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綦伯行放声大笑。
一旁高深见状忙道,“这何尝不是叫大都督顺应天命称帝之兆啊。”
綦伯行没有应和,也没有否认。
消息被綦达罗传到了綦英娥耳朵之中。
綦英娥半晌没说话,抬头看着自已的弟弟。
她们的父亲有九个儿子,綦达罗并不算受宠,更不如綦伯行那两个堂弟受器重。
即便綦明罗身死,綦达罗掌握的兵力和权力都不算多。
綦英娥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腹部抽痛。
可按理来说还不到时候。
她思量再三,“阿姊求你两件事。”
“第一件事,悄悄的,去请穆侍中、元尚书……”
她细细交代了几个朝臣的名字。
“第二件事,给我准备十几个刀斧手,只说我孕中忧虑不安,惶恐发作,要人时刻守卫。”
……
綦达罗有些不解,他睁着一双狼一样的眼睛,却有犬类的天真,烛光只照亮了他的骨骼,却照不进他的眼底。
“阿姊?”
“我只是……有点担心而已。”綦英娥握紧了拳头,目光掠过弟弟的肩头,“去吧,你会是未来皇帝的舅舅,你会是綦氏未来的天柱。”
綦达罗眨眨眼睛,辅国的国舅,还是不受宠的皇子。
他思量片刻,出了屋子。
数日后,綦英娥突然发动。
消息被第一时间送到了綦伯行面前。
綦伯行大喜,忙站起身,当年第一个外孙诞生之时他不能亲眼见证,这一次,总算可以亲自看着了。
他率先叫人牵马,又等不及人送来,自已大步走向了宝马,翻身上马,匆匆往回奔去。
凉风刮过他的脸,却没夺走他分毫的热气。
直到下马,他身上竟是热出了滚滚的汗珠。
产房外一片忙忙乱乱,里头不时传来惊呼和妇人的叫声。
嘈乱之中,綦伯行有些茫然,直到有人上前行礼。
“大都督,时间还早,不妨移步别室先喝茶。”
那妇人看了一眼他身后跟着的近卫,“产房可忌兵戈,为了皇后生产顺利,还望这几位莫要让煞气冲撞了神明。”
綦伯行下意识点头,竟也有些身为祖父的无措,“知道了。”
等往前走了几步,他方才反应过来,自已卸了身侧的佩刀。
身后人这才跟着照做。
等候皇后诞子消息的人并不少,谁都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是綦伯行自已称帝,还是先立这个有綦氏血脉的外孙为帝。
这一日,被杂乱的人心拉得格外漫长。
外头脚步声一片杂乱,綦伯行起初还听着声音会看一眼,后来也渐渐觉得无趣疲倦,甚至考虑要不要先行起身离开,去看看旁人。
没有一人注意,綦英娥所在的府邸之外,无声迎来了一群黑甲士兵。
突然一声凄厉的呼喊响起,綦伯行刚要抬头向外看,一侧闪出来两道黑影。
他忽然觉得脖颈后寒毛倒竖,下意识回头,只看见了自上而下遽然落下的厚重刀斧。
刀光恰似那日长星闪过,横扫角星,不过须臾之间,綦伯行甚至来不及抵挡和挣扎,也没能反应过来究竟谁是幕后黑手,就只觉得开始从高处坠落。
鲜血迸溅至帷帐之上,却没有叫外头看出任何异状。
紧接着就是跟着綦伯行回来的几个綦氏心腹。
刀斧手手起刀落,连带着亲卫三四十人全部斩下。
府邸一片血腥,是新生的血液,也是丧乱的血液,洗礼着肆州将来的格局。
一片混乱之中,有人匆匆进了产房。
“回禀娘娘,您可以安心生产了。”
綦英娥满头大汗,眼中倏然迸发出决然的亮光,似乎有泪珠脱框而出,她哀戚地喊了一声,“煌儿啊!!!”
有婴儿的啼哭声响起。
綦英娥骤然脱力,将自已砸在床榻之上,眼泪汹涌而出。
她低声喃喃道,“我终于……保住你了……我的煌儿……”
接生的稳婆匆匆检查着并未足月的婴儿,听到了皇后的呢喃,欣喜的神色倏然僵硬。
“这是……这是……”
綦英娥的泪水连绵不绝,她费力抬头,向自已的孩子伸出了双手,“这是我们的新皇。”
她声音颤抖,整张脸青筋还绽着,一片苍白汗湿,狼狈不堪的人此刻却像是有无穷的威仪,那种破釜沉舟的摄人威严叫稳婆垂首跪地。
“是……是……”
綦英娥甚至并不想掀开襁褓去确认什么,她只紧紧抱着孩子,在孩子的啼哭声中,用冰凉的脸贴了贴孩子的额头,神色温柔下来。
“这就是我的煌儿,是我们的新皇。”
綦达罗守在府邸之内,得到了消息,露出了些笑意。
府邸之外,有人敲响了车舆。
帷帐被掀开,露出穆望阴沉冷峻的侧脸。
“皇后生了?”
“新皇诞生了。”那侍从无比激动。
穆望垂眸,又放下了帷帐,“知道了,去叫他们动手吧。”
永兴年九月廿五,叛王之子诞生于肆州,被叛贼拥立为新帝,綦英娥晋为太后,任命穆望、綦达罗为辅国大臣。
翌日,宇文鸿向肆州伪帝投诚。
肆州之内,风云转瞬变动。
洛阳同样在酝酿着一场影响未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