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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镜花枝俏 楮绪风 40058 字 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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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好戏看得实在精彩,峰回?路转,谁能想到,竟是阮嫔自?己?设计的一出戏码。

殿内屏住了呼吸,都?等?着乳母说出缘由。

曲嬷嬷早知主子?的厉害,她也知晓,自?己?倘若说了实情,主子?定然不会放过她在宫外的家人?。主子?是宝珠公主的生母,可她在宫外,何尝没有骨肉呢?曲嬷嬷流着泪爬跪到前面,“奴婢知晓自?己?罪有应得,罪该万死,奴婢只求皇上,皇后娘娘保住奴婢在宫外的亲人?,奴婢愿意受宫规处置!”

站着的阮嫔听这一席话气?得胸口起伏不停,她撩起裙摆跪到地上,“皇上,嫔妾平日待这贱婢不薄,定是前几?日这贱婢儿子?生病,嫔妾没应她的告假,她才蓄意报复,眼下走?投无路,便往嫔妾身上泼脏水,皇上万不能被她满口胡言蒙蔽!”

两人?各执一词,明裳此时确实没了嫌疑,这会儿缓下来,才觉脸上火辣辣的疼,阮嫔这一巴掌可是出了十足的恨意,结结实实地往她脸上招呼。明裳不敢碰右面的半张脸,静静地听着殿内的争辩。

李怀修冷冷睨了眼跪着的阮嫔,淡淡沉声,“说出实情,朕可以放过你家中人?。”

得到皇上承诺,曲嬷嬷才松了口气?,而?阮嫔则是面色青白,不可置信地看向高位的帝王,她跪在地上,拼命压住心底的惊慌。

曲嬷嬷缓缓道?:“三日前,宝珠公主染了风寒,主子?指责奴婢们伺候不利,叩了奴婢们的月例。这口子?上奴婢得知家里幺子?染了咳疾,请上多?少郎中都?没看好,奴婢才斗胆求主子?请宫里的太医,但主子?以奴婢幺子?是……贱民为?由,推拒了奴婢的请托,还斥责奴婢之所以看顾不好宝珠公主,是因为?一直惦记着家里,奴婢百口莫辩,幺子?病得越来越重,奴婢只想治好儿子?。奴婢便又去求了贵嫔主子?,贵嫔主子?不耐烦,才跟奴婢说,只要奴婢除掉了宓常在,她便请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去给奴婢的儿子?看诊。”

“奴婢实在没法子?了……”

曲嬷嬷自?知自?己?设计了后宫皇嗣,皇上绝不会饶过她这条命,她只求皇上能放过她的家中人?,她只有这一个请求。

……

上林宫的事?了,曲嬷嬷谋害皇嗣赐自?尽,阮嫔由二品贵嫔降到五品常在,无令不得出上林宫,待宝珠公主病愈后,送到坤宁宫交由皇后暂时抚养。皇后多?年无子?,又是皇嗣的母亲,确实最适合抚养宝珠公主。

事?情告一段落,明裳回?了顺湘苑,心口却久久不能平定,她总觉得有些事?被自?己?忽略了。

月香从内务府取了冰,裹上干净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敷上明裳的侧脸,她瞧着主子?肿得老高的脸颊,眼圈跟着一红,“主子?从未对阮嫔做过什么,那阮嫔心肠也太歹毒了,竟然几?番针对主子?!”

冰块透着凉意,敷到脸上才让那火辣辣的疼有了舒缓。

明裳对此倒不见什么奇怪,她寻了个舒坦的姿势,歪着身子?倚靠向引枕,“这后宫的怨怼本就是为?争夺皇上的宠幸而?生,我得圣宠,自?然成了后宫的靶子?,那些明枪暗箭,难免都?朝着我打。”

“主子?过得这般艰难,还不如当初……”

还不如当初嫁给柳大公子?算了……

月香意识到自?己?又要脱口而?出什么话,倏然闭了嘴,她偷偷瞄过去,主子?眼底淡淡的,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却也不想在此事?上多?谈。

她低了眸子?,心中忿忿,当初柳大公子?待主子?多?好,即便远隔千里,也要偷偷给主子?寄信,送小玩意儿,主子?不爱读书习字,柳大公子?就包揽了主子?所有的课业,主子?喜欢捣鼓舞曲香料,柳大公子?到每一地任职,都?亲自?去摘外面稀罕的花草,捣成香粉送给主子?……主子?与柳大公子?就是天成佳偶,倘若没有柳夫人?从中阻拦,主子?何必进宫遭这份罪。皇上待主子?虽宠,可归根到底,也只是万千嫔妃中分得的一分宠爱,主子?尚且貌美,才得这一分圣宠,日后主子?容颜不再,后宫一茬一茬地进来新?人?,皇上身边,可还会有主子?的地位?

月香越想越为?主子?心酸,眼圈越来越红,吧嗒掉下一串泪水。

这架势倒吓了明裳一跳,“好好的哭什么?”

月香呜咽一声,“奴婢是心疼主子?。”

她越说泪水越多?,都?快融化了敷给明裳的冰块,明裳忍俊不禁,摸了摸月香的发髻,“好了,我人?好好的,心疼我做什么。”

话虽如此,不知何时间,明裳眼底也是一片潮湿。

哭是没用的,这条路再难,她既然选择了,就要咬着牙走?下去。

……

入夜,圣驾去了顺湘苑。

明裳候在外头迎驾,天儿越来越冷,她捂紧了汤婆子?,往外张望两眼,终于等?来了人?。

李怀修下了銮驾,眼瞧着殿门前的女子?垫脚朝这头看,没个规矩的模样,眉心突跳了下,全然没了来时的惦记。

他走?到人?跟前,那女子?才装模作样地福了身子?,不等?他说起来,那人?便挽住了他的手臂,撅嘴埋怨,“皇上今儿怎么来得这么晚,害嫔妾好等?。”

这女子?总有三言两语就气?着他的本事?。

李怀修正要开口训斥,低眸就瞧见了她右脸刺目的红,腹中的斥责压下,他眼色淡淡下来,捏住女子?的下颌,仔细去看,指腹轻碰了一下,耳边便听“嘶”的一声,他停住手,不自?觉轻下声去问,“还疼着?”

明裳可怜巴巴点了点脑袋,结果这般示弱,不仅没招来男人?的怜惜,额头反而?挨了一掌,“笨!被打都?不知道?躲?”

“嫔妾哪知道?阮……阮常在要打嫔妾。”明裳揉揉发疼的额头,娇声嘀咕,“皇上又打了嫔妾的脑袋,干脆在嫔妾左脸再来一下子?好了……”

这女子?是胡搅蛮缠惯了,李怀修没理睬她,自?己?使了多?大的力道?自?己?清楚,她便是这样,一分的痛也要装出十分,博他怜惜。

……

殿内摆了茶水,明裳难得红袖添香一回?,学了烹茶,素白纤细的手握住茶柄,动?作行云流水,颇具美感?。她捧着沏好的热茶,送到男人?跟前,“皇上快尝尝,嫔妾可是为?了您学了整整两个时辰!”

李怀修听着这女子?的献殷勤讥讽地扯了两下嘴角,“世家贵女,有谁不是打小就要学这泼墨煮茶,你倒好,练了两个时辰就觉得自?己?委屈。”

“要不是为?了皇上,嫔妾这两个时辰都?不想练,皇上倒底喝不喝嘛!”那茶水又递上半寸,女子?脸蛋又羞又恼,大有他不喝以后就不再做这种事?的架势,李怀修简直拿她没法子?,哪有这么胡闹的!末了,他还是把?那盏茶水接了,轻抿了一口,动?作倏然顿住,这是加了多?少盐来给他喝!

他眼皮子?一掀,那女子?正巴巴地看着他,眸底狡猾得跟个小狐狸似的。

李怀修脸色瞬间黑了,拱了拱后牙槽,阴沉沉地睨向那女子?,“戏弄朕?”

那女子?噗嗤笑出声,躲得倒是快,不等?他把?人?扣回?来,先一步跑到了屏风那头,探出半张脸蛋,又娇又笑地瞄他,“嫔妾一时斟酌不好盐量,皇上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嫔妾这一回?吧……”

李怀修脸上风雨欲来的神情,不说御极之后,便是尚是皇子?之时,也没人?敢这么耍他,这女子?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全福海!”

外面候着的全福海正悠哉悠哉地踢着石子?,冷不丁听皇上冷得掉冰渣的传唤,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想到,莫不是宓常在又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把?皇上气?急了吧。果不其然,他一进里头,就瞧见皇上一脸阴沉如水地坐在窄榻里,而?宓常在小兔子?似的躲在屏风后面,这架势,他以前可是没见过。

他上了前,一躬身,“奴才在。”

皇上显然怒气?未消,眼神跟刀子?似的,“带人?把?宓常在私库里的赏赐通通搬回?乾坤宫,日后不准各宫给宓常在赏。”

“皇上!”明裳蓦地瞪大了眸子?,全福海顶着一头凉汗,没敢应下这话,皇上要是真的生气?,早把?宓常在拖出去了,哪还由得宓常在开口。搬空私库这个责罚,不得不说,皇上待宓常在有时候可真是……够损的。

李怀修凉凉睨过去,“朕说的话你没听见?”

全福海脊背登时出了一层凉汗,这两位主子?吵架,夹在中间受罪的可是他这个奴才啊,宓常在倒底又做了什么,把?皇上气?成这样。

“奴才……”

“皇上,嫔妾真的知道?错了。”明裳先一步抢住了全福海的话头,听见宓常在开口,全福海才松了口气?。

明裳磨蹭到男人?跟前,伸出小手,轻拉了两下男人?的衣袖,被李怀修十分无情冷漠地甩开。

“这不公平!”明裳脸蛋不悦地哼了声,“嫔妾不过是给皇上多?吃了些盐,皇上给嫔妾吃的可是……”

“闭嘴!”李怀修额头青筋一跳,厉声喝她,脸色又黑又沉。

皇上给宓常在吃了什么?全福海眼观鼻鼻观心,心有好奇,但可不敢问出来。

李怀修冷扫了全福海一眼,“出去!”

火气?大得吓人?。

全福海膝盖一软,险些跪下来。

殿里没了人?,明裳眼眸微动?了下,柔柔地伏到男人?怀里,娇言轻语地哄人?,“皇上渴不渴,嫔妾再让人?沏盏茶来。”

李怀修揉着眉心,没理会怀中女子?讨扰的撒娇,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她倒是把?这小手段学会了。

他冷着脸不开口,那女子?似是真的害怕了,“皇上要是还生气?,那嫔妾……嫔妾……”

明裳羞红了一张脸,破釜沉舟似的,凑到男人?耳边。娇声软语,拂到鼻翼下的气?息都?是甜腻的,李怀修喉结滚了下,盯着面前勾着他的小妖精,微眯了眯眼,蓦地扬臂,将人?扯到怀中,盘金龙纹的阔袖,将胸怀的玉雪盈白遮挡得严严实实。

月色朦胧,羞得藏到了云里,一个时辰过去,李怀修的火气?也消了。

疏解过后,李怀修思绪不时转移到前朝,指骨一下没一下敲着怀中人?的腰窝,将近年关,六部又要详实一年的收账支出,今年所经多?次祸事?,收成民税不过往年三成,恐国库已是空虚无几?……

他眉宇越锁越深,指骨的力道?无意加重,怀里的人?却终于受不住,不安地动?动?身子?,跟他抗议,“皇上别敲了,嫔妾要痛死了。”

宫里最忌讳死字,这人?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李怀修敛下心思,拧眉斥她一句,这人?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错话,却半点自?觉没有,翻过了身子?,乌黑的后脑正对着他,抱怨道?:“皇上不知道?自?己?劲儿有多?大,嫔妾的腰都?被皇上敲红了。”

闻言,李怀修扫了眼女子?的腰窝,雪白的肌肤确实有几?道?红印子?,其实不止那处,上面更甚,李怀修无奈地勾了勾唇角,指腹往下捻住明裳的命门,“就不能消停一会儿,让朕安生安生?”

明裳呼吸一滞,脚趾蜷缩到了一起,她敏锐地听到了男人?怀中的疲惫,待那只手掌拿开,才翻过了身子?,柔软的唇小心翼翼地亲了亲男人?的下颌,带着点讨好,李怀修颇吃她这一套,手臂揽着女子?的腰身,收了收,明裳指尖戳着男人?赤膊的胸膛,糯糯道?:“皇上这般宠着嫔妾,太过扎眼了。”

李怀修微阖着眼,倒有些享受那女子?乱动?的小手,给他挠痒痒似的,“只要你不耍心思,不生事?,朕会一如今日地护你在后宫无虞。”

男人?声音很淡,却平和得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第036章 第 36 章

帝王一诺, 犹如千金。能得皇上信任,这许是旁人的一生所求。

明裳本有三分随意的心,在这一刻轻颤了?下, 她仰起脸, 难得有几?分郑重,“皇上为何这么相信嫔妾?”

李怀修垂下眼?, 指腹钳起了?这张脸蛋,“你很聪明,知道朕喜欢什么, 不喜欢什么。”

男人眸子黑沉,深邃得像一汪潭水。

这也确实是他宠着这女子的缘由,后宫没?有人能跟这人一样,懂得该怎么奉承他,也懂得该怎么不触碰他的底线, 聪明狡诈得像个狐狸, 偏生生了?一张可怜无?辜的脸。

李怀修视线游移片刻, 松了?手。

这夜明裳睡得并不踏实,男人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这位未过而?立能从先帝手上得来江山, 城府定是她难以所想的深沉, 她使的那些?小手段,何曾不被这位看在眼?里,无?非是得了?趣,不与她计较罢了?。

……

翌日?李怀修还有早朝,卯时?正便睁了?眼?, 怀中的女子睡得正好,半张小脸都贴到了?他的胸口。这段日?子也习惯了?这人的睡相, 只是因晨起,怀中温香软玉缠得紧,难免有些?异动?。李怀修压制下去,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没?有半分怜惜地?叫醒了?睡得正香的女子,“起来,伺候朕更衣。”

做甚他要去上早朝听臣工聒噪,吐唾沫星子,她就能舒舒服服躺在床榻上接着睡。别的宫嫔侍寝,可没?像她这么不懂事。宠着她几?个月,也该是时?候教教她规矩。

明裳被吵醒,眼?睛也没?睁开,抱着被子滚到床榻里,迷迷糊糊地?出声,“皇上唤宫人进来就好了?,嫔妾好困……”不一会儿,大抵是察觉没?了?声,十分有规矩地?道了?句,“嫔妾恭送皇上……”

一夜过去,宓常在似乎还是没?把皇上哄好,顺湘苑上上下下的宫人奴才都到了?殿外?恭送圣驾,唯独缺了?那个主子。即便习惯了?主子躲懒,宫人们还是为自家主子捏了?把汗,尤其是触到皇上铁青的脸色,更是心惊胆颤得厉害。

李怀修走出顺湘苑,忽然停住了?身子,淡淡扫了?眼?地?上跪着的宫人,扳指轻转,“你们主子以往也要睡到这个时?辰?”

皇上问话,宫人们不敢不如实交代,绘如硬着头皮上前道:“回皇上,主子身子弱,难免要多睡一些?时?候。”

这句话,也算是给主子找了?个由头,毕竟她不是没?见过主子侍寝后的身子,主子肌肤娇嫩,皇上又从不会怜惜人,每每第二日?,都要擦些?药膏,皇上既宠着主子,料想也不会太过为难。

李怀修想到那女子娇滴滴的模样,眯了?眯眸子,倒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銮舆。

……

因祁美人一事,后宫众人才知宓常在也不是空有美貌,居然还对调香精通一二,可真是把人小瞧了?。待皇后散了?请安,陈宝林徘徊在坤宁宫外?,待看见那抹熟悉的人影,她犹疑稍许,先上前一步,叫住人,“宓姐姐!”

陈宝林走近,手心下意识攥了?下绢帕,“宓姐姐这是要回永和宫?”

明裳眼?眸扫了?面前的陈宝林一瞬,又不着痕迹地?移开,嘴边浮上一丝笑,又很快敛去了?,“陈宝林寻我是有事?”

这声陈宝林,彻底让她身子陡然僵硬,面上的笑意愈发挂不住,难道宓常在是早知那香囊有问题,才愈发与她疏远?陈宝林越想越认定了?这个原因,既然如此,宓常在又为何不将此事告知皇上,反而?让她数日?以来心惊胆颤。

陈宝林面色颇不自然,“宓姐姐懂香,也知晓香囊用久了?,难免散了?味道。嫔妾当初送给姐姐的香囊,时?日?已久,怕是淡了?,嫔妾想再为姐姐添些?香料放到香囊里。”

明裳扬唇轻笑,这一声,彻底让陈宝林乱了?心神,她终于生出恐慌,咽了?咽唾,紧张地?抬起眼?,“宓姐姐在笑什么?”

女子妆容精致,眼?底讽色一闪而?过。

明裳走近一步,声音很轻,只她二人听见,“那香囊里装了?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

陈宝林脸色煞然一白,十月的风,却吹得她刺骨得冷。

宓常在果然早都知道,却在作?壁上观,看着她如同跳梁小丑!宓常在分明知晓,却始终不做动?作?,今日?又与她挑明,究竟是要做什么!陈宝林望着女子离开的身影,手心的帕子越攥越紧,终于自乱了?阵脚。

两人言语止于此,眼?见着到了?十月末,这日?快要到坤宁宫给皇后问安。刚踏出内殿,便觉一股寒气扑到了脸上,绘如立即为她裹紧了?披风,“天是愈发得寒了?,今岁入冬得快,奴婢之?前招呼了司衣司给主子做了入冬的衣裳,料想现在也做得差不多,奴婢这就让人取来。”

绘如做事妥帖,明裳放心,也就刚踏出内殿的一阵凉风,走了?一段路,身子便愈发热乎。

等到了?坤宁宫,迎面见到出来的皇后贴身的宫女文竹,文竹瞧见明裳福了?身子,“宓主子来得早,奴婢正要通知六宫,宝珠公主闹着要见阮常在,娘娘有令,今日?主子们不必到坤宁宫问安。”

自从宝珠公主被养到了?坤宁宫,隔三差五的就要闹着见自己的生母,明裳见怪不怪,一大早的冷风盛气,吹得她小脸发白,她捂着汤婆子,关?切地?问了?一句,“娘娘一人分身乏术,可要嫔妾进去看看?”

文竹妥帖地?道了?谢,“宓主子有心,娘娘交代,主子们这几日都不必到坤宁宫问安。”

绕过回廊,风愈发得大了?起来,身上裹着的披风透着钻心的凉意,今儿这天儿可真够冷的。月香生怕主子冻着,走到挡风的一侧护着明裳,没?再走上多远,就遇到了?圣驾,明裳眸子亮了?下,正要福身时?,瞧见了?銮舆裹得严实的女子,她脸上的笑意微僵,也是一瞬间的情?绪,便规规矩矩地?福了?身子,“嫔妾请皇上圣安,请杨嫔姐姐安。”

全?福海也瞧见了?宓常在,装死似的垂低了?头,今儿没?有早朝,昨儿杨嫔闹着身子不适,皇上正要到承明宫去看看,就遇到了?去坤宁宫问安的杨嫔主子,便让人上了?銮驾,谁成想还没?走远多,又看见了?宓常在。

杨嫔挑着垂帘,居高临下,眼?里得意,几?番被宓常在下了?面子,也终有她下宓常在脸面的一日?。她还是聪明,没?当着皇上的面儿说什么,反而?一反常态地?关?心去问,“宓常在这是要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问安?”

面上虽不显,却也叫人听出了?话里头的自得。

李怀修掀起眼?皮掠了?銮舆内,扶着隆起肚子的女子,不紧不慢地?捻了?捻扳指,目光投向宫道上站着的人。

那女子只要有外?人在,便似记起了?规矩,乖得不像话。冷风垂着她发白的脸蛋,单薄的身形仿似一吹便倒,他拧起眉,竟觉得这番情?形实在刺眼?。

明裳低眉顺眼?,没?有看男人的视线,她知晓此时?有人在看她,但她故意不去抬头,谁让这銮舆内坐着的是别的女人。

她声音很轻,“宝珠公主哭闹,皇后娘娘免了?今日?的问安。”

杨嫔神色了?然,“怪不得瞧着宓常在的方向,不像是要到坤宁宫呢。”她蓦地?顿了?下,手心轻抚住隆起的肚子,欢快地?转过脸,“皇上,嫔妾的肚子忽然动?了?一下,是孩子在踢嫔妾呢!”

她说话的时?候,不知是有意无?意,向下面的明裳投去了?一个眼?光,李怀修手掌随意地?抚了?抚杨嫔隆着的肚子,脸色却是淡淡,他按了?按拇指的扳指,见下面的女子冻得颤了?身子,启唇开口,“把朕的外?氅拿给宓常在。”

这话落下,杨嫔先是一怔,脸上的喜色僵住,对 上男人冷淡的眼?神,身形一颤,笑意全?无?,居然觉得坐在銮驾里,比站在外?面的寒风中还要冷。

全?福海反应快,捧着皇上厚实的狐皮金纹外?氅递到宓常在身边伺候的宫人手里,他乐呵呵的,态度无?不恭敬,“宓主子快披上,仔细冻着。”

月香动?作?快,三两下便裹紧了?明裳的身子,御用之?物最是金贵奢华,瞬间便挡住了?外?面的所有冷风,暖融融的热着身子。

圣驾过了?宫道,明裳眸子淡淡地?瞧着离开的銮舆,冻得发白的唇瓣微微抿起来,眉心轻蹙,杨嫔素来不屑与后宫嫔妃争宠,这是出人意料地?向她示威张扬,可见在杨嫔心里是与她结了?多大的梁子。

月香见主子发白的脸色终于有了?和缓,才放下心,又怕主子难过,小声劝道:“杨嫔不过是借着怀着皇嗣才有几?分得意,皇上这般宠着主子,待主子有了?皇嗣,杨嫔定不敢再这样欺负主子。”

明裳倒不觉得杨嫔做得过分,毕竟换作?是她,肚子里怀着皇嗣,怕是也要忍不住撒娇炫耀一番。不过也不算白受委屈,毕竟……明裳裹紧了?外?氅,唇角微扬,皇上这般,是直接打了?杨嫔的脸面,即便杨嫔有气,也不得不敛起来,还要收敛了?脾气向那位认错。

圣驾到承明宫,杨嫔从里头下来,李怀修只淡淡嘱咐了?一句注意身子,再未关?心一句,皇上待她的态度明显不如半个时?辰前,而?正是在遇到宓常在后才开始转变,杨嫔忽然有些?不甘,皇上为何这般宠着那女子,宓常在美貌有余却才学不足,不论是家世身份,还是修养规矩,处处比不上她,皇上为何,偏偏宠着那样的女子。

杨嫔再有心气,此时?也不得不压下,她拉住了?男人的衣袖,有些?试探在里,“嫔妾这几?日?身子不舒坦,皇上可不可以留下陪陪嫔妾。”

于杨嫔这般骄傲的人而?言,能说出这些?话,已是她最大的退步,放在从前,都是那些?世家公子捧着她,自己何曾如此放低过身段。

李怀修敛眸看着面前的女子,杨嫔出身高门,念及她父亲的功勋,一入宫他便给了?她嫔位。杨嫔也确实合他心意,有规矩,识大体?,鲜少参与后宫纷争,相比之?那个动?不动?就撒娇气他的女子好上太多。大抵是她折了?身段太过规矩知礼,才让他觉得,与后宫别的女子没?有不同。

手腕的衣袖被轻扯两下,那女子也喜欢拉他衣角,但与杨嫔不同,胆子总是大的,见他不搭理,就会挠他手心,最后整个人都直接黏黏糊糊地?缠上来,闹得他烦不胜烦。

杨嫔见皇上不语,眼?圈竟鲜少的红了?,她忍不住生出了?些?害怕,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由着性子的任性妄为,她轻唤出声,“皇上……”

李怀修敛了?心思?,没?直接答她的问出的话,他垂下眼?睑,扫过女子隆起的腹部,终归是握住了?那只手,声音有所缓和,“御膳房热着羹汤,对有孕女子的身子好,朕让宫人送到承明宫。”

……

圣驾停了?一个时?辰,出了?承明宫主殿,绕过回廊,李怀修合着眼?,听见外?面请安的女声。

全?福海乍一没?认出来人,幸而?那主子自己介绍自己,不然他还真得罪了?人。

陈宝林描着素净的妆容,为显出身段,穿着的宫裙都是极为轻薄的掐腰款式,站在冷风里,怜弱得像只小白花。

“嫔妾宝林陈氏,恭请皇上圣安。”

今儿皇后娘娘免了?六宫的问安,圣驾都到了?承明宫的宫门,陈宝林这时?候过来问安,意思?不言而?喻。这段日?子,宓常在确实不如刚开始得宠了?,皇上也有雨露均沾的势头,陈宝林有心机,赶在这个档口出来。皇上对六宫嫔妃态度都是淡淡,到了?日?子便召一两个嫔妃侍寝。倘若宫嫔家中有了?功绩,皇上也会为给颜面多召两回,不过全?福海确实没?有听说过陈宝林,料想她家中在前朝也不是什么高品的大员,陈宝林这时?出现,今夜能不能侍寝,全?看皇上的心思?了?,但刚过了?宓常在那茬,眼?下皇上的心情?可算不上好。

銮舆内好半晌没?听见动?静,这大冷的天儿,陈宝林身子都要僵住了?,一面是冻的,一面全?然是因为那位的态度。

全?福海也不敢说话,心道这陈宝林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陈宝林站在冷风里,掐紧了?手心,周围这么多奴才,又有承明宫盯着,今儿若是不能成事,杨嫔不知要怎样为难她。

她挽起笑,声音放得愈发轻柔,“嫔妾闲时?绣了?一件衾衣,嫔妾没?有宓姐姐聪慧,幸而?会些?绣活儿,便想到绣件衾衣给皇上尽尽心。”

这时?,銮驾里才有了?回应,男人声线平静,听不出喜怒,“爱妃有心了?。”

也就这一句,圣驾起行,甚至都没?说,要收下陈宝林做的衣裳。

陈宝林望着远去的圣驾,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翠苏有些?看不下去,跟了?主子这么久,她也有些?了?解主子的性子,主子家中待主子不好,即便是到了?宫里,主子也没?有个贴心说话的人,殿里的奴才伺候不尽心,主子也不得圣宠,又处处被主位的杨嫔压住一头,主子哪能好过。但她隐隐也察觉出了?,宓常在为何不肯与主子交好。

她心头一跳,没?敢深想下去,轻声劝道:“起风了?,奴婢扶主子回去吧。”

那厢陈宝林有意候在承明宫门前,等着圣驾的消息很快传入了?杨嫔的耳朵。杨嫔抬手拂去了?宫人端来的茶水,抚着肚子恹恹不耐,嘴角讥诮地?勾起来,“还真是不安分。”

“既然陈宝林不觉得冷,就穿成那样跪在主殿外?,给本宫的皇嗣祈福吧。”

……

这一日?,没?人得个安生,宫里头安安静静一段日?子,就要生出一段风波。圣驾回了?乾坤宫,全?福海伺候得无?比小心。

他弓着腰到御前奉上茶水,正要退出殿门,又被皇上叫住,“朕记得去岁南洋进贡了?一匣子溪地?斛珠。”

全?福海回忆了?一番,确实有这么回事,虽不知道皇上什么意思?,但他还是顺着皇上的话头道:“回皇上,私库里确实放着。”

李怀修点点头,指骨敲了?两下椅背,“去给宓常在送去。”

全?福海下意识就要接话,后知后觉诧异地?要惊掉了?下巴,“皇上是说那一匣子都拿给宓常在?”

李怀修懒懒地?掀起眼?皮,给他一个“不然你以为朕什么意思?”的眼?神。

全?福海咽了?咽唾沫,非他惊讶,那一匣子溪地?斛珠可是南洋整整攒了?三十年才攒出的珠子,颗颗晶莹如美玉,剔透无?暇,是上好的珠宝,放到宫外?都是有市无?价。皇上拿给宓常在一两颗,哄哄人也就罢了?,一匣子都拿过去,皇上不心疼,他管着皇上私库都觉得心在滴血。

全?福海干笑两声,胳膊扭不过大腿,他就是个奴才,哪有替皇上做主的份儿,皇上愿意宠着宓常在就宠着,别等到过后长了?宓常在的脾气,舍不得把宓常在怎么样,回来拿他撒气。

他转身正要出去,忽地?又被皇上叫住,他以为皇上回心转意,正要生出希望,又听皇上道:“罢了?,今夜召宓常在侍寝,朕总要给她一个当面谢恩的机会。”

全?福海嘴角抽了?抽,真不知皇上是想看到宓常在感激涕零,还是皇上是想今儿让宓常在受了?委屈,亲自把人哄回来。宓常在也真是厉害,侍寝快大半年了?,还让皇上当个新鲜宠着,兴致十足,这可是在六宫别的主子那儿从未出现过,是全?福海打心里对宓常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今夜倒底是没?能去上顺湘苑,重元宫的宫人到御前请人,丽妃娘娘旧疾发作?,晕了?过去。

丽妃倒底曾侍奉过皇上一段日?子,这夜,圣驾去了?重元宫。

重元宫此时?乱成一团,丽妃旧疾发作?,宫人忙着到太医院请太医,听闻圣驾至,又忙着跪到宫门前恭迎皇上。

丽妃病发突然,太医看了?诊,开出方子,拿给宫人煎药。李怀修进内殿时?,丽妃已经醒了?,倚靠着引枕,一口一口地?咽着宫人端来的汤药。

她看见熟悉的明黄衣袍,起来身子福礼。宫人扶着她,苍白消瘦的脸不见血色,与从前的鲜亮明媚判若两人。

李怀修平静地?看着如今病弱的丽妃,把人虚扶了?起来,“你既病着,不必多礼了?。”

昏黄的宫灯映着男人的眼?,君心难测,便是在此时?,丽妃甚至不知晓,自己病成这番,皇上心里可有对她一丝的怜惜,她希望是有的,哪怕一丝也好。一阵情?绪上来,丽妃忙以帕抵唇,避开了?脸,极为艰难地?压住胸腔的震咳。

她极力地?提了?提唇角,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虚弱,“皇上还能来看臣妾,臣妾心里很是高兴的。”

李怀修敛开眼?,道:“朕已经免了?你父亲的死罪。”

丽妃眼?眸亮了?亮,脸庞柔和下来,以帕抹去了?眼?眶里涌出的泪水,屈膝做了?大礼,感激道,“臣妾谢皇上隆恩。”

“皇上,臣妾还有一个请求,想请皇上答应。”丽妃没?有起身,眼?眸垂得很低,她轻咳两声,心头酸涩,“臣妾自知身子羸弱,不会再有身孕,臣妾家中有一堂妹,业已及笄,相貌端正,性子也是极高,臣妾想请皇上准允堂妹入宫,侍奉皇上左右。”

李怀修脸色沉了?下来,跟在旁边伺候的全?福海,听见丽妃娘娘这个求愿,蓦地?吓了?一跳,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丽妃娘娘也太不知足了?,皇上已经免了?孟氏的死罪,丽妃娘娘竟然还想着让孟氏一族的女子进宫,养育皇嗣!

“这是你的请求,还是你孟家的请求?”李怀修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女子,眼?里淡得没?有一丝情?绪。

只这一句话,全?福海吓得脖颈不禁一抖,丽妃娘娘当初入潜邸时?再受宠,也比不过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不禁胡思?乱想到,多年之?后,宓常在是否也会如此,后宫进了?新人,之?前的那些?花看腻了?,终究要再换上一波。

丽妃眼?眶里的泪水打了?两个转,她咬紧了?唇,才没?落下来,心口涩得发疼,父亲再苛待利用她,也比不上皇上冷漠无?情?的一句话让她难受。她想,她对这位帝王,终究还是抱上几?分期待了?吧,可皇上待她,却早就不复当初,或许,当初所有的一切,也是假的。譬如当年的瑜贵嫔,譬如现在的宓常在,开得再鲜亮,都不过是御花园中的一朵,这位帝王得趣便施恩一般地?浇水遮阴,厌腻了?,便抛之?身后。

丽妃轻呼了?两口气,良久,才慢慢道:“臣妾的所有都给了?皇上,如今孟家颓落,皇上要制衡前朝,宠幸孟家女,何尝不是一个极佳的手段。”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惯例,丽妃娘娘竟然敢跟皇上说这种话!全?福海眼?神颤颤巍巍地?瞄向皇上。清沅闻言,扶着娘娘的手心猛地?打了?个哆嗦,她轻拉了?下娘娘的衣袖,示意娘娘不要再说了?。皇上今日?肯过来看望娘娘,可见待娘娘还有几?分旧情?,倘若皇上因这些?话动?了?怒气,届时?才无?力回天。

丽妃仿若未闻清沅的暗示,她是在做最后的赌注,如今她才是真的一无?所有了?,倘若再没?皇嗣傍身,待来日?,如何能在这后宫里生存下去。帝王薄情?,却最会权衡利弊,孟家骤然失势,皇上宠幸孟家女,不仅是对前朝世家的安抚,更是昭示皇恩浩荡,才会让那些?惊惶的世家歇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丽妃侍奉君侧多年,也知晓该怎么示弱,她伏低了?身子,任由眼?眶的泪水流出,柔声哀求,“皇上念在多年情?分上,能不能答应了?臣妾这个请求……”

第037章 第 37 章

那夜, 圣驾从重元宫出来,就回了乾坤宫,皇上没召后?宫嫔妃侍寝。六宫不知重元宫生了何事, 也没把丽妃突发旧疾这茬放在心上, 毕竟自?打孟家?出事,丽妃原本病怏怏的身子骨便愈发不好, 丽妃娘娘脾性?在后?宫中?最是宽和,又因母家?无所倚仗,六宫嫔妃对丽妃娘娘的敬畏从不比杨嫔。

六宫都知道丽妃身有?旧疾, 丽妃告了假,已多日没去坤宁宫问安,宝珠公主渐渐习惯了住在坤宁宫,除却偶尔哭闹一番,倒少有?再折腾。毕竟年?纪小, 有?了好吃的好玩的, 慢慢地也就忘了事。坤宁宫问安多日, 有?人也隐隐察觉,陈宝林似乎没再如以往到宓常在跟前凑了,可真是稀奇。听说?那日陈宝林盛装等着圣驾, 却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 还因此被杨嫔罚跪一日,在后?宫里闹了好大的笑话。过了一段日子还时常有?人提起此事,拿来打趣,丝毫没顾忌陈宝林的脸面。

这日明?裳正从御花园摘了花回顺湘苑,宫道上遇见姜贵人, 她福了身子见礼,姜贵人笑吟吟地扶她起来, “瞧着宓妹妹是刚从御花园回来,大抵还不知道。”

明?裳被她颇有?深意的眼神看得?一头雾水,启唇道:“姜姐姐说?的是何事,嫔妾确实不知。”

姜贵人捂唇轻笑,“方才得?了信儿,张美人有?身子了。”她顿了下音,意有?所指,“我没记错,张美人不是与?宓妹妹走得?亲近,怎的宓妹妹还不知道这事儿?”

话语中?有?三分试探,三分讥讽,三分幸灾乐祸。

明?裳只?抿了下唇,缓缓地说?了话,“姜姐姐也说?了是方才知道的音信,我一直在御花园,说?不准前去顺湘苑通信的宫人,正着急找着嫔妾也未可知。”

这般满不在乎的态度让姜贵人有?些失望,不过她早知晓宓常在不会轻易被她套进去,倒也不在意,牵唇一笑,“宓妹妹现在知道了张美人有?孕的事,正巧我也要去听月坞,不如宓妹妹与?我同去,张美人与?宓妹妹交好,见到宓妹妹人,必然欣喜。”

明?裳没拒绝姜贵人的同路的说?辞,只?是不动声色地离姜贵人远了半步,两人行走间相隔甚远,姜贵人注意到宓常在的防备,也没说?什么,毕竟她确实也没存着好心思。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听月坞,里面已来了许多嫔妃,圣驾和皇后?仪仗都在外面。

诊出张美人有?孕,听闻是在后?午,张美人是晕倒在了宫道上,正遇到皇后?的仪仗,回了听月坞。也因此,闹得?动静大了,才引来不少探望的人。说?是探望张美人,实则一是为了看看张美人身子可否有?碍,能否保得?住肚子里的皇嗣,二则是为了见到皇上。

张美人躺在窄榻里,手心抚着平坦的小腹怔然出神,她不是新进宫的嫔妃,也不是初次侍奉皇上,却从未有?孕过,这回她本也没抱希望,怎会想到,这般容易便怀上了皇嗣。她一时没醒过神,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只?是这梦境比以往的要真实许多。

“嫔妾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姜贵人屈膝福礼,上前便道,“嫔妾听说?张妹妹有?了身孕立即就赶过来看望,不想六宫这么多姐妹都先了嫔妾一步,张妹妹不会怪我吧。”

姜贵人嘴上说?着自?己来的迟了,旁人眼中?看到的却是最后?进来的明?裳,听闻张美人与?宓常在交好,怎的宓常在现在才来。嫔妃心中?揣测,倒底是怀了皇嗣高人一等,当初巴巴地去巴结圣眷正浓的宓常在,而今怀了皇嗣便将人抛到了脑后?。

皇后?听着下面嫔妃看似和睦却处处藏着机锋的争执,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皇上的脸色,抬手拿起案上的茶水饮了一口。入口甘苦,像是放了有?些时日的陈茶,张美人不得?圣宠,宫里的奴才自?然捧高踩低,伺候得?不尽心,而今张美人有?了皇嗣,这茶水也该换换了。

那厢姜贵人说?完,张美人温和地笑笑,并没有?立即接话,反而看向坐在交椅上的李怀修,“皇上也知晓宓常在的性?子,怕是又跑去御花园捣鼓些新花样,想必这回去顺湘苑传话的宫人定是又扑了空。”

闻言,站着的宫嫔的脸色又变了,她们都是听说?张美人晕倒诊出有?孕才来的听月坞,张美人竟然特意去告知了宓常在?后?宫有?谁希望多一个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皇嗣,张美人也不怕宓常在因此与?她有?所嫌隙,生出别的心思。

明?裳没理会旁人如何做想,很?快接上话,“嫔妾是去御花园摘了些新开?的梅花送给张姐姐,幸而路上遇到了姜贵人,不然怕是又要耽搁些时候。”

绘如立即送上了梅花,太医检查过无碍,水琳接了花插/到了瓷瓶里。两人一唱一和,姜贵人再长袖善舞,也撑不下去脸色。

几?人的唇枪舌战,李怀修看的清明?,前朝有?政务,他没再待下去,拍了拍张美人的手,“朕前朝尚有?事,改日再来看你。”起身时掠了眼掉了红漆的凭几?,对听月坞的宫人道,“伺候好了你们主子。”

张美人对皇上淡淡的态度并不失望,她不是丽妃,也不是杨嫔,她对这位寡情?的帝王,从没抱过希望。

她扶着水琳的手起身福了礼,“嫔妾恭送皇上。”

来这的宫嫔本就是为了见到皇上,见圣驾离开?,神色怅然失落,也不想再留下去看张美人风光得?意,皇后?一走,很快便都出了听月坞。姜贵人离开?的时候,颇有?深意地看了明?裳一眼,“宓妹妹侍寝这么久,还不见动静,可找了太医看看?”

明?裳微挑了下眉梢,摸不清姜贵人的意思,徐徐道:“大抵是嫔妾身子弱,想要有孕总要比旁人艰难些。”

“是吗。”姜贵人唇线轻扬,留下这两个字,出了听月坞的殿门。

内殿里剩下明?裳二人,张美人也不必再撑着方才的模样,吩咐宫人上了好茶,明?裳抿上一口,讶异地看向张美人。

张美人难得?俏皮地眨了下眼睛,“皇上几?月不来我这儿一回,自?然要让那位知道知道,内务府是如何苛待的我,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张美人一向思虑周全,这厢明?裳倒是从未想过,她一直承宠,内务府恨不得?把她当成祖宗伺候,想要给那位卖惨,倒是没多大可能,只?怕届时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位又要变着法?得?折腾她。想到此,明?裳脸蛋生出些绯色,借着饮茶的由头才遮掩下去。

两人说?到这儿,张美人没察觉女子的异样,她握住明?裳的手心,引着摸向自?己的肚子,她轻下声,“我倒希望是个公主。”

明?裳讶异地抬了眸子,“六宫嫔妃谁不希望能得?一个皇子。”

毕竟只?有?皇子才能坐到那个位子。

张美人笑了,她看着明?裳,声音轻不可闻,“公主不好吗?免得?为了那个位子,手足相残,争得?头破血流。”

听张美人毫不避讳地说?出这句话,明?裳抿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美人看着她,温柔地笑笑,不紧不慢转了话题,“人人都说?母凭子贵,可我却知道,皇上待你,与?旁人不同。”

明?裳指尖微顿,抬眸与?张美人相视一眼,又轻轻转开?。

方才姜贵人与?宓常在一同进殿,张美人就已注意到,皇上落在宓常在身上的视线要比旁人要久。想要得?那位喜爱,也是讲究一些机缘,尽管这些或许对那位而言微不足道,但也已经足够了。

张美人对事事总要比旁人洞悉得?透彻,后?宫母凭子贵,唯独在顺湘苑里,全然变了番模样。

水琳送明?裳出了殿门,回来为主子换了新的汤婆子。主子畏寒,皇上待主子又非对宓常在那般宠爱,因而内务府难免怠慢听月坞,送的炭火要么缺斤少两,要么都是潮炭,主子冬日里往往要多捂上几?个汤婆子。

内殿静着,没过一会儿外面就传进了热闹的嘈杂声,守门的小太监一脸喜色地进来通禀,“主子,内务府送来了新培的桂花,这时节桂花可是罕见!”

张美人倚着引枕,不徐不疾地摩挲着汤婆子裹着的绣纹,这汤婆子用?的年?头多了,有?几?处纹路磨损得?几?近于无。

内务府的奴才捧高踩低,这时候倒巴巴地给她添贵气来了,锦上添花虽好,雪中?送炭却才是难得?。

“水琳,去赏些银钱。”

水琳是不愿意送钱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但在这宫里,内务府主持着六宫用?度,也要结交个情?分,她明?白主子的用?意,应下声,领着小太监出了门。

……

乾坤宫

后?午皇上去了马场跑马,刚回殿没多大一会儿,前朝就有?大臣觐见禀事,到了晚膳的时辰,那大臣才出了殿门。食不言寝不语,伺候皇上用?膳不能多言,待食毕,全福海立即上前通禀。不必皇上吩咐,内务府自?有?眼色,得?知张美人有?孕,自?然是紧赶慢赶地过去巴结一番,听月坞的摆置上上下下换了个遍,都说?后?宫里母凭子贵,在张美人身上可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怀修低眼理了理衣袖,起了身子,“传话给太医院,每隔上几?日去请一回平安脉。”

全福海躬下身子应话,恭恭敬敬地跟在皇上后?头,没等踏出东暖阁的门,李怀修骤然停住脚步,漫不经心地捻了捻扳指,忽然开?口,“宓常在身子调理得?如何了?”

按理说?宓常在侍寝最久,又解了毒,确实不该这么些日子还不见动静。

全福海斟酌道:“奴才听说?前几?日宓常在染了风寒,料想宓常在身子是较别的主子娇弱了些。”

“染了风寒?”李怀修微拧起眉,凉凉掠他一眼,“怎么没人禀朕?”

全福海委实冤枉,皇上日理万机,前朝的政务忙不过来,他哪敢因这点小事去叨扰皇上。宓常在该懂事的时候也是懂事,不争不抢的,安安静静像没这人。再者说?,宓常在染了风寒,倘若巴巴地凑到御前,让皇上也染上风寒,坏了龙体,才是大罪!

他一时说?不出话,欲哭无泪,“奴才听说?也只?是小风寒,吃上两副药就好了。”

李怀修想起今日见那女子可怜巴巴受人欺负的模样,脸色难看,平日就敢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在后?宫就跟个小兔子似的,上了小性?子就咬他一口。不该懂事的倒是知晓规矩,染了病也一个人受着。

……

顺湘苑

明?裳沐浴出来,由着辛柳给她擦拭肌肤上的水珠,歪着身子精神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见主子这般困倦,辛柳担忧地摸了摸主子的额头,触到正常的温度,才放下心,“主子再等上半刻,奴婢很?快就绞干了。”

明?裳打小就生得?一头又浓又密的长发,光亮滑顺如上好的绸缎,闺阁中?交好的姐妹都羡慕她这一头长发,明?裳得?意之际也颇为苦恼,头发生得?浓密,沐浴之后?的擦拭难免又废上些时候。前几?日她染了风寒,就是因为不耐烦等着绞干头发,先去睡了。这回辛柳受了教训,定然不会再放她先去入寝。

头发绞到中?途,守门的小太监脚步匆匆地跑进来传话,“主子,皇上今夜召了主子侍寝,圣驾已经到永和宫宫门了!”

圣驾来得?快,明?裳裹发的功夫,就已经到了顺湘苑,明?裳披着件外衫,就赶紧领着宫人去了殿外接驾。

李怀修走到廊下,便见那女子头发裹得?跟粽子似的,才从里面出来,见到他,险些踩错了台阶,几?番出错地福了身子。

倒也不必强求这女子在他面前规规矩矩,但……她穿得?这像什么样子!

李怀修眉心突跳,上前把人扶起来,视线打量一圈她头发裹得?巾帕,气得?想笑,抬手拍了把明?裳的额头,严肃道:“规矩呢!你看看你这穿的,像什么话!”

宫灯明?亮的光影下,明?裳不满地撅了撅红唇,指尖儿轻轻揉了两下被男人拍过的额头,未施粉黛的脸蛋又白又小,倘若忽略那双带着幽怨的眸子,倒是颇得?文人赏玩。李怀修一向文武并重,自?然懂得?文人间的风流雅俗,倘若这女子老老实实的,不失为红袖添香的趣味。

好奇心地催使下,全福海悄悄抬了眼皮,觑到宓常在的装束,若非在御前伺候多年?的修养,真要忍不住笑,他又觑了眼皇上的脸色,虽是黑的,那眼珠子却在宓常在脸上移不开?了。

宓常在真是个妙人。

听男人训斥完,明?裳才将一双小手往男人掌心里塞了塞,“嫔妾刚沐浴,头发还没绞干呢,外面这么冷,嫔妾都要冻死了。”

李怀修听她说?“死”字太阳穴就一嗡,什么死不死的,他让宫人教的那些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掌中?的柔荑冰凉少温,念及她风寒刚好倒底没再舍得?训斥,牵着人进了内殿。

有?皇上在,辛柳不敢再上前扰了皇上的兴致,明?裳便接了巾帕,自?己绞头发,但她一向惫懒,性?子又不安生,没等头发绞干,手臂就发麻得?厉害。她十分不乐意地把帕子塞到男人怀里,“皇上在这,都没人敢进来伺候嫔妾。”

李怀修撂了手中?的茶盏,懒懒抬眼,便看清了这女子打得?小心思,没与?她计较,嗤笑道,“没人伺候你,你就让朕伺候?”

他斜她一眼,“谁给你的胆子,连朕也敢使唤。”

明?裳也不怕男人的冷色,指尖扯了两下男人的衣袖,到最后?干脆环住李怀修的脖颈,整个人都窝到他怀里,波光潋滟的眸子一荡一荡的,像个机灵古怪,魅惑君王的妖精。

“嫔妾可不敢让皇上伺候,嫔妾只?是求皇上为嫔妾绞头发。”

“皇上答不答应嫔妾嘛!”

这女子撒娇总是有?一套,卷的发腻的娇音直接让人酥了骨头。

李怀修屈指钳着那张脸蛋,眸子微眯了眯,“再跟朕撒娇,朕就把你丢出去冻着。”

嘴上这么说?,倒底应了明?裳的请求。

明?裳眼底得?意,心底哼了声,倘若她不会撒娇,在宫里又怎能得?来这些的恩宠体面。她自?是不会相信男人这种话,想到这儿,她不禁记起夜里,这位嘴里这么说?,那时候还不是喜欢听她边哭边哼唧的撒娇,还让她一直哭,不准停,简直是衣冠禽兽。

李怀修出身皇室,金尊玉贵,自?是不会干伺候人的活儿,又拿惯了刀剑,手掌的力道并不轻柔,没过一会儿,明?裳就开?始后?悔,她的头发在男人手里不知要被摧残多少。

她躲了躲,又不敢说?男人的不是,便也不管没干的头发,一把夺过李怀修手里的帕子,“好了好了,皇上不用?再擦了。”

李怀修从她眼睛里分分明?明?地看到了嫌弃,他捻着扳指,便是这种伺候人的活儿,他活了快三十年?,只?待这女子如此过,她还敢嫌弃上了。

李怀修气不打一出来,倒没忍心让她湿着头发入睡,传了宫人伺候。

鸡飞狗跳地过去半个时辰,帷幔才终于掀开?,很?快就传出女子抽抽噎噎的求饶声。

帐暖春香,灯火氤氲着淡淡的朦胧之意。

动静停了许久,外面伺候的宫人请示全福海可要叫水,全福海低声斥了一句这没眼色的宫人,皇上没发话,轮到他献什么殷勤!他在御前伺候这么多年?,还不明?白皇上的心思,谁要是自?作聪明?,扰了皇上的兴头,脑袋不用?要了!

里头明?裳晕乎乎的,眼角还挂着泪,她翻了个身子,滚到男人怀里。李怀修习惯这人床笫间不老实,心情?愉悦时便也没对她冷脸。侧过身,手掌抚上了明?裳的小腹,明?裳唯一勤勉的事儿便是日日要拉着身段练舞,因而不止腰肢软,全身上下也没有?一块赘肉,前几?日吃胖的身形没过几?日就被养了回来,大抵是被召幸的次数多了,那两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跟以前一样,明?裳倒也没放在心上,她隐隐觉得?,那位倒是挺喜欢她胖在这儿的。

男人的掌心很?热,温着小肚子很?是舒坦。

明?裳往前贴了贴,李怀修低眸,六宫嫔妃侍寝,也就只?有?她敢在自?己跟前露出这般自?在闲适的神情?。

他有?些想笑,“猫似的,往朕怀里拱什么。”

明?裳面容潮红未退,一颦一笑都如春水一般,声音娇媚,“嫔妾喜欢皇上这样抱着嫔妾。”

这女子装模作样的时候最惹人怜,李怀修眼睫低垂,手掌漫不经心地抚过女子尚且平坦的小腹。

……

后?宫中?如今杨嫔和张美人都有?了 身孕,一位新人一位旧人,也不知是沾了谁的福气。张美人月份浅还未显怀,倒是杨嫔肚子一日比一日的大,行动也越发不便,眼看着镜中?身形日渐走样的女子,杨嫔生出一阵恐慌,她本就心高气傲,自?诩生得?美貌窈窕,虽说?她最看重的是女子才学,但在这后?宫里争宠立足的,还是要看女子的容颜是否能入皇上的眼。每每太医进来诊脉,她都要问上几?回,待生产后?,身段可否能恢复到从前。

太医在宫里伺候得?久了,没少听后?宫主子们问这些话,自?有?一番答法?。杨嫔稍稍放下心,可每日看着镜中?陌生臃肿的面孔,她便愈发怀疑太医的话。倘若自?己生产后?,容颜不再,届时皇上厌弃了她,岂不是由着顺湘苑的宓常在爬到了她头上。

起初有?孕的欢喜慢慢减退,孕中?女子最是爱胡思乱想,杨嫔也不禁开?始担心那些虚无缥缈,加之张美人忽然诊出有?孕,更让杨嫔开?始生出了警惕之心。

张美人这边与?杨嫔全然不同,她从不在乎皇上的心思,也不在乎自?己是否得?宠,既然有?了身孕,她便安安稳稳地生下这个孩子,也好做个念想,免得?深宫孤寂,长夜漫漫,连明?日醒来的由头都找不到。

自?打有?了身孕,张美人愈发吃得?好睡得?好,无事时便出去走走,听月坞本就临近御花园,不过几?步路的功夫。

听闻这段日子皇上最喜召幸的人又成了宓常在,旁人连一夜的机会都没有?。

张美人闻言,卷着指尖的梅花轻笑,“宓常在生得?就要比旁人讨喜。”

不过能得?宠这么久,自?然不是全凭那副相貌,那位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吃惯了山珍海味,难免挑拣,宓常在要是没本事,也不至于都快一年?了,还夜夜承欢,让那位爱不释手。

水琳不禁有?些心急,“可是自?从主子有?孕,皇上也就来看过主子那一回。”

“多少又能怎样呢?”张美人眼眸淡淡,“能怀上皇嗣已经是万幸,况且皇上即便来了听月坞,我与?皇上之间又能说?上什么话?”

她有?那份自?知之明?,不然也不会为了找到靠山,与?宓常在交好。

梅园的梅花开?了,过些日子就是赏梅宴,如今后?宫两位嫔妃有?孕,宴席上,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

张美人眼光淡淡凉下来,透着雪梅晃着光影的白。

她指尖一动,便掐断了那朵花蕊。

第038章 第 38 章

南昭王回封地有月余, 今儿一入京城,衣裳也没换,风尘仆仆地就进了宫面圣, 皇上是在文书阁召见的南昭王, 文书阁不比议事殿庄严,皇上一般召见身?边近臣才?会在此处, 可见南昭王深得皇上信任。

全福海在一旁伺候茶水,见皇上翻着南昭王呈上的折子,忽而朗笑一声, 面上难得对南昭王露出欣慰之感,将折子搁置到?桌面上,食指虚点着南昭王的额头,“好!永照难得办了件让朕舒心的事儿。”

永照是南昭王的乳名,静妃亲自所取, 已许久没人这般唤他。

李怀洲有些怀念, 受了兄长夸赞, 青年颇有意气风发的得色,“臣弟深知皇兄为臣弟绸缪颇多,前朝不知有多少老匹夫等着拿捏臣弟的把柄, 臣弟不做出些实事, 如何对得住皇兄!”

……

全福海奉完茶水,悄声退出了殿,皇上与朝臣议事,可不该是他这个奴才?能听的。

候到?殿外的廊下,等着皇上传唤, 百无聊赖之际,便?见杨嫔主子顶着寒风, 上了台阶。瞧见杨嫔主子高高隆起的肚子,全福海就是一个心惊胆颤,这位主子月份都这般大?了,不好好待在承明?宫,跑到?御前做什么!

全福海忙上前福了礼。

杨嫔扶着贴身?宫女的手腕,眼睛瞧都没瞧他,杨嫔素来是个直性?子记仇的,可记得全福海这个看人下菜的太监,将顺湘苑的宓常在看得比她紧要?。

“快到?晌午了,本宫来给皇上送羹汤,劳烦全公公通禀一声。”

可不是全福海不愿意进去传话,杨嫔主子每回来御前都不是时候,南昭王风尘仆仆地刚从封地回来,皇上摆明?了是要?留南昭王在宫里用午膳,杨嫔主子这档口来,可不是不会挑日子吗!皇上素来以?政务为要?,这时候哪得空理?会后宫的嫔妃。

然全福海深知杨嫔的脾气,不进去传话,杨嫔主子那心气,指定不定又要?生?气,思?来想去,左右杨嫔主子有了身?孕,他进去通传一句,皇上要?为难也不会为难他。

全福海讪笑一声,“奴才?这就进去为主子通传。”

里头摆了棋盘,已经对弈到?中途,李怀洲捏着白子眉宇紧锁,随即将手中的白子掷到?棋篓里,连连摆手,“不下了,不下了,皇兄的棋艺,臣弟怕是下辈子都赶不上。”

李怀修捻了捻扳指,“你性?子少静,生?性?跳脱,下棋也能磨磨你的性?子。”

李怀洲少时常听皇兄训斥他,倒也习以?为常,多年不见,皇兄性?子倒是愈发沉稳,倘若放在以?往,少不得要?揍他一顿,李怀洲想到?当年,臀下就一阵钝痛。

这时,全福海从外面进来,“皇上,杨嫔主子求见。”

闻言,李怀洲觑着皇兄的脸色,脸上生?出揶揄的笑,“臣弟听闻皇兄后宫里已有两位嫔妃有孕,看来臣弟要?早早备上贺礼,恭贺皇兄喜得皇子。”

全福海听着南昭王不着边际的话,不禁捏一把冷汗,敢打趣皇上的事,换成旁人,还真是不要?命了。

李怀修凉凉扫了眼李怀洲,后者下意识摸了摸屁股,忙站起了身?子,“皇上有佳人相?伴,臣弟就不打扰了!”

南昭王一离开,果不其然全福海就瞧见皇上脸色不是很好,杨嫔主子怀着皇嗣,大?冷天?的不好好待在宫里,到?处乱跑,万一磕着碰着可怎么办!杨嫔主子也不知近日怎的了,净做那些让皇上不喜的事。

杨嫔今儿穿了一身?鲜亮的芍药织锦湘群,衣袖的边都是用金线一针一针织出来了的,胸口系了绯红的绸带,颇有风韵。这身?湘群,便?是要?十个绣娘连夜赶制,也要?耗费三月余的功夫。杨家是新贵,多少人巴结奉承,杨嫔又是杨家的嫡长女,还真不缺这些银子。吃穿用度,皆是最好,尤其在杨家得知她怀了身?子后,补品隔几日就要?往宫里送。

杨嫔今日到?御前求见,除却是为了得这身?衣裳,想到?御前让皇上看看,还因为皇上已有许多日没去看她,听皇上这段日子常去顺湘苑,宓常在趁着她怀了身?子,便?缠着皇上,不知在皇上耳边吹了多少枕头风,她怎能不急!

她这一胎怀得大?,提着食盒走路有些吃力,她进了内殿,“嫔妾不知王爷也在这,倒是嫔妾莽撞失礼了。”

面上说?着失礼,眉眼间羞赧绯色,分明?是在高兴,皇上为了她能先让南昭王退下,说?到?底,皇上心里还是在意她的。杨嫔因这些暗自窃喜,全然没察觉到?男人寡淡的脸色,指骨不经意地叩着凭几,眼底神情淡漠近无。

杨嫔从食盒里拿出一蛊羹汤,放到?凭几上,“嫔妾亲自看着宫人炖的燕窝粥,皇上处理了一日政务,补身?子最好。”

天?青的瓷器衬女子的手瓷白如雪,指甲是染了丹蔻的粉色,今日杨嫔描了妆容,姿容更盛。

李怀修微不可查地皱起眉宇,眸底冷淡下来,“你身?子重?,日后这些事交由宫人去做。”

杨嫔只当他是在关心自己,含羞带怯地应了声,款款落座到?凭几另一侧,似有不悦地抱怨,“这些日子,嫔妾听闻皇上常常召幸宓常在。”

李怀修刚要?拿起的汤勺又撂回青绿玉碗中,瓷器清脆地碰撞出声,掀眼静静地看向她,杨嫔心口猛地一滞,慌忙起身?,“嫔妾失言,皇上恕罪。”

此时懊悔万分,是她一时自得,皇上宠幸何人,与她有何干系,倒是她因着怀了皇嗣,反而忘了身?份。

李怀修压着扳指,没因请罪的女子怀了身?孕,而立刻让她起来。

“宓常在性?子娇纵任性?,你要?比她懂事知礼。”

既然娇纵任性?,皇上又为何宠着宓常在,而她既是懂事知礼,皇上又为何多日不来承明?宫。杨嫔心里算得清楚,无非是因为,她没有宓常在讨皇上喜欢罢了。

杨嫔心里堵得难受,孕期本就敏感,眼尾泛红,不禁想哭,偏偏皇上是在夸她,她又不能真的哭出来。

杨嫔后知后觉,今日不该来这么一遭,皇上待她的态度愈发冷淡,甚至不如她有孕之前。

她垂着眼,吞下了所有的委屈,“嫔妾知晓,嫔妾会好好地生?下这个孩子。”

……

全福海亲自送杨嫔回承明?宫,也算是皇上给的恩典体面。他这个御前的大?公公,还真没亲自送过后宫别的主子,就是宓常在也没有,大?抵宓常在是还没有怀上皇嗣,不然皇上怕是要?他日日盯着,直到?宓常在把皇嗣生?下来,皇上对宓常在的看重?不言而喻。

把人送回了承明?宫,全福海回了御前回话。

皇上正手执白子,盘膝而坐,与自己对弈着南昭王剩下的残局。他伺候在皇上身?边,自然察觉到?,皇上不论与谁对弈,都是黑子。按理?说?,白为阳,黑为阴,阳先与阴,以?白为尊,皇上九五至尊,理?当执白子才?是,但?皇上不然。

他思?虑到?此,听上头发问,“杨嫔如何?”

皇上没有看他,白子落到?棋盘毫不起眼的一角,却瞬间扭转了整个局势的乾坤。李怀修一贯如此,不给人走投无路之地,喜欢让人明?知有生?路,却毫无察觉,如无头苍蝇般困在其中,负隅至死。

全福海揣摩不透皇上的意思?,杨嫔主子从仪仗下来的时候,眼圈比从殿里出来还要?红,他其实猜的出来皇上为何生?气,杨嫔主子身?子都这般重?了,还梳妆打扮,到?处乱跑,万一出个三长两短,人受伤是小,伤了肚子里的皇嗣才?算大?事。后宫至今没有皇子,皇上重?视皇嗣,自然不喜杨嫔不知分寸的做法。

他如实道:“杨嫔主子大?抵是有孕心情不佳,下了仪仗就训斥了两个宫人。”

耳边是皇上落着棋子的动静,皇上不说?话,他也不敢抬头,今儿南昭王回京,皇上本是龙心大?悦,偏生?被杨嫔搅和。杨嫔主子没有身?孕时,也是个知进退的,大?抵真的是有孕之后心绪不宁,才?过上几日就要?闹这么一出。

李怀修掌心里掂量着两个黑子,眼也未抬,“从库里拿出一对儿玉如意,赏给承明?宫。”

全福海觑了眼皇上的脸色,不敢多加揣测,领了吩咐,躬着身?子退出了殿。开私库取玉如意的时候,扫了眼往日的造册,不禁啧啧称舌,这宓常在才?进宫多久,连着十余页都是送去顺湘苑的赏赐,其实倒也不全是皇上赏的,上回他在外面伺候,分明?听见宓常在把皇上最宝贝的黑玉雕花屏风要?了去,要?知道那黑玉不可多得,就打了这么一个屏风,皇上竟然就赏给宓常在可。与此相?比,杨嫔这对儿玉如意倒甚是不扎眼。再往前看,皇上一向小气,何时动过这么大?的手笔,赏给六宫嫔妃这么多好玩意儿。

……

第二日坤宁宫问安,不见杨嫔到?场,听闻杨嫔是怀着身?孕,身?子不舒坦,才?告了几日的假。旁人哪知杨嫔因什么不舒坦,只知晓昨日杨嫔还去了趟御前,是御前大?公公全福海亲自送回的承明?宫,没过多久,又有一对儿玉如意送去了杨嫔那儿,昨儿还好好的,今儿就病了,不是仗着肚子里的皇嗣恃宠而骄,还能是因为什么,即便?她们再看不过杨嫔的行?事,偏生?也不敢多言,谁叫杨嫔肚子里揣着个金疙瘩,万一听到?风言风语,动了胎气,借着由头作威作福,皇上震怒下来,谁也跑不掉。

明?裳坐在下位,默不作声地喝茶,听着上面皇后与高位的嫔妃说?话,她抿着唇,安静得像没这个人。

旁人嫉妒杨嫔有孕的同时,目光又不禁向下首的宓常在打量一番,要?说?六宫里最受宠的嫔妃,还有人比得过宓常在?偏偏,宓常在侍寝数月,至今都没有身?孕,莫不是身?子有什么隐疾吧。

众人不惮以?最恶意的心思?揣测,宓常在有隐疾才?好,久宠不子,日后年老色衰,看她拿什么做倚仗。

嫔妃们各怀心思?地出了坤宁宫,陈宝林落在最后一位,身?边有人擦肩而过,到?她前几步,忽然停住了身?,王采女规规矩矩地福了礼,“陈姐姐这是要?回承明?宫?”

陈宝林与王采女素无交情,王采女入宫后虽不得皇上宠爱,却也侍寝过一两回,不似陈宝林,至今,皇上都未进过她的寝殿。陈宝林掐紧了手心,极力压制下心底涌动的情绪,微笑道:“近些日子身?子不大?爽利,不与王妹妹多言了。”

言罢,她捂着胸口低咳了几声,嗓音细细沙沙,像真的染了风寒。

王采女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眼,最近陈宝林也没往宓常在跟前凑,不知是不是招了人厌烦,有那个自知之明?,不再去自取其辱。她记得当时选秀之初,是皇后娘娘留下了陈宝林,看着陈宝林性?子知礼温顺,又请皇上赐了宝林的位份。皇后娘娘倒是挺看重?陈宝林,可惜入宫到?现在,有近一年,还未被皇上召幸过。旁人见了陈宝林,谁不鄙夷一番。

陈宝林先一步离开,王采女叫住陈宝林,本是为了试探她和宓常在的情况,张美人有意向宓常在示好,她亦是在犹疑,毕竟因阮嫔那事,她可是把宓常在得罪了一回,宓常在难免待她心有芥蒂。让王采女最为迟疑的,是宓常在至今没有皇嗣,倘若真的是宓常在身?子的问题,后宫里生?出不皇嗣的女人,与一块废棋有何区别。

来日方长,只看杨嫔几月后诞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倘若是皇子,皇上的长子,即便?是庶出,想必皇上也万分重?视,届时她倒也不介意放下身?段,去投靠杨嫔。

六宫嫔妃各有心思?,明?裳并不知自己在旁人眼中,已然成为虽得圣宠,但?不能怀上皇嗣的可怜女人。

她自己不急,可愁坏了身?边的宫人。宫中流言蜚语传的快,有鼻子有眼,说?什么的都有。月香气呼呼地学话,逗得明?裳乐不可支,“旁人愿意说?什么就去说?,难不成我还能管住旁人的嘴?”

月香气恼,“可也不能由着他们这么编排主子,近些日子,咱们殿里下面那些奴才?怕是听了这些传言,愈发懈怠了!”

明?裳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指尖的丹蔻,娇嫩的指尖红艳靡丽,煞是好看。

确实不能再任由谣言传下去,可她也确实承宠到?现在也没怀上皇嗣。之前还能是说?中了毒,现在毒已解,也没了借口。其实明?裳对皇嗣一事倒不是很上心,毕竟她刚进宫,还不到?一年,根基未稳,年纪又小,不着急有孕。可她隐隐觉出,皇上似乎是想她怀上皇嗣,这些日子夜里侍寝过去,皇上不会立刻叫水,反而要?等上两刻钟,才?去传人。

入宫后烦心事就颇多,桩桩件件,没完没了。

明?裳叹息一声,眼珠子转了转,忽而心生?一计,出声吩咐,“去御前传个话,说?我今儿心情不佳,晚上不能陪皇上下棋了。”

月香闻言要?惊掉了下巴,她还想留着自己的脑袋,犹豫着劝了一句,“主……主子要?不想侍寝,不如奴婢到?御前送个汤水,再给主子解释番缘由,告个假?”

否则就这么敷衍的到?御前传话,最后受苦的还不是主子。

明?裳眸子挑开来,波光流转间透着股小狐狸似的狡黠,丝毫没有怕得罪那位帝王的意思?,“按照我说?的去做。”

……

全福海下巴惊得真是要?掉到?了地上,气得肥圆的脸怒也不是哭也不是,“好好好,你们这些奴才?就这么办事儿吧,迟早脑袋得没了!”

月香有主子护着,纵使心虚,也撑出了几分底气,“主子吩咐,劳烦全公公按照原话传给皇上。”

这要?是全福海手底下的人,他早就上去骂上一顿,偏偏是宓常在的人,他也不能得罪。

全福海哭丧着脸,认命地进殿通禀皇上,一句话断三口气,结结巴巴地说?完,膝盖一软,不等皇上发怒,自己先跪了下来,随之而来御案上砰的一声,皇上指骨捏着杯沿儿,脸色难看得比锅底都黑,今儿一早皇上心绪尚佳,让他从私库里取出鎏金嵌红宝石宝匣,待用过晚膳,到?顺湘苑拿去给宓常在赏玩,宓常在最喜娇艳,皇上不知赏了宓常在多少琉璃翡翠,谁知还没等送过去,宓常在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了,这女人的脸变得比变天?都快。

李怀修压着火气,“她心情不佳?仗着朕宠着,这六宫里,谁能给她气受!”

这便?是宓常在的受宠之处,皇上气的不是宓常在触犯君颜的话,而是在乎宓常在因何心情不佳,可见宓常在本事多大?。

全福海也想不出,宓常在好好的,倒底因何心情不好了?他忽然怔住,悄悄抬了抬眼,“回皇上,奴才?……奴才?或许猜到?几分。”

李怀修转了转扳指,“说?。”

全福海咽了咽唾沫,“近日宫中传言,宓常在侍寝数月,还未有孕,怕是……怕是身?有隐疾……”

李怀修转动扳指的动作停住,脸色微变,嘴角扯了下,竟有些想笑,他随意地抬起眼,“何处传出的传言?”

全福海这便?不知道了,毕竟他最初根本没当回事,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宓常在这一招可真是高明?。他这个御前大?公公自然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宫里什么动静都得听上一二,而皇上必然又会问他。比起宓常在直言,这般别别扭扭的周折,自然更让皇上上心,甚至,愈发地怜惜宓常在。

他躬下身?子,斟酌着回,“奴才?也只是听了一耳朵,人接着人传,一时难以?查清。奴才?这就去传旨,管束六宫传言。”

李怀修轻嗤一声,面色微冷,“凡有发现传此谣言者,杖责五十,发配到?慎刑司。”

全福海心下一颤,不敢看皇上的脸色,应下声,正要?退出殿门,又忽然被叫住。

琉璃灯罩中的火光跳动,李怀修指腹敲了两下御案,忽然开口,“再去一趟太医院,传陈太医,朕有话要?问。”

陈太医便?是给宓常在调养身?子的太医,全福海大?抵猜出皇上要?问什么,太医院的太医们伺候久了,都长了心眼儿,捡主子爱听的说?,宓常在侍寝最多,至今仍未有孕,大?抵是真的是有不妥。

……

皇上亲旨,六宫人人自危,生?怕被拖到?慎刑司打上五十杖,由此一来,可见宓常在有多得圣宠,再没人敢在私底下议论。

皇后坐在案后翻看账本,屏风处,露出一个小小的人影,那小人探头探脑,朝内殿瞄来瞄去。皇后拿起茶水饮了一口,头也没抬,“宝珠的字写完了?”

“写完了!”宝珠跑到?皇后跟前,使劲儿点了点头,她小心翼翼地到?了皇后身?侧,“母后,宝珠什么时候能见到?阿娘?”

皇后微怔,目光复杂地看过眼前短腿短手的小人,很快敛下那些复杂的情绪,柔柔笑道:“母后不是说?过,你阿娘犯了错事,在禁足思?过,要?等到?宝珠生?辰才?能见到?她。”

宝珠沮丧地垂下头,扣着手心,“可是宝珠的生?辰在六月,还要?等上好久,宝珠好久没有见到?阿娘了,宝珠想阿娘。”宝珠眼圈通红,“哇”的一声哭出来,“母后让宝珠去求求父皇,见阿娘一面好不好……”

皇后微抿起唇,并没有因宝珠哭闹而生?出怜惜,她没养过孩子,却也知晓,孩子哭闹不过是希望哄着,越哄哭得越是厉害。等哭累了,便?也不闹了。倒底是不是从她身?上掉下的骨肉,也没有那么多的心疼。

这时,外面的宫人进来通禀,“娘娘,圣驾到?坤宁宫了!”

皇后诧异,微拧起眉,今日又非初一十五,皇上怎会忽然来坤宁宫。

她没再多想,起身?擦掉宝珠眼角的泪水,温声安抚,“宝珠的父皇来了,宝珠要?想见到?生?母,不如去求求父皇。”

雍容华贵的护甲拂过宝珠的侧脸,宝珠眼中的母后温柔静好,待她处处妥帖,乳母多次劝她不要?再想着生?母,留在坤宁宫皇后娘娘会照顾好她,可是宝珠还是想回到?阿娘身?边,阿娘虽有时待她严苛,但?阿娘会陪着她玩,陪着她小睡,她哭了阿娘会哄着她,阿娘抱着她时,手指也从不会戴着冷得她难受的护甲。

皇后牵着宝珠到?坤宁宫前迎驾,宝珠许久没见到?父皇,做了礼,便?跑到?李怀修跟前,“父皇好久没来看宝珠,宝珠想父皇了!”

李怀修俯身?把女儿抱起来,离得近,才?看清女儿眼尾的红意,他脸色淡下来,摸了摸宝珠的发顶,“住在坤宁宫习惯么?”

宝珠犹豫一下,小小的人,脑瓜里懵懵懂懂就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母后待宝珠很好,宝珠喜欢吃母后做的腊梅酥。”

李怀修掀眼朝皇后看去,皇后温和一笑,“臣妾多年不做,手艺都有些生?疏了。”

李怀修点点头,“宝珠年纪小难免闹腾,你处事妥帖,有你照顾,朕也放心。”

……

内殿里,碟中的花果散着淡淡的清香,皇后坐在凭几一侧,听明?白了皇上的来意,应下声:“臣妾会按照皇上的意思?办。”稍许,又开口道,“孟家姑娘既是丽妃的堂妹,臣妾以?为不如将她的住处安置道重?元宫,与丽妃也好往来照应。”

李怀修倚着凭几,目光低垂,在看宝珠近日练的大?字,声音很淡:“丽妃有疾,无暇照应初入宫的孟氏,便?安置到?永和宫。”

永和宫?皇后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那岂不是要?和宓常在待在一处?即便?她陪了眼前这个男人十余载,竟也猜不出君王此时的心思?。

皇后敛起神,沉吟片刻,“不知皇上要?给孟氏什么位份?”

李怀修放下了手中的宣纸,垂着眼,把玩着拇指的白玉扳指,仿似随意地开口,“孟氏虽是新人,却是丽妃堂妹,便?给个常在的品阶。永和宫的宓常在侍寝也有了些日子,进了新人难免冲撞,朕有意册封她为正四品才?人。”

第039章 第 39 章

“杨嫔与张美人相继有孕, 尚未册封,宓常在还未有皇嗣便连升四阶,臣妾恐怕难以服众。”皇后意外皇上顺湘苑恩宠的程度, 她并非是担心?皇上过于?宠爱了宓常在, 这句也?是实情,旁人听了也?就罢了, 她既是皇后,必要规劝皇上一二。

但?她心?里清楚,皇上做惯了那位子, 既是早有给宓常在抬位份的心?思,必然是不会理会旁人如何去说。

槅窗透进的光影照到男人脸上,叫人瞧不分明其中的神色。李怀修拨了下手中的玉石,“宓常在甚慰朕心?,升为正四品才人。张美人侍奉朕已久, 又怀上皇嗣, 升至从三?品贵人。杨嫔虽怀着皇嗣, 但?因新?进宫位份已虞,便升至从二品贵嫔。”

皇后眸色微动,皇上倒底是有心?册封有孕的嫔妃, 还是只为宓常在一人。后宫嫔位可亲自抚养皇嗣, 皇上既升张美人为贵人,是要张美人亲自抚养这个孩子吗?她微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脸上情绪依旧淡然,“如此,六宫嫔妃也?不会多说什么。”

“臣妾还有一问。”

李怀修神色淡淡, 皇后迟疑地说道:“倘若孟家有子。”

李怀修眼皮子掀起来,平静地开口, “她不会有孩子。”

皇后心?底倏然一惊,为敛下眼,“臣妾明白了。”

“公主!公主!皇上与娘娘正在里面……”

屏风外,传进嬷嬷焦急地唤声,似是怕惊扰了殿里的主子,极力压低了声音,前面的孩童捧着一卷练字的宣纸,也?不顾后面乳母的追喊,小跑着进了殿里。

“父皇,宝珠方才又写了几个字,母后说宝珠的字大有进步!”宝珠绕过屏风,孩童稚嫩的脸跑得通红,后面的乳母这才跟上,差点跑断了气,她这把老?胳膊老?腿,可真是跑不过伺候的小祖宗。

乳母战战兢兢地跪下身请罪,“奴婢未看顾好小公主,求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李怀修接了宝珠手中的大字,面上褪下了方才冷漠疏离的脸色,待女儿时?,便多了几分耐心?温和。皇后当作未察觉皇上改变的态度,对乳母抬了抬手,乳母感激涕零地退出了内殿。

殿内只剩下了三?人,宝珠捧着宣纸给父亲看,“宝珠进步这么大,父皇快夸夸宝珠!”

李怀修失笑,抚了抚女儿的发顶,“宝珠练得很好,想?要父皇给你什么奖赏?”

宝珠没先去要,把宣纸翻到第四张,“父皇,这是阿娘教给宝珠写的字,阿娘说宝珠的名字是父皇亲自起的,寓有珍宝之?意。阿娘说父皇很疼爱宝珠,但?父皇也?很忙,整日有烦心?的事,阿娘要宝珠变得越来越好,让父皇见?了宝珠就欣慰开心?,什么劳心?的事都忘了……”

李怀修脸色寡淡下来,眼眸很深,“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

“没人教给宝珠,宝珠只是……只是想?阿娘了。”宝珠眼圈越来越红,呜咽两?声,“哇”地哭了出来。

皇后听了全程,诧异宝珠小小年纪,居然是如此聪慧。阮嫔可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倘若她自己能知足,也?不至于?会落得这般境地。诧异之?余,皇后又不禁惋惜,倘若宝珠是她亲生的孩子,或者自小就养在身边,该有多好。

她微抿启唇,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皇上的脸色,皇上虽厌恶阮嫔,倒底是疼爱这个女儿,她也?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便起了身,温柔地拉过宝珠的手臂,“皇上,阮嫔虽有过错,却也?是宝珠公主的生母,偶尔见?上两?回?,想?来也?不碍事。”

李怀修拧着眉,良久道:“罢了,知会上林宫一声,你遣人去看着,莫要她生事。”

皇后屈膝应了话。

待圣驾离开,皇后便安排了宝珠与阮嫔想?见?的事宜,遣了宫人看着。不过宝珠聪慧,即便阮嫔挑唆,想?必宝珠也?不会照着阮嫔的话去做。小小年纪,心?性如此,确实难得。

皇后坐在案后,翻阅这月的后宫用度,张美人有孕后与平常无异,除却宫里换的用度,倒没别的支出。不过这杨嫔,确实太过骄奢。杨嫔出身高,入宫后又颇得圣宠,六局巴结都巴结不过来,吃穿用度无一最好,而今怀上皇嗣,这承明宫的花销是越来越多大。

这些账册每月都会由?皇上过目,既然皇上未觉有什么不妥,她也?不会去多言。

“娘娘,晌午的午膳可还要御膳房送小公主最爱吃的乳鸽汤?”文竹从殿外进来请示。

皇后放下了账册,揉了揉额角,摇头道:“拿去上林宫吧,让宝珠陪着阮嫔用个安生的午膳。”

即便阮嫔已降为常在,毕竟是宫中的老?人,私下里,娘娘已习惯了叫上一句阮嫔。

“小公主聪慧,娘娘待小公主的好,小公主会记在心里。”许久,文竹忍不住安慰娘娘一句。娘娘养了小公主倒不如不养,小公主记了事,心?心?念念只有阮嫔这个生母,养恩终究大不过生恩。也不知待成年知事,可记得娘娘的恩情。

皇后毫不在意地笑笑,“记不记在心里又能如何,本?宫本?也?是做个顺水人情,没放到过心?里。”

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公主,这江山大统,还是要承继到男子手里。

……

乾坤宫

全福海候在一旁研墨,今儿后宫几位主子升位的大事儿堆到一起,皇上正提笔拟旨,但?他见?皇上好一会儿迟迟未落下笔,禀着气没敢开口打扰,不知皇上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要他说,新?进宫的孟氏女、怀了皇嗣的杨嫔主子、张美人主子升位份都无可厚非,最不对劲儿的地方,就是皇上提了尚无功劳的宓常在品阶。宓常在进宫到现在,做得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侍奉好了皇上,哄得皇上一日不见?宓常在,必要问他宓常在的动静。

全福海撇了撇嘴,也?不敢叫皇上瞧见?。

末了,皇上也?没写下圣旨,撂了笔,全福海立马弓下腰,李怀修转了转扳指,“备驾,去顺湘苑。”

冬日已寒,彼时?明裳正试着内务府送来的窄袖胡衣。大魏朝建朝之?初,太///祖爷便准允与胡人通商,由?此行动便利的胡服慢慢传入了上京城。然祖宗规矩不可废,胡衣也 ?只能在府邸穿穿,到外面还是要着阔袖襦裙,入了宫,身为嫔妃,更是不能随意决定自己的衣着。皇上又看重?祖上的规矩,几番下令不得在宴席时?穿胡人衣着,因而,六宫嫔妃更是没人敢违背皇上的旨意。明裳这身襦裙并非正儿八经的胡衣,虽是窄袖配珠,裁成齐胸掐腰,仍旧是中原样?式。

她挽上披帛,足尖点地,柔软的腰身向后压下,回?眸一笑间便是千娇百媚的姿态,内务府送衣裳的小宫女几乎看痴了,听闻宓常在得宠,却不知是怎个得宠法儿,而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般柔软纤细的身段,风情妩媚的姿容,怕是六宫里找不出第二个。

对上宓常在的笑眼,小宫女脸颊一红,倏地低了眸子,颇有局促。

明裳理了理衣摆,扬笑,“衣裳做得不错。”

辛柳授主子的意,打赏了那小宫女,小宫女摸了摸沉甸甸的荷包,又惊又喜,都说到顺湘苑送用度总有好处,六局六司都挣着抢着,果然是如此。

小宫女谢赏出了永和宫,明裳没等换下衣裳,就听到圣驾已经到了殿外。

她便不急着换下来,穿着明艳艳的一身襦裙去迎了圣驾。

这女子在他跟前,一向穿得跟朵娇花似的,李怀修乍一看觉得无所谓,待看仔细了那衣裙的款式,脸色便沉了下来。

全福海瞧见?宓常在的打扮,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嘴唇猛地哆嗦了两?下,宓常在这又是在做什么,怎么敢在宫里穿着胡人的衣裳,这是不要命了!

“大胆!”李怀修眸色微沉,伺候的宫人见?皇上骤然震怒,惊慌失措地扑通跪到地上,全福海也?吓了一跳,跪到皇上身侧。

唯独明裳,无辜地抬了眸子。

李怀修上前一步,拎了拎明裳那身衣裳,眼底冷沉,“朕三?令五申禁止魏人着胡衣,六宫更不得有嫔妾穿胡服,你今日,是越来越胡闹了。”

帝王便是帝王,再宠着你,触到了那层底线,便也?不会再纵容下去。

旁人不知,全福海却是知晓皇上为何这般态度,当年皇上亲征,胡人作乱边境,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百姓,今岁又在北地犯乱,扰得前朝不得安宁,皇上便越是不可容忍。皇上面上看似宽容,御极后休养生息,安抚民生。却也?最是小气,倘若人人效仿胡人风气,养得忘了旧俗,忘了老?祖宗,那还得了!

皇上最是忌讳这个了。皇上刚要给宓常在升位份,宓常在就闹了这一出,也?不知日后宫里还有没有宓常在的位子。

明裳柔柔的小手握住了李怀修的掌心?,轻捏了两?下,这回?李怀修没由?着她,冷脸把人甩开。力道重?,明裳惯性地侧了侧身子,轻咬起唇,温声,“嫔妾记得本?纪中曾考,建朝之?初,先太///祖受困陇野,幸得胡人阿蛮引路,才得以脱困。太///祖爷感激,不轻视阿蛮乞儿身份,厚禄以赏,与其称兄道弟。而阿蛮恰又是帅才,替太///祖爷开疆拓土,才打下了大魏的江山。”

李怀修闻言冷笑,“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太///祖坐拥江山后,那阿蛮生了歹意,引胡人企图逼太///祖以禅位。如此狡诈恶毒,何以配得上太///祖会心?相待!”

明裳蹙眉惊讶,“本?纪上并未记载这些,却是嫔妾浅薄了。”她躲了躲,又道,“不过也?可见?,太///祖爷还是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仅命史官记阿蛮之?好,厚葬阿蛮,还善待了阿蛮的家人。准允胡人与大魏通商,才治得大魏海清河晏。太///祖爷是圣明之?君。”

李怀修转过弯来,眯了眯眸子,“你是在说,朕小肚鸡肠,配不上圣明二字吗?”

明裳立即摇头,小心?地勾住李怀修的指骨,李怀修皱了皱眉峰,不耐烦地再次把人甩开,却听那女子十分讨好地表示忠心?:“皇上贤德圣明,堪比太///祖!”

眸子跟星辰似的亮,巴巴地看着他,李怀修斜睨了眼,转了转扳指,倒没再讥讽她,心?底的火气却依旧没消。倘若他给她开了先例,叫旁人得知,圣令朝令夕改,又将大魏皇室的尊严置于?何地!念此,李怀修脸上没了表情,必然不能再由?着这女子。

明裳锲而不舍,软声细语,“嫔妾听闻,南昭王引军北地,北地胜仗,胡人驯服,今岁年关朝贡,哈图王也?会进京送上贡礼。嫔妾还听闻,先帝爷在位时?,北地蠢蠢欲动,都是皇上亲自镇压,料想?,那哈图见?了皇上,纵使有满腔愤懑,也?必然是畏惧胆颤,害怕极了天朝震怒。”

“嫔妾这身衣裳,虽有胡人窄袖配珠,但?底色样?式都是以大魏为主,胡人归顺臣服,嫔妾以此给皇上跳舞,皇上不喜欢嘛?”

边说,那只小手又去缠李怀修的手掌,这女子满口的花言巧语,总能变着法把黑的说成白的。

李怀修不想?让她得寸进尺,规矩就是规矩,他纵容她那些得趣的小性子,一旦触及正事,他也?不会再由?着她。

他正要厉声训斥,那人先黏糊糊地贴了过来,十分无赖,“嫔妾还听说,南昭王招降北地,还带了几个绝美的舞姬回?京,皇上都能允那样?的女子进宫,怎么就不能让嫔妾穿成这样?了。嫔妾不管,嫔妾也?能学舞姬跳舞,皇上不准把她们带进来。”

李怀修身子微僵,眼眸低下来,睨着怀里蛮不讲理的人,忽然明白这女子今日为何故意要这样?跟他作对,心?里那股被人违逆的火气,竟也?不知不觉间散去了。

他挑了挑眉梢,却故意没给她好脸色,“你听谁说的,朕要纳那几个舞姬进宫?”

怀里的女子忽地愤愤扬起脸蛋,“皇上这么说,那几个舞姬确实存在了。听闻胡女妖娆美貌,也?不知是不是比嫔妾还要好看,皇上没来嫔妾这儿的几日,是不是都召幸那几个舞姬了……”

这女子小脸幽怨委屈,小嘴却跟崩豆子似的喋喋不休,便是由?舞姬的存在,也?轮不到她质问,更何况本?就是无稽之?谈。

永照生性顽劣,带胡姬回?京,便叫他训斥一顿,灰溜溜地把人送回?了北地,何来她口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李怀修听得脑仁儿疼,不耐烦地打断她,“行了,那些舞姬现在应已经回?到北地了,朕何时?像你说得这么荒唐!”

“在朕面前这般放肆,还有没有规矩!”

明裳泪眼巴巴地看着男人,“皇上没骗嫔妾?”

李怀修懒得理她,“朕为何要骗你?”

“嫔妾就知道皇上最是贤明圣德!”明裳踮起脚,柔软的唇瓣吧嗒亲到男人侧脸,李怀修微顿,脸色直接黑了,扫了眼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宫人,铁青着脸,“胡闹!”

这么一闹腾过去,李怀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再揪着明裳的衣裳不放,入了内殿,全福海跪在台阶上,冬月的天,脊背却早已是被凉汗湿透,他拍拍衣袖的泥土站起来,心?惊胆颤地自语了一句,怪不得宓常在得宠呢,六宫主子的胆子加起来,都比不上宓常在的大。

明裳穿这身衣裳纯粹是为了新?鲜好看。刚开始做的时?候,绘如曾委婉地劝过她,明裳没放在心?上,皇上再看重?规矩,也?是男人,她可不信皇上不喜欢。只是她知晓进退,那位的圣怒并非作假,经了今日,再不能有下回?。

全福海已经吩咐宫人去传午膳,这回?里头还不见?动静,大抵宓常在已哄好了皇上。

内殿暖意融融,李怀修起了身,捡起中衣披到肩上,这女子怕冷,内殿早早生了炭炉,内务府没人敢得罪她,送的都是好炭。李怀修畏热,每每到这女子这儿,都热得不舒坦。他压了压眉心?,想?到这女子生性娇气,便由?着她折腾,也?没多训斥什么,冻着了,又该跟他闹腾。

李怀修趿上鞋,将要站起来,床榻里的人才滚到边上,拉他衣袖,“皇上要去哪?”

“朕前朝还有政务。”李怀修拂开她的手,随意敷衍一句。

方才还好好的,也?不知这位变脸怎么变得这么快。明裳蹙眉不解,自然不知晓,皇上是嫌弃她这儿太热,热得没了耐性。

明裳换上案头放着的中衣,系了腰带,赤着白玉般的小脚,也?没穿鞋便下了地,难得勤快一回?,没让李怀修使唤宫人,自己去伺候更衣。

李怀修待她没有过好脸,屈指弹了下明裳的额头,“去把鞋穿上!”

明裳捂着眉心?“唔”了声,听话地去趿了一只素缎的玉兰花纹样?的绣鞋。

难得这人如此乖巧,李怀修扫了眼身前低眉顺眼伺候自己的女子,些微舒心?。没舒畅多久,这女子便露出了狐狸尾巴。

“皇上,嫔妾有个小小的请求。”

李怀修耷拉着眼皮,根根直立的睫毛纤长?浓密,眸底是早已有洞察的深沉了然。

他根本?不对这女子抱什么能听话顺从的期望。

李怀修移开眼,鼻腔淡淡“嗯”了一声。

明裳见?男人没什么意外,反而很是平静,便得寸进尺道:“嫔妾伺候皇上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嫔妾想?求皇上,升升嫔妾的位份……”

李怀修轻轻一嗤,屈指勾起了明裳的下颌,“你伺候朕?”

侍寝数月,能得她伺候,屈指可数,满打满算一月里能有一回?,也?是她有事央求,倘若性子懒了,即便有事求他,也?是敷衍的捋平他衣袖的褶皱,就算是服侍过。

大言不惭!

明裳毫不心?虚,“嫔妾侍寝辛苦,如何不是伺候皇上。”她趁着男人神色改变之?前,立即又补道,“嫔妾也?不要高位,至少皇上再给嫔妾提上一个品阶。”

“从四品美人的位份,皇上觉得如何?”

确实不贪心?。

李怀修松了手,漫不经心?地捻着扳指,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提位份这事儿,是明裳忽然所想?,皇上答应她自然好,不答应也?无可厚非,毕竟她没有皇嗣,没有提位份的理由?。

好半晌,李怀修才淡淡道:“今日朕去坤宁宫,本?是要下旨,册封你为正四品才人,既然你喜欢从四品美人,那朕就……”

“皇上!”明裳眸子嗔圆,蓦地踮起脚,软软的小手抬起来,捂住了李怀修的嘴,“皇上既已下旨,怎能朝令夕改!”

那女子粉面桃腮,扬着甜笑,明眸似水,清澈灵动,情/潮刚过,余韵未退,诱人至极。

李怀修不着痕迹地转开眼光,将女子胆大包天的小手拿下来,冷冷睨她,“没规矩。”

“日后再敢大着胆子气朕,朕先撤了你的封号,再降了你的位份!”

这句话,自然指的那件胡衣,明裳不禁想?起,一个时?辰前男人只给她剩下胸口两?片隐约可透布料时?,眼睛都绿了,那两?处掌印打得力道重?,到现在还红着,留着印子,她不禁撇撇嘴。

全福海刚传了午膳,就见?皇上负手,衣着整齐,神色平淡地踏出了内殿,他错愕地往皇上身后看了眼,不见?宓常在。皇上这是……换作以往,不该在宓常在这儿用过午膳。

思量的功夫,听皇上沉声吩咐,“传钦天监监正觐见?。”

全福海这才反应过来,今年各地兴灾生乱,眼见?到了年关,也?是该有天象加持皇威。不管如何去说,这大魏朝的百姓,总该知道,当今是天授,是天命所归,除了当今,没人能坐在这个位子上。钦天监得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都清楚。

第040章 第 40 章

三日后, 孟氏女入宫,六宫下了册封圣旨,一时阖宫哗然?。杨嫔与张美人?升位份是因为怀了皇嗣, 顺湘苑的宓常在为何又升了两?个品阶?更让她?们在意的是, 丽妃竟然?求着皇上让她?的堂妹进了宫。

孟静瑶一入宫就?被安置在了永和?宫斓月阁,洒扫一日, 又见了殿内的宫人?,忙到后午,才去?重元宫给丽妃请安。

“许久不见堂姐, 听闻堂姐染疾,妹妹进不了宫,日日在家?里祈求堂姐平安。这?次进宫,特意为堂姐去?静安寺求了一道?平安符,望堂姐身子?早日康健。”

孟静瑶的眉眼是柔淡的浅色, 容貌算不得明艳出挑, 却也养得肌肤白?皙, 姣好可人?,端得是小家?碧玉。她?小心翼翼地奉上呈着平安符的玉匣,有几分?讨好在里。

孟家?二房, 丽妃是长房嫡女, 孟静瑶是二房幺女,长房虽倒,却也有丽妃这?个宫里的娘娘撑着,孟静瑶的父亲在朝中不过是七品散官,孟氏凋零, 也只有送女儿进宫这?一条可走的生路。

丽妃记得这?个堂妹生性胆小,幼时不过是看?到湖中投下的一道?树影, 就?怕得躲到她?身后,而今这?么多年过去?,确实是长大了。

“瑶儿有心了。”清沅收好平安符,丽妃拿出一枚玉珏,亲自系到孟静瑶腰间,“这?是皇上赏给本宫的青釉玉,世间罕见,本宫瞧着倒是配你。”

闻言,孟静瑶连忙推辞,“既是皇上赏赐给堂姐的东西,瑶儿怎能收?”

丽妃摇头笑道?:“日后你侍奉君侧,少不得皇上的赏赐,一枚玉珏如何收不得?”

孟静瑶倒底是未出阁的女子?,提到男女之事便红了脸颊,她?掐紧了手中的帕子?,低下眉眼,缓缓开口:“承蒙堂姐恩德,瑶瑶才得以入宫见到君颜,瑶瑶不求圣宠,只愿能在堂姐身边侍奉。”

孟静瑶明白?丽妃递信让她?进宫是什么意思,孟家?倾颓,即便她?不进宫,父亲也会为了前程让她?去?做吏部侍郎的妾室。吏部侍郎年逾花甲,她?不过十六岁,哪甘心受这?般磋磨。入宫也好,同为妾室,自然?是宫里的娘娘主子?风光。更何况她?听闻,当今圣上不过而立之年,面容俊朗,气度威仪,是极好看?的男子?。

她?踏进这?道?宫门,从未有过分?毫的不愿。然?面上的一些话是要说的,毕竟丽妃侍君已久,想要在宫里扎根立足,她?需要堂姐相?助。

那些讨巧卖乖,表忠心的话,丽妃听得多了,闻言只是勾了勾唇角,并未放在心上。孟静瑶有这?份心就?好,知晓在这?后宫里,她?该倚靠谁,是谁让她?能安安稳稳地进到这?后宫里。

入夜,敬事房小太监捧着六宫名册呈到御前,今儿孟常在新进宫,按理说,皇上该去?孟常在那儿。

全福海恭恭敬敬地垂着脑袋,眼睛却偷瞄向小太监手中的托碟。也不是没?有意外,毕竟宓才人?和?孟常在同住在永和?宫,万一皇上又转了心思,召幸宓才人?,这?是谁都说不准的事儿。

末了,今夜圣驾倒底是去?了斓月阁。

孟静瑶入宫前,待字闺中,少见外男,不过短短几日,便许了人?,这?人?还是当今的帝王,孟静瑶心里不害怕是假的。宫人?伺候过沐浴,怜青舀出一捧水浇到女子?肩头,“主子?生得可真白?,皇上定然?会喜欢主子?!”

孟静瑶闹得脸红,想到入宫时嬷嬷教导她?如何侍奉君侧,愈发羞赧,恨不得整张脸埋到水里,嗔怪一眼,“好好的,说什么混话!”

“奴婢才没?有呢!主子?刚过及笄,最是女子?的好时候,皇上怎会不喜欢?”怜青是孟静瑶身边的丫头,得她?信任,便也会说几句逾矩的话。

怜青嘴甜,哄得孟静瑶欢心,大选要过去?一年,那位该宠的也宠了,男子?贪鲜,爹爹总是宠爱新进府的姨娘,那位,也该是如此吧。她?新入宫,在那位眼里,怎算不得新鲜。

孟静瑶心怀忐忑地等到圣驾,男人?身着玄色常服,从銮仗上下来,身量要比她?想的还要高,相?貌要比传闻中还要丰神俊朗,此时孟静瑶无比庆幸,答应堂姐入宫。描金龙纹的长靴走近,孟静瑶心口一跳,脸颊生红,依着嬷嬷教养出的规矩,柔柔地弯低了腰肢,做宫礼,“嫔妾请皇上安。”

男人?声音很淡,沉沉入耳,却让她?愈发羞怯无措。倒底是刚出阁的女子?,自幼性情又安分?老?实,哪有不害怕的。

李怀修垂着眼皮,掠了眼女子?泛红的面皮儿,让人?起了身,没?多说什么。

匆忙迎了主子的斓月阁,只做了草草地洒扫,摆件儿还未添置齐全,宫人?上了热茶,孟静瑶红袖添香,始终低着眼,不敢去看面前的男人。

“嫔妾在家?中跟随先生学过一段茶艺,这?是嫔妾亲自煮的,皇上尝尝看?。”

六宫嫔妃为了争宠,琴棋书画,焚琴煮茶,样样皆有,孟静瑶以为自己亲手煮茶表了心意,皇上便会喜欢。于李怀修而言,六宫煮的茶水大同小异,他喝茶如喝送去?御前的羹汤,并无多大的新意。

孟静瑶含羞带怯地把茶水奉给男人?,后者却只微抿了一口,便再没?说什么,她?不禁有些泄气,又安慰自己六宫那般多的嫔妃,怎会没?有人?为皇上煮茶,皇上大抵早就?习惯。她?下意识揪了揪衣袖的芍药花样,丽妃说皇上喜欢芍药花做的衣裳,便赐了她?这?匹缎子?,可皇上似乎并没?在意。

一旁伺候的全福海看?得明白?,一进来就?注意到孟常在这?身衣裳,总觉得眼熟,现在才想起来,宓才人?在皇上跟前可不就?常穿得这?般娇艳。再瞧皇上的脸色,显然?孟常在这?番心计都白?做了。六宫里,也不是谁都能效仿得来宓才人?。

殿内有些静,孟静瑶不知该说什么,她?斟酌良久,才轻下声,“嫔妾从家?中带来一匣子?白?玉棋子?,嫔妾拙笨,对棋艺尚不精通,不知皇上可否能指点嫔妾一二。”

李怀修拧了拧眉,唇边勾出了笑,倒底是谁在传言他乐意与后宫嫔妃下棋,连新进宫的人?都拿出这?套说辞。

闲时,他有兴致指点一二,但今日他确实没那个心思。将近年关,事情堆下来,宋文进不仅不沉心国政,竟还荒唐地要求给他的继室夫人一品诰命封号,当他这?个皇帝是有多空闲,三十四省正事处理不完,还要去管他后院的鸡毛琐事。

李怀修想到这?儿眉心就?抽跳了下,丽妃确实会选人?,谨慎小心,安守本分?,确实可入宫。但,性子?闷了些,不如那女子?讨巧。

“皇上要是不喜欢下棋,嫔妾……”

孟静瑶见男人?脸色寡淡,不禁慌乱心急,是她?说错什么话了吗?皇上似乎并不喜欢她?。

话说到中途,就?被男人?掀起的眼吓住了声,她?哆嗦了下,吓得都要哭了。丽妃从未与她?说过,这?位竟是这?般的喜怒无常。

李怀修脸色淡得看?不分?明,指骨轻叩了两?声案面,“罢了,歇了吧。”

宫人?吹了灯,孟静瑶抖成筛子的身体方才停下来,她?连连警告自己不要害怕,可实在是……她委屈地咬紧唇,太疼了。皇上没?有丝毫地怜惜,她?闭着眼,唇瓣都要咬出了血,余光中觑到男人的脸色,很淡,很冷,拧着眉,兴致寡淡。进宫之前,教养嬷嬷苦口婆心地跟她?讲了侍寝的规矩,孟静瑶面皮薄,只听了个囫囵,记住是一码事,真正到这?时候,那些规矩便全都忘去天际。入宫的欣喜被一盆冷水扑灭,她?这?才看?清,她?究竟把自己给了怎样一个男人?。

不过两?刻钟,便叫了水。李怀修披着外衫起身,孟静瑶记得规矩,僵硬地坐起来,慌乱地穿了衣裳,服侍帝王更衣。

宫人?垂低着头,屏息凝气,有条不紊。孟静瑶伏着身子?,谨慎小心地为男人?系好衣带,与这?后宫的嫔妃并无不同。

……

重元宫

得知斓月阁熄灯,丽妃才彻底放下心,她?轻咳两?声,面上难得露出笑脸,这?笑意却让人?觉得心疼。

清沅哭出来,扑通跪到地上,“娘娘心里难受,哭一哭总会好些。”

“本宫为什么要哭。”丽妃偏过头,不着痕迹地擦去?了眼尾的泪光,“孟静瑶聪明听话,能得皇上召幸,他日诞下皇嗣,便是本宫今后的倚靠。没?有孟静瑶,也会有旁人?,本宫为何要哭啊?”

话虽如此,清沅服侍娘娘这?么多年,如何看?不出娘娘心里的难受。当年,娘娘在王府的日子?,是那般风光,那般得王爷喜爱,时过境迁,如此是再也回不去?了。

翌日坤宁宫内殿多了一人?的位子?,孟静瑶初初侍寝,又自幼体?弱,身子?难免不适,步履间即便再有遮掩,僵硬的动?作还是叫人?看?得分?明,扎眼得很。

一入殿,就?有不少酸气。

“日头都挂得老?高,孟常在可算是来了。”

孟静瑶对六宫嫔妃尚不熟识,自然?也不知晓说话的人?是谁。身边伺候的嬷嬷到她?耳边低语了三个字,孟常在了然?,稳稳地福了身子?,柔声开口,“嫔妾一早经过御花园,里面梅花开得盛,听闻皇后娘娘喜用?梅花花瓣呈的露珠煮茶,便接了一小瓷瓶,迟了些,幸好还未耽搁时辰。”

众人?面面相?觑一眼,丽妃娘娘会挑人?,看?着虽柔软,却是个牙尖嘴利,心灵手巧的。孟常在这?是什么意思,既做了丽妃的人?,还要讨好皇后,未免也太墙头草了。

皇后对镜戴着凤鸾珠钗,宫人?将前殿的事儿传过来,皇后轻扬了下嘴角,挥退了宫人?,侧过脸照了照新簪好的珠钗,“都办妥了吗?”

文竹立即回话,“娘娘放心,奴婢亲自放的东西,绝不会有人?察觉。”

“那就?好。”妆镜中的女子?仪容华贵,温和?一笑,是六宫嫔妃如何学不出的端庄雍雅,她?起了身,看?了镜中女子?最后一眼,自语道?,“丽妃妹妹可不要怪本宫,你侍奉那位数年,居然?还没?看?出,自古天家?最是薄情。”

今儿的请安,孟静瑶丝毫不敢懈怠,丽妃只告诉她?,皇后并非面上看?到的那般宽厚仁善,孟静瑶仔细去?察觉,也未看?出皇后待六宫一丝一毫的偏颇错处。倘若真如丽妃所说的一般,不论如何,她?日后都要多加小心。

同住永和?宫,请安散去?,明裳没?走多远,就?被同路的孟常在叫住,孟静瑶身子?不便,走得要慢,到明裳跟前,福了福身子?,没?有丝毫因倚仗丽妃的趾高气扬,反而规矩地挑不出错,“嫔妾入宫匆忙,还未来得及给宓才人?请安,宓才人?莫要怪罪。”

孟常在生得虽算不上娇艳,也是小家?碧玉的容貌,眉眼间有几分?与丽妃相?像,在这?宫里也是中上之姿。

日光下,孟静瑶眼底的疲惫遮掩不住,明裳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眼光移开,指尖卷了卷手心的帕子?,“永和?宫没?有主位,孟常在不必与我多礼。”

她?不知道?皇上为何要把丽妃的堂妹安置在自己宫里,但既是丽妃的人?,她?也不愿意得罪了。

孟静瑶柔柔一笑,“嫔妾与宓才人?同住永和?宫,不知宓才人?可愿意让嫔妾同行?”

倘若说不愿,岂不成了明裳小气,明裳眉梢轻挑,两?人?同住永和?宫,孟静瑶既入了宫不可能不争宠,与她?迟早要对上。她?不信孟静瑶不明白?这?个道?理,眼下却又与她?颇有交好的意思,宫里皇上宠着她?的传言纷纷扬扬,孟静瑶会不知晓么?

孟静瑶自是知晓,皇上有多宠爱眼前这?个女子?。当她?得知自己入住永和?宫时,首先想到的就?是皇上居然?没?让她?伺候在丽妃身边。而堂姐却与她?的反应不同,堂姐最有疑虑的,就?是皇上为何让自己与皇上的宠妃同住一个宫所。

她?攀谈交好,没?有别的心思,堂姐说皇上如今最宠爱的就?是这?位宓才人?,时常召幸,宓才人?出身寒门,一侍寝便是常在位份,又因她?进宫,理所应当又升了才人?。起初,孟静瑶并没?把宓才人?升的位份放在心上。直到她?初初侍寝,翌日,皇上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她?才知晓,皇上待宓才人?有多不同。

明裳没?拒绝孟静瑶的请求,孟静瑶性子?文静,话并不多,照顾人?却颇为稳妥,至少要比明裳妥当。譬如,她?会多带一个狐皮的汤婆子?,在明裳要暖手的时候恰到好处送到明裳怀里,譬如她?见明裳的衣襟染了风尘,会拿着帕子?扫去?上面的尘土,周到妥帖,又有礼规矩得不让人?厌烦。

孟静瑶笑笑,“嫔妾在家?伺候母亲习惯了这?些事,宓才人?不要嫌弃嫔妾粗手笨脚才好。”

确实挑不出错。

回了永和?宫,孟静瑶知礼地告辞。

月香不悦地多看?了眼孟静瑶离开的方向,回了内殿,槅门一关,月香立即道?:“主子?千万别被孟常在蒙蔽了去?,奴婢看?,孟常在没?安什么好心!”

明裳搅了搅绘如送进的热汤,吊起眉梢瞧她?,“何出此言?”

问为什么,月香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她?感觉就?是如此,哪有无缘无故地对人?好,更何况孟常在是丽妃带进的宫,皇上宠着主子?,孟常在与主子?同住在永和?宫里,天长日久,她?不信孟常在会不心生嫉妒。

辛柳接过月香手中的茶盏,捧到明裳跟前,不赞同道?:“有没?有异心,在这?宫里主子?是要防备着,也不能像月香说的这?般,孟常在倒底是丽妃的人?。”

“奴婢觉得辛柳所言有理。”绘如附和?。

辛柳与月香都是在府上就?伺候过主子?的丫头,绘如言语间难免要谨慎,月香莽撞,幸而辛柳心思稳重活络,能劝诫一二。

被两?人?这?么一堵,月香满脸的不快,然?细细一想,她?说的话确实颇多遗漏,辛柳考虑的终归是比她?周全。那些不快也就?没?了,左右都是为主子?考量。

明裳垂眸品茶,待三人?安静下来,她?才掀起眼,女子?天生的一双盈盈含情的柳叶眼,眼尾微勾,透着股子?怜人?的妩媚,偏生乌黑的眼珠清澈透亮,无辜至极,叫心生怜惜,忍不住护在身后。

主子?这?双眼生得实在好看?,放眼六宫,都找不出第二个主子?这?般叫人?移不开眼的女子?。

“孟常在为何进宫,六宫心知肚明。”明裳放下了手中杯盏,捏着帕子?擦掉嘴角的水渍,昨夜孟常在侍寝,她?这?面的灯可是早早地熄了,斓月阁西面就?是顺湘苑,透过槅窗一瞧,就?能看?见顺湘苑殿前的宫灯,孟常在明白?她?的意思,自是会缓下几分?戒心,可她?是没?想到,孟常在竟会上前与她?攀谈。

“叫人?仔细注意着。”

绘如应下吩咐,退出了内殿。顺湘苑多了膳房,主子?起的迟,前午有添膳的习惯,月香到膳房催膳,内殿里只剩下了辛柳伺候。

“方才奴婢进来时,听闻杨嫔身子?不适,遣人?到御前请了皇上。”

明裳不由得蹙起眉,倏忽一笑,“当真是身子?不适?”

怕是要把皇上当成太医了。皇上再看?重杨嫔肚子?里的皇嗣,也禁不得这?般折腾,难不成到了年关,朝上没?有政务处理,皇上整日围着她?转,怕是早晚有失了耐性的一日,不过,杨嫔以前也不像这?样娇气的性子?。

辛柳极为阴晦地摇了摇头,“奴婢只是听闻,杨贵嫔身子?乏力,太医三天两?头前去?诊治,开出的方子?也是寻常的安胎药。”

明裳诧异,“这?事儿连咱们宫里都知道?了,会瞒得住皇上?”

不过,杨贵嫔怎会由着这?种风声传出去?,她?当也知晓自己这?么做,会惹得皇上厌烦。

明裳蓦然?想起来,和?杨贵嫔同住一宫的人?是谁。辛柳见主子?恍然?大悟的神色,便没?再多言。

她?也疑心,此事与陈宝林有关。

陈宝林那个香囊还在主子?手中,怕是已经心急了,坐山观虎斗,左右与主子?无关,便由着那头闹腾。

……

乾坤宫

李怀修方下了朝,外面全福海就?进来传话,“皇上,贵嫔娘娘身子?不适,请皇上过去?……”

一句话还没?说完,上头就?扔了湖笔,他一个激灵,扑通跪下来,李怀修沉眉不虞,“前日不适,昨日不适,今日又不适,是把朕当成太医了!”

全福海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也不知近日杨贵嫔是怎的了,三天两?头地折腾,仿佛怕皇上出了承明宫,就?不再过去?了似的。见到皇上,也就?说那么两?句话,一来一回,不知道?耽搁了皇上多少功夫。

都是再一再二不再三,皇上已经惯着杨贵嫔三回,这?回杨贵嫔怕是真要惹得皇上生厌了。

他正思量着,听上头皇上沉声吩咐,“她?既身子?不适,就?把太医院当值的太医悉数传去?承明宫。朕倒要看?看?,他们是怎么诊治的,竟让怀着皇嗣的主子?日日 不适!”

全福海退出殿门的时候,差点跌了一跤,这?回过去?,杨贵嫔怕是要消停一段日子?。

当日,太医院当值的十余太医候到承明宫主殿,面面相?觑地等着给杨贵嫔看?诊,彼此都摸不着头脑,这?番,是怎么一回事?

倏地,内殿里传出一阵碎瓷器的响声,杨贵嫔手腕搭在凭几上,素日因有孕而红润的脸庞今儿透着青白?难堪,看?诊的太医瞄了眼地上的狼藉,心惊胆颤地起身拱手,“主子?脉象虚浮,是气血不通之症,还需多加调理,并无大碍。”

岂止无碍,诊完脉象,他大抵明白?了全公公为何传话要倾太医院之力到承明宫看?诊,他也在太医院任职数年,岂不明白?后宫主子?们的弯弯绕绕,不过他们既然?来了,必是要看?出几分?病症,不然?,焉能活着回去?。

经此一事,承明宫安静多日,没?再见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