾不想?皇上临幸旁人。”

美?人在怀,如珠似玉。

那句娇娇软软的喜欢,也随之入了男人耳中。

李怀修神色倏然一怔,他覆下眼睑,凝着这张与他不管不顾,撒着娇的面容。

忽然想?起前朝弹劾这女?子?的一句妖妃,他揉了揉太阳穴,第?一次对一个女?子?无?可奈何。

“行了,朕答应你今夜留下,不去旁人那儿。”

那女?子?得寸进?尺,“皇上明日也不许去。”

李怀修拧眉,睨她,那女?子?就要委屈得哭给他看,李怀修磨磨牙根,似笑非笑,“行,朕不去。”

“朕后?日也不去,大后?日也不去,朕进?后?宫就来你这永和宫。”

明裳掩唇娇笑。

她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不想?,有人借着她有孕 的机会,做了这位新宠。

她既入了宫,就要好好走?这条路。

翌日一早,全福海迟迟没得到皇上传召伺候,前朝的小太监倒是跑来两回,递了前朝的消息,他琢磨琢磨,正要到屏风外通禀,耳边骤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眼珠瞪大,忙带着人避了出去。

李怀修陪了这女?子?多日,起初是念及她害怕,他留了几夜,后?来倒不见这人梦魇。

只是她这寝殿里炭火生的足,这人又惯喜欢让他抱着睡,一大早,李怀修入目,便是这女?子?颈下的滑腻雪白。他喉咙滚了下,硬生生移开视线,要坐起身?,偏生那人也醒了,柔软的手指一动,不偏不倚,就碰到了那处。

气氛一时凝滞,李怀修脸色霎时铁青,明裳怎会不知自己碰到了哪儿,忙收回手,缩到床榻里,催促道:“时候不早了,皇上快些上朝去吧。”

她还知道自己今日要上早朝!

李怀修脸色难看,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个惯会装作无?辜的女?子?。

……

斜进?的曦光映出两人的影子?,李怀修挵进?去后?,倒底是低声哄了她,“朕问过太医,你胎象已稳,朕轻些,不会有事。”

明裳侧着身?子?,鬓发如水波浮动,简直欲哭无?泪。

两刻钟后?,李怀修才传人进?殿伺候,宫人跪身?为帝王扣了腰封,李怀修振了振衣袖,踏出永和宫,全福海立即过来禀事。

“宋太傅一早入了宫门,说是要告老请辞,此时正候在乾坤宫外。”

“北郡王半刻钟前送了军机密信入宫,在南书房等皇上查阅。”

“柳大人也送了消息,说是后?午快马回京述职,有急事要启奏皇上。”

李怀修坐在銮舆内,听着前朝政事,指骨敲了敲椅沿儿,他倒是不认为宋文进?会甘心布衣告老。

他拨了下扳指,面容沉肃,吩咐道:“先去南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