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问答游戏就到此为止吧。纱条小姐。”她在爱歌的肩膀上拍了拍。“你虽然知晓了这些秘密。但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尝试着将它说出去,也不要试图拿它当作武器。以及——”
“你已经通过了作为轮回者的考验,以后就应该算是艾丽斯的同事了。那么……”
她看向天外,那知晓她‘问答到此为止’的星群们这才小心翼翼地坠落到地上。而于战乱四起的美索不达米亚大地上,十数位恶魔队的代言者睁开了眼眸。
“艾丽斯的思考决定着这个多元宇宙的未来,但她的思考归思考,这里的故事,却是还得继续延续下去。”
“而在她做出决断之前,就由我和你将恶魔队拖在这里。免得他们突发奇想,将目光投向另一座棋盘。”
第六十六节·超越之路
“知性体在诞生之时并不存在任何情绪或者阵营偏向,其后其所持有的性格和观念,全都由外界所传达的干涉影响而成。”
“这些干涉被其余的知性体个体或者群体按照其自身的理解所定义。根据其所代表着的利益与妨害的配比将其划分。从而分隔出‘教育’,‘洗脑’,‘天命’等等不同的性质的词汇。而词汇本身便具有偏向性。”
“但它们的本质,全为源自于知性体外界的‘干涉’。”
艾丽斯降落到那棋子之中新生的世界之中。映入她视野的是原始的混沌,以及最初衍生出的光和暗。两者不同属性的力量于这新生世界内的每一个角落不住碰撞,如她当年设置泡沫世界时一般逐渐地锤炼出大地和海洋。
黑暗为海,光明为陆。自最初的海洋之中,逐渐诞生出她所中意的机械混合生命。而大地上也一点点孕育出生机,生长出茁壮的树木和茂密的花草。
大气逐渐充盈,原始的大地和海洋逐渐繁荣。而后……
“‘道德’是知性体群体所编撰的定义,其被创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让新生的知性体能够受其影响,从而符合群体所期望的利益需求。在通常情况下,知性体的群体所首要期望的需求便是‘生存’。于是,‘道德’便会被塑造成为有益于群体延续的模样。”
“个体属于群体,所以对群体有益的‘道德’便也会对个体有益。那么在这共益的前提之下,道德与其所衍生的法规便是应当遵从的事物。因为个体无法脱离群体而独立存在,或者说。个体从出生时起,就一直在被群体潜移默化地塑造成不能够脱离群体存在的模样。”
“这是一个族群的延续之道,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因为一个不需要群体的个体一旦成长到了足够强大的程度。那么其存在本身便会成为群体存续的威胁。故此,在异常的个体显露出征兆时将其压制,控制。以及在所有新生个体诞生时对其进行干涉,让它不能够脱离群体,这对群体本身,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群体为了延续,干涉个体。个体为了自身的理想,反过来干涉群体……这或许可以被称作多元之中通行的规则。虽说这规则同样也是干涉。”
“来自群体的干涉,无处不在。来自高位者的干涉,无处不在。”
“在这多元宇宙之中,道蚀无处不在。”
……在这片最初始的大地上。如同当时的那数个纪元一般,凭空地出现了不知道从哪里诞生的凡人。他们好奇地张望着这片新鲜的‘异世界’伊甸园,然后开始自顾自地组成团体,制作营地,勘探环境。在不算漫长的时间里,逐渐地发展壮大。
而艾丽斯就坐在云端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和以前不一样,她不需要将自身的意志抽离好让时间加速流动。现在的她完全可以在这里安静地观看千年万年。毕竟时间,时间对她早就没有多大意义。
“我看到过很多传奇故事,其中一部分是杜撰,而更多的则能够被证明是真实的事项投射到其它世界的影子。在这些故事中,总是有女神喜爱上凡人的设定,总是有仙女嫁给放牛郎的场景。以前我不以为然,而等到我真的成为了仙女,成为了女神之后。我却开始对这些事情感到疑惑。”
“神仙为什么要有凡人的情绪,为什么这些故事中的神仙,看起来根本就是一群有着超常力量的凡人?它们修的道,练的法难道全都扔到了垃圾箱里面去了吗?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甚至还是在成为仙神之后都控制不住——这种东西也能够当神吗?”
“我一直感到很疑惑,就算是以受到剧本模因来作为理解,这种情况也实在是有些太过奇怪了那么一些。直到后面,我才逐渐意识到。它们并不是看不穿,而是因为它们根本就没有想去看穿。因为它们身为凡人时的经历和记忆正影响着它们,让它们无法做出应该是最符合它们自身的道路,符合自身利益的选项。”
“道蚀现象……”
艾丽斯还记得自己以前和郑咤的对话。那个时候的自己曾经很明确地告诉过郑咤,动手的时候不需要考虑什么伤及无辜的情况。因为凡人的伤和死并不符合真神,乃至于超凡层次生命的伤与死。
对于真神来说,时间可以随意扭曲,损毁的灵魂和肉体都可以轻易复原,这样一来,就算将一颗星球烧成玻璃球,将星球上的活物全部炼成晶体。只要真神在最后能够获得胜利,那么一切就都可以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一切杀业,若是在其达成后,再将时间变更到其发生之前将源头抹除。那么这杀戮本身岂不就等同于不曾存在?
当年的自己能够用这个理由说服郑咤。为什么自己现在反而矫情起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冷血无情的神……感情和热血,这些东西难道不应该是适用于同一层次的生命吗,它们难道不应该是完全受自己所控制的事物吗?
艾丽斯眨了眨眼,眼眸之中有着数量繁多的记忆轮番显现。那些记忆是她曾经在诸多轮回世界中战斗的记忆——那些凡人中的英雄事迹,那些牺牲,那些决意,那众志成城并让她也参与其中的战场——她完全没有打算去想那些东西,但那些东西却从她的思维深处自主地浮现并且不断翻阅。而她知晓这是什么情况。
“我过去的所有经历,将我塑造成了如今的模样。即便是我所践行的道路,穷尽诸多变化的理念也是起源于我旧时的记忆和过往的旅途。我之所以会为我的作为感到困惑,是因为我还在幼年时期时的记忆对我产生了干涉,让我产生了习惯,产生了本能。”
“让我即便成为了真神,即便控制了自己的每一缕心念,但却依旧会隐约觉得【伤害他人是不对的】。”
“毕竟……我会将毁灭于战争余波中的凡人国度倒转,重建。让一切都不曾发生。但我却从来不会在乎我走过街道时鞋底踩死了多少只草履虫——哪怕它们就规格而言在我眼中本就处于同一层级。而这些异世界的凡人……也只不过是身体结构和大类名字,与我故乡里面的凡人一模一样罢了。”
她闭上了眼睛。
她在这一刻想到了很多。比如说这场由狩圣仪式变转成的道争仪式背后的秘密,比如说楚轩的那些谋算——她并非是真的完全就想不到,她也不是不会考虑楚轩从头到尾都在哄她的可能性。事实上在西琳受到影响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怀疑,而当西琳和艾克丝把大半个太阳系打成浆糊,帕秋莉成功将觉者击杀并同化的时候,她就隐约有了些预感。
但那又如何呢?她爱某人有哪次不是准备了一大堆计划,然后到了最终一步也只能够获得部分成功,且成功的成果也只是楚轩算计中的一部分甚至于溢出量?这种事已经发生了这么多次,她难道不知道楚轩说的话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吗?
但即便是完全不能信又能怎样?听不听是另一回事。
她又不是萧宏律,非要和楚轩在智力层面上去争长短。她真打算证明自己强过楚轩那么只要把楚轩拖出去打一顿就是了。就算是莽夫第一的渣渣猩她都有本事在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强行打出一个五五开,甚至还略有胜出,而想要赢过本来就对战斗没有什么执念的楚轩还不是轻而易举?
只不过她不会那么去做,而且楚轩也不会让局势发展到那种程度罢了。
毕竟,只要结果符合团队整体的利益。符合她自身的利益,那么她就算多烧一些脑细胞,多浪费一些精神又有何妨?这些资源它们本就是可再生之物,它们的存在本就具有价值,虽说价值并没有最初预想的那样高,但价值就是价值,不会被抹消的价值。
——时序变动,千百载的光阴只在弹指之间。她脚下的大地逐渐繁荣昌盛,从部落到城镇,从城镇到国度。凡人们在这片光辉所汇集的大地上建立起了文明。他们很快就和居于深海之中的机械生命体相互接触,然后,相互了解。
一开始两者互不相干,过了几十年后,贸易和文化的交流逐渐兴起。而过了上百年后,第一位勇者,第一位英雄出现在了人类国度的历史上。
他带来了战争,一方试图征服另一方的战争。虽然大陆上的资源并不匮乏,虽然大海并不适合人类发展。但他却依旧带来了战争。征服海洋的风气在人类的国度里开始流行,幼童被从小灌输海族皆为邪恶的观念。凡人们开始崇拜那些挑战大海的同类,称他们为英雄和勇者。而战争的机器随即运作起来,让海洋泛起一层层的血色。
艾丽斯依旧端坐在云端之上,睁开眼眸,将脚下这片国度内的一切变化,一切奋斗,一切牺牲,一切黑暗全数收入自己眼底。编排这个剧本的推动者好歹还是没有侮辱她的智商,没有给她突然来一个画风突变,设置一群团结友爱和善谦卑的理想国住民来糊弄她。而这样的发展便让她至少还有将这个故事看下去的欲望。
她按了按脑门,然后那不断在她脑海中回放的记录便戛然而止。
她未必不知道自己的选择代表着什么,她只不过没有洛叶知道得多罢了。毕竟她没有像是洛叶那样主动下潜到死渊深处,没有去阅览那体量大到无可计数,根本就是多元宇宙历史的命运记录。但是在此之外,有一件事她是知情的。
【神绮将我创作出来,是需要一件合适的道具。而一切道具,并有其作用。】
【而我的作用便是我的经历,我的判断,我的道路,我的选择。一如龙裔之于阿卡托什,一如游戏角色之于游戏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