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悄,上林洲的夜宴已经散去。
望江楼上灯火依旧。
这处院子中的阁楼已被命名为望江楼,而那一副对联也已经张贴在了大门的门柱上。
当然,这是尚贵妃亲笔,而傅小官原创的那一副,已被虞问筠收了起来。
二楼里有淡淡的茶香,围着茶桌坐着五个人,居于上首的自然是尚贵妃,她已经换了一身便服,这便是随意家常的意思。
居于尚贵妃左首的是闲亲王,右首是虞问筠,其后是虞弘义,而傅小官被单独留了下来,此刻居于下首。
傅小官不明白将他留下来干什么,此刻他也明白了虞问筠的身份,没有料到此前书兰来信提醒过的九公主,居然曾经亲临傅府。
如果当初父亲知道,只怕会大肆渲染一番。
他没有因为知道虞问筠的身份而拘谨,在他的眼里,她依旧是相逢何必曾相识的那个少女。
“小官,你可想当大官?”尚贵妃面带笑意亲切的问道。
傅小官摇了摇头,回道:“小民心无大志,只想当个逍遥小地主。”
“你可知道有我一句话,虽然你是秀才出身,但当个五品的官儿还是没有问题的,你再想想。”
尚贵妃没有再用本宫这个称谓,便是更加随意了。
“说来娘娘不信,我有脑疾,这个虞姑娘是知道的,所以我这人挺安于现状,能够如现在这般衣食无忧一辈子,就是我天大的福分了,别的不敢求,也不想求。”
这句话里他称的是虞姑娘,而不是九公主殿下,这让闲亲王又紧张了一下,斜乜了他两眼,希望他能知道自己的身份,贵妃娘娘可以随意,可你却不能顺着杆子往上爬。
尚贵妃没有在意,反而更加满意。
她希望的是女儿和驸马能够平等相处,而不是在婚后将自己的妻子称为公主殿下——那是多么的生份!而如此这般才能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没有人知道尚贵妃的心思,此刻傅小官说只想清闲一生,这就更加符合驸马之意了,而如果傅小官刚才回答的是想要做官……这话也就聊不下去了。
至于傅小官脑疾之事,皇宫里有的是岐黄高手,总是能治好的,这不算什么大事。
所以尚贵妃又问道:“你觉得我这女儿,如何?”
闲亲王此刻才大吃一惊,而虞弘义也张大了嘴巴,回想前次虞问筠来临江,难道就是看人来的?
虞问筠顿时羞红了脸,她垂下头,扯了扯尚贵妃的衣袖,“娘亲……”
虞问筠也没料到啊,她还以为母亲是欣赏傅小官的才华留下来聊聊,哪里知道是打的这个主意,这可如何是好?
天下孝为先
傅小官当然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当然明白尚贵妃这句话的意思,可他不明白的是自己已经如此低调了,都混吃等死了,为何尚贵妃还会选中他。
可他必须回答。
“虞姑娘貌若天人,诗书满腹,当然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小官不敢仰望。”
“你是不敢仰望,你不过是对望。”尚贵妃轻飘飘说了一句,傅小官嘿嘿的笑了,说道:“那也是因为虞姑娘平易近人,没有以势压人。”
“所以,你认为我女儿是很好的?”
尚贵妃这句话便重了两分,如果此刻傅小官回答很好,那么接下来这事儿基本就会定下。
闲亲王和虞弘义都看向了傅小官,就连虞问筠,此刻也颇为期待。
一身富贵,便在这点头之间。
傅小官站了起来,恭敬的向尚贵妃行了一礼,缓缓说道:“承蒙贵妃娘娘和虞姑娘厚爱,我的一些情况你们恐怕并不知晓。”
尚贵妃眉头一皱,“说来听听。”
“小官自六岁丧母,由父亲一手带大。而今虽然父亲续了弦,对我之疼爱却更胜往昔。父慈子便更需要孝,《礼记》有云,孝子之养也,乐其心,不违其志。家父也无大志向,一生不过求个儿孙满堂子嗣安康,若我离家,其心必不乐,其志,便已违。”
“《礼记·祭义》有云,孝有三: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家父日渐年迈,傅府只有我这一个儿子,父亲便需要我赡养,为他养老送终。如果我连孝之第三等都做不到……读这圣贤书又有何用?我又如何能够面对家父,面对临江父老,面对我那早去的娘亲。”
“小官读圣贤书,得圣人教化,明孝之意,圣人之言不可违,自问这孝道之事,亦不可背。”
“小民回贵妃娘娘,非小民不愿,而是小民不能也,望贵妃娘娘恕罪,望虞姑娘见谅了。”
傅小官一席话娓娓道来,虽然平静,却很悲愤,其中意思自然明了,尚贵妃却无法再提女儿之事。
为驸马,当然是要去上京长住公主府的。
而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一个驸马能够把自己的父母接来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