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是不知得寸进尺四个字怎么写。
李怀修又?气又?好笑,终于?被磨得没了脾气,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同这素来没规矩的女子计较什么。
寝殿熄了灯,候在殿外的全福海方才安心,知晓今夜这事儿在宓才人?这算是过去了,只是不知道待明日那小宫女吐了实情,皇上会如何处置柳美?人?。
翌日一早,全福海眼瞧着天色大?亮,听不见内殿有唤人?的动静,今儿还有早朝,皇上素来克己,从未疏慵过,他思来想去,还是顶着一头冷汗,要进殿唤声伺候。正走到屏风处,竖耳便?听见里面窸窸窣窣声,全福海老脸一红,立马停了步子,冲后面要伺候的宫人?一抬手,悄无声息避了出去。
这种事伺候过历代?皇帝的奴才大?多都经历过,但全福海跟了皇上这么久,却是头一回,当真是愣了一下,他抹了把额头凉汗,幸好,还留着心,脑袋还在。
洒金描花的衾被覆住女子欺霜赛雪的肌肤,双颊透着绯意,红唇细细轻喘。昨夜歇得太晚,两?人?都有些倦怠,明裳沾了枕便?睡去,这会儿还未完全清醒,便?叫捞着不放了。
仿似还有没完没了的势头,明裳彻底清醒。
眸子睁开,泪眼婆娑,话音儿也有些接不上,“皇……皇上今儿不是有早朝吗?”
李怀修下颌绷紧,没答她,他掠了眼透进微熹的白光,宽大?的手掌牢牢钳住了那段玲珑腰身,黑目沉沉,犹如草原虎豹,锰裂至极。
寝殿终于?传了宫人?伺候,换上那身矜贵威严的朝服冠冕,便?仿如与方才窗笫间?醉心掌控,肆意驰骋的登徒子判若两?人?。
李怀修理了理衣袖,掠了眼垂低的帷幔,难得大?发?善心,撩起?衣摆坐到床榻边,那女子昏昏沉沉,不知醒是未醒,喘息微微近无,婆娑泪眼可怜无比,李怀修目光向下,觑到腕间?的嫣红,黑眸柔和了许多。
昨夜虽歇得迟,但李怀修一向守己,到了时辰便?睁了眼,只是那时这女子蜷缩在他怀里,入目便?是遮掩不住多少?的衾衣,情动之下,便?失了分寸。
李怀修不得不承认,他贪恋极了这女子的身子,但他是帝王,忌讳情欲,也最忌讳贪恋,几度要将人?扔出去,又?几度对她轻拿轻放。
他犹疑不定。
偏生,这缠人?的小妖精,愚钝懵懂,一无所?知。
念此,他拧起?眉,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明裳毫不知男人?心思,半梦半醒中,翻过身迷迷糊糊地催促,“皇上快些去早朝吧,免得误了时辰,都是嫔妾的不是了……”
李怀修微怔,忍不住失笑,心头那抹疑虑再次被压了下去。
“朕下了朝,便?叫人?传旨,册封你贵人?之位。”见这女子睁开眸子,水洗般的眼珠地晶亮粲然地望向他,脸蛋酡红的情韵犹在,李怀修心头蓦地一软,指腹摩挲两?下那张小脸,不由自主?道:“待你怀了身子,朕便?晋封你妃 位,如何?”
第056章 第 56 章
待圣驾离开, 明裳怔怔地?坐在床榻里,尚沉浸在男人方才落下的承诺中未回过神,哪还有?半分睡意?。她?垂下眸子?, 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轻轻叹息一声。
全福海等了许久,可算是把皇上等出?来了, 再不出?永和宫,皇上便是要上位以来,破天荒地?迟了早朝。
圣旨传下六宫, 不止明裳一人,凡是潜邸时?的旧人,都升了一阶,张贵人有?孕后已升过位份,便暂且压下, 大抵是生产后再行擢升, 令六宫惊讶的, 是这回晋升,皇上并未念及柳侧妃的情分,提柳美人的位份。
柳美人气得眼圈都红了, 上元宴, 她?摆明了是要看宓才人出?丑,定是宓才人夜中与皇上告状,皇上才忽略了她?。偏生祸不单行,慎刑司审讯了一夜,那小宫女哪守得住, 将她?指使的事全吐了出?来,继六宫擢升圣旨之后, 丽景轩很快迎来了降位圣旨,柳美人降为正五品的柳常在。
原是旁人升了位份,如今,她?就要沦为宫中笑柄!先?是惹恼了皇上,又?得罪了皇后,竟是为给宓才人争宠!待她?清醒过来,才知昨夜有?多愚蠢,传扬出?去,不知有?多少人看她?笑话!
柳美人面色发白地?接了圣旨,待传旨太监离开,她?转身猛地?甩了彩芸一掌,“蠢货!”
早在事败那一刻,彩芸就料想?到了主子?定会朝她?发泄怒火,宫里的奴才不过是主子?身边一条狗,再得主子?信任,也会有?挨打挨骂的一日。
彩芸遮掩掉眼底的怨怼冷意?,扑通跪下身,“主子?息怒!”
“蠢笨如猪,这就是你出?的好主意?!”柳美人抚住起伏的胸口,眸色阴狠,早知今日,她?就该把这蠢货也打发了!
脱口而出?的话让柳美人心念一动,她?厌烦地?扫了眼跪着的彩芸,轻描淡写地?吩咐,“昨夜之事,是本主受了这贱婢蒙害,将这贱婢押去慎刑司,与清儿一同发落。”
清儿就是昨夜去坤宁宫传话的宫女,替主子?顶了罪,哪会有?活路。
伺候的宫人心底唏嘘,噤若寒蝉,彩芸怔然大惊,没想?到柳美人竟如此绝情,倾时?冷汗涔涔,她?抹掉眼泪,哭爬着到柳美人脚边,“主子?息怒,奴婢全是为了主子?着想?,奴婢……”
柳美人已是懒得听?彩芸废话。
眼见?小太监就要上前把人押出?去,彩芸绞尽脑汁,她?看出?柳美人是真下了狠心,倘若她?被柳美人赶出?了丽景轩,对宓才人也等同于没了用,又?怎会救她?。此时?必要想?出?一个法子?,她?扯着柳美人的裙裾,口中不住吞咽,眼珠转动,忽地?灵光一闪,“主子?……奴婢有?法子?替主子?一同除掉宓才人和徐答应!”
……
景平宫
皇上此次下召大封六宫,所?册封的嫔妃也只是宫中那些从潜邸跟随,许久未提位份的旧人。姜嫔前不久才升了嫔妃,并不在此次的册封之列。
昨儿内务府新送了一批缎子?,做开春儿的薄衣,姜嫔虽膝下无子?,手?段却是厉害,跟随皇上在潜邸时?就知晓栽培自己的人手?,因而内务府她?也留着人,没人敢小觑了这位姜嫔主子?,送来的缎子?虽不是给宠妃那般极好,也是华丽慵贵。
姜嫔低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抚过绸缎娟秀的兰花,轻啧道:“宫里的绣娘绣活儿是愈发的精细了,瞧瞧这兰花绣的,好似穿在本宫身上,真像穿了朵花儿似的!”
内殿里炭盆未撤,上好的银丝炭不时?发出?两声哔啵的轻响,青书沏上茶水,低头道:“年前皇后娘娘提拔内务府主事高陵诠做了内务府主管,奴婢听?闻,内务府今年送去永和宫丽景轩的缎子?没有?顺湘苑三成多,都是些寻常的回文锦,不及顺湘苑的软烟罗,妆花缎。”
“皇后提上来的人,倒是会办事。”姜嫔挑了下眉梢,不紧不慢地?抿着茶水,“上元宴上,柳美人也叫我们看了出?好戏。”
姜嫔娟帕掩唇,柳侧妃在时?有?多温柔聪慧,柳美人就有?多蠢笨不堪,这柳家是怎么教养的姑娘,平白养出?两个性子?。柳美人聪明点,也该知道,宓贵人正得圣宠,如张贵人那般依附交好,还能分到些许的好处,至少犯了错,也有?人说个话。她?哪来这么大的底气敢跟皇上正宠着的人叫板,全凭皇上待柳侧妃的情谊么?可真是可笑。
提到柳美人,姜嫔顿了顿,“前夜那事儿打听?清楚了吗?”
前夜十五,圣驾应在皇后宫中,却听?闻深夜,宓贵人身子?不适,请了皇上过去。
姜嫔却不觉得,宓贵人是那般恃宠而骄,敢打皇后脸面的人。
前夜那事儿动静闹得不小,不止景平宫,六宫都在观望,本以为翌日问?安,皇后不会给宓贵人好脸色,不想?皇后态度温和,竟还关心宓贵人身子?可否好得利索了,倘若仍是不妥,不必过去问?安,众人面面相觑,瞠目结舌。宓贵人从坤宁宫把皇上请走,皇后娘娘竟没半分不悦?
青书回忆打探出?的消息,轻声斟酌,“奴婢尚没查出?什么,只是寻到当夜当值的宫人,听?闻夜中到坤宁宫传话的是柳美人宫里的人,那宫女也不知犯了什么大错,被连夜发落去了慎刑司。最奇怪的是,宓贵人称病,竟装也不装,并未去太医院请太医,”
“奴婢本该早些通禀主子?,只是此事存疑,奴婢便又?叫了慎刑司的人偷偷打听。”
闻言,姜嫔略微一想?,便已有几分了然。她面露嘲讽,无比讥诮地?勾了勾唇角,“蠢啊!本宫见惯了后宫争宠的手段,还未见?过这么蠢的!”
青书伺候姜嫔多年,略有?猜出?了主子?的意?思,正因如此,她?才是不敢相信那个猜测,柳美人竟为了明面让宓贵人得罪皇后娘娘,而亲自遣人到坤宁宫传话,给宓贵人截宠,这也太过匪夷所?思。
坐的久了,姜嫔起了身子?,怀中抱着暖炉闲散走了两步,语调散漫轻柔,“不必再打探了,皇上既然只让咱们看到这些,知道多了徒惹人生厌。”
半遮半掩,才更让人觉出?蹊跷。
能从坤宁宫请得动皇上,也要看那人在皇上心中有?多少份量,只是可怜了柳美人,吃力不讨好,平白给旁人做了嫁衣裳。
姜嫔重新靠回软榻,父亲得力,年宴还得了皇上一回夸赞,母家一体?,姜嫔也与有?荣焉。六宫争斗不休,这时?候安安稳稳的,也能得皇上另眼相看。
她?心里有?自知之明,皇上召幸于她?不过是念在她?母家得力,姜嫔心里倒不见?伤感,相比于那些虚无缥缈,靠容色分来的圣宠,她?更喜欢利益相交。
君臣夫妻,先?君臣,后才是夫妻,更何况除了皇后娘娘,她?们这些妃嫔也只是妾室,连妻都算不上。
“吩咐御膳房晌午炖上鸽子?汤,精细着,要合皇上的口味,别马虎了。”
青书诧异,主子?知晓皇上不喜后宫嫔妃去乾坤宫,可是鲜少到御前。
她?不敢多问?,垂下头应声。
……
晌午时?候,李怀修批阅了摞积的奏折,撂下笔,全福海从殿外进来,低声通禀,“皇上,姜嫔娘娘求见?。”
六宫嫔妃,虽常借着送羹汤的由头到御前争宠,不妨也有?那么几个嫔妃鲜少做这种事,姜嫔就是其中之一,今日瞧见?姜嫔过来,全福海也是十分诧异,念着姜嫔父亲眼下做的功绩,正得皇上重用,全福海没像对别的主子?那般大意?,恭恭敬敬福了身,回殿传话。
姜嫔没等多久,就被传召进殿。
内殿里烧着地?龙,已过凛冬,忽而已经撤了炭盆。这是大魏皇室先?祖定下的规矩,太///祖爷打下江山不易,告诫后世克勤克俭,忧盛危明,切不可耽溺享乐,在这处政的内殿撤掉炭盆,也是于己的警醒。然这未成条例的规矩,也不必拘泥遵守,譬如先?帝爷,除去选秀入宫的嫔妃,微服巡游也会搜罗各地?适龄貌美女子?,便是在位二十余年六宫的用度就何其的奢靡。
姜嫔垂眼走到殿中,屈膝柔柔做礼,“嫔妾请皇上安。”
她?今日到御前,确实无甚要紧事,有?了母家倚仗,姜嫔如今的圣宠虽不及宓贵人,也足以叫旁人艳羡。今日来这一趟,一则皇上确实有?些日子?没去她?宫里,二则自然是做给六宫人看。她?知晓皇上清楚她?的意?思,也会给她?这个脸面。
姜嫔送过羹汤,并未能留在御前多久,就出?了乾坤宫,短短的两刻钟,已让六宫那些眼睛嫉妒。毕竟,皇上处事的正殿,也没有?几人能真正进去过。
送走了姜嫔,到了午膳的时?辰,那蛊羹汤还在御案上摆着,调羹都未用过,李怀修淡淡扫了眼,吩咐全福海拿下去赏了。全福海意?料之中,后宫主子?送的汤水,不管合不合皇上的口味,皇上都不会用,能让姜嫔送到这御案上,就已是天恩。
全福海手?中的鸽子?汤还没等端下去,殿外小太监神色惊慌地?进来跪身禀话,“皇上,景和公?主的乳母吃了徐答应的糕点,突然暴毙身亡了!”
……
景平宫是六宫中除却冷宫最为僻静的宫所?,姜嫔并没乘仪仗,经过永和宫的宫门,她?忽然停住了脚步,侧头看去,守门的小太监躬身做礼,永和宫因偏殿的主子?受宠,洒扫的宫人不敢有?半分马虎大意?,日日擦拭永和宫的匾额,落锁的朱漆也涂染得鲜亮,见?不到分毫灰尘。
青书不知主子?为何突然停住,主子?与宓贵人少有?交集,如今杨贵嫔诞下公?主,宫里两个受宠的嫔妃早有?对上的一日,这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作壁上观,止步观望,她?相信主子?也清楚,只是不解,主子?这时?候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明裳方从张贵人宫中回来,拐过宫廊,抬眼瞧见?姜嫔正站在自己宫门前望着出?神,明裳顿了下脚步,狐疑地?瞧了辛柳一眼,辛柳也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姜嫔自从升了嫔位,较从前话少了许多,倒像了一宫主位。
那厢主仆二人也看到明裳,姜嫔微微一笑,明裳屈膝做下一礼。
“本宫是在想?贸然进永和宫是否唐突了宓妹妹,不想?宓妹妹竟才从外面回殿,正是赶巧了。”
明裳不明姜嫔的来意?,六宫中,姜嫔虽不得圣宠,却全然不同面上表现出?的默默无闻,明裳从见?到姜嫔的第一眼,就知这人不能相交,故而始终敬而远之。
“不知姜嫔娘娘寻嫔妾何事?”
姜嫔不过从乾坤宫出?来,经过永和宫这条宫道,说起来并无要紧事。上元宴得第二日宓才人就册封了贵人,短短一年内,母家没有?功绩,又?是寒门出?身,尚未有?皇嗣就到了从三品的位份,这位宓贵人也是让皇上破例颇多。
相比起来,仪仗着母家从龙之功的杨贵嫔,在宓贵人这儿反倒不值一提。倘若没有?一个世家大族的身份,杨贵嫔焉能做到今日的位子?,还敢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晌午日头高悬,暖和的日光拂过廊檐碧色的琉璃砖瓦,女子?大抵是畏寒,裹着厚实的白狐裘,兜帽罩住了小半张脸,明眸雪面,素霞粲然,招眼喜人得紧。
姜嫔眸色黯然些许,她?浮唇道:“许久未与宓妹妹说些体?己话,不免生疏了。”
说些体?己话?她?与姜嫔原本很熟吗?
她?正欲说话拒了姜嫔,这时?间,远处一个穿着青色宫装的粗使宫女匆匆跑过来,那宫女跑得慌乱,鬓边的簪花甩到地?上,隔几步将要到永和宫前,脚下绊到裙摆,趔趄着跌了一跤,手?心被地?上的碎石子?磨破,她?挣扎着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终于跑到了明裳跟前,抖着身子?扑通跪下来,惊惧不定地?哭求道:“求宓贵人救救奴婢!”
……
徐答应发白着脸色跪在地?上,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滚落,她?虽自信与此事毫无干系,她?怎会有?那个胆子?去加害景和公?主,何况,害了景和公?主于她?有?何益处,她?不断安抚自己,本就不相干的事,不必惊慌,可从皇上进到内殿的那一刻,她?一颗心还是悬了起来,惊惶不定。纵使与她?无关系,终归是她?将有?毒的糕点送来的承明宫。
她?僵着身子?,跪身福礼。
李怀修冷冷扫去一眼,泛着寒意?的目光直叫徐答应脊背发凉,汗毛直竖。
后面跟着的全福海觑到皇上的眼神,不禁瞟了眼跪地?的徐答应,没敢吱声,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后宫皇嗣不多,景和公?主是皇上第二个女儿,皇上自然心疼着,幸而出?事的不是小公?主,不然这事不论与徐答应有?没有?关系,皇上怕是都不会手?下留情。
李怀修跨入内殿,耳边听?清稚子?呜咽的哭泣声,声音渐消,已是被哄住了。
床榻里,杨贵嫔抱着女儿,低声哄着,白嫩的小团子?尚没知事的意?识,吃了奶水便有?些发困,很快就睡去了。
见?女儿昏睡,杨贵嫔才彻底松口气,她?疲累地?把公?主交给另一个乳母,瘫坐到床榻里,脊背后知后觉发出?凉意?。
李怀修进殿,并未让宫人通禀,他掀眼,看清床榻里面无血色,疲惫不堪的女子?,抬手?打断了宫人要通传的话声。
乳母很有?眼色抱着景和公?主到李怀修面前,小公?主虽不足月份下生,因精细养了一段日子?,已是长?得极好,脸蛋浑圆红润,正甜香地?睡着,有?了母亲的哄声很快淡忘方才吵闹的阴影。李怀修注视着女儿良久,便抬手?让乳母将公?主抱去暖阁。乳母得了吩咐屈身退下。
这时?,杨贵嫔才察觉出?异样,骤然地?向外看去,待看清了进殿的人,似是藏了满肚子?委屈迸发出?来,眼圈通红,她?未过月子?,却挣扎着要下地?福礼,开口都带了惊魂未定的颤音,“嫔妾请皇上安。”
她?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哭道:“皇上,有?人要害嫔妾,有?人要害皇上和嫔妾的孩子?!”
杨贵嫔十分的惊惶中有?七分并未作假,她?怎会知晓,徐答应竟敢给她?送有?毒的糕点,倘若吃下糕点的人不是乳母,而是她?,那方才吐血暴毙的人就是她?。她?知晓徐答应不会这般蠢笨,倒底是谁要害她?,是谁见?不得她?好过。那一瞬间,杨贵嫔从脑海中搜寻着宫中要害她?的每一个人,最让她?怀疑的,只有?永和宫那个女子?。宓贵人最为受宠,却也侍寝至今,还未怀上身孕。杨贵嫔不得不怀疑,宓贵人这是要借徐答应之手?,除掉自己。
从目前的情状来看,她?倒是希望,是宓贵人干的这件蠢事,宓贵人再受宠,也比不过皇嗣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杨贵嫔敛下心绪,眼眶簌簌坠出?泪水,惊魂未定的神态何曾有?曾经清高孤傲的模样,她?身子?还未养好,这番动作吃力发疼,愈发让她?看起来脆弱不堪。
李怀修眼底沉色,寒冷如冰,只叫人胆寒惊惧,“此事,朕会查明,绝不姑息。”
杨贵嫔虚弱地?站起身子?,泪水涟涟,“都是嫔妾大意?,险些失去景和,皇上定要为嫔妾做主……”
珠帘轻撞两声,太医终于赶到了承明宫,杨贵嫔背身擦过眼泪,由宫人扶着回身歇去床榻。她?产后心绪郁结,身子?恢复得并不好,这番动作,已费尽了力气,面色愈发惨白。
乳母暴毙后,已由宫人抬出?承明宫,交由仵作验尸。太医看诊过景和公?主,确认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才来复命。
宫人取来乳母吃剩的糕点,交由太医检查。
杨贵嫔虚弱地?叙述道:“嫔妾久居内殿,了无趣味,幸而有?徐答应时?常看望嫔妾,陪着嫔妾说话,徐答应不止一回送过糕点。昨夜景和啼哭不止,这乳母得力,嫔妾便将徐答应送来的糕点赏了,不料那乳母只吃下一块,当场便吐血身亡,惊到了景和,嫔妾心中慌乱,涉及景和,嫔妾拼了命生下的孩子?,不敢大意?,便立即吩咐人去乾坤宫请皇上过来。”
徐答应为何时?常进出?承明宫,李怀修心知肚明,念在她?艰难产子?,他便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说破,没有?徐答应送到他面前,后宫也会有?旁人。杨贵嫔针对的是谁,李怀修不言明,不代表心中没有?计较。倘若不是她?要动这些心思,安安分分地?养好景和,也不会再出?风波。说到底,也是她?自己不知轻重。
念此,李怀修推了下扳指,脸色渐渐冷淡下来,方才的生出?的怜意?也消去了三分。
太医检查过剩下的糕点,用银针试了毒,面色陡然大变,擦了把冷汗,忙躬身禀道:“回皇上,这糕点中掺了大量佛手?莲的汁液,佛手?莲乃剧毒之物,过量误食后,便会口唇麻木,药石无医,窒息而亡。”
第057章 第 57 章
徐答应听到这儿, 身子已经吓得?摇摇欲坠,不幸中?的万幸,吃下这糕点的人不是杨贵嫔, 也不是景和公主, 而是一个无人在意的乳母。在无上的权利面前?,人命就是如此可悲, 便是身为宫中?嫔妃,曾经侍寝多回的徐答应,在帝王眼中?, 也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奴才。
她极力稳住身子,不断安抚自己,今日之事本与她无关,有?什么心虚的,是有?人要?借她之手, 栽赃嫁祸, 皇上重视小公主, 怎会查不出背后之人,该心虚的是那人才对。
“皇上,嫔妾冤枉!”徐答应伏低了身子, 无辜地哭出泪音, “嫔妾与杨姐姐交好?,定是有?人嫉妒杨姐姐诞下小公主,深受皇上喜爱,才借嫔妾之手,往这糕点里下毒!”
“那人其心可诛, 竟用这一箭双雕之计,还要?嫔妾担下这无妄之祸, 实在可恶啊!”
看诊的太医默不作声地退开一步,恭敬地垂首,仿若木头桩子似的站在一旁。他在太医院当值多年,深谙为官之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有?那个分寸。
杨贵嫔捻了捻帕子,眸色微闪,她轻声道:“皇上,嫔妾也觉出此事蹊跷,徐答应谨慎妥帖,不会犯出宫规,为自己招来大祸,怕是有?人嫉恨嫔妾,要?借她之手除掉嫔妾。”
终于等到杨贵嫔为自己说话?,徐答应悬着的心才敢撂下一半,又忍不住暗暗憋闷,杨贵嫔这是什么意思,既然并不疑心于她,为何早不为自己说话?,偏生要?把自己逼得?情急,才肯站出来。
她不管杨贵嫔如何做想?,眼下赶紧洗清掉自己的嫌疑才是最紧要?的,她抹泪哭诉道:“可怜景和公主还那么小,还有?人敢动心思,竟然还栽赃嫁祸于嫔妾,景和公主可爱乖巧,嫔妾喜爱得?紧,日日看着都看不够,怎有?动手加害之心。这糕点是嫔妾亲自从御膳房取来的,定是御膳房有?人趁嫔妾不注意动的手脚,求皇上查明那背后之人,还嫔妾一个公道……”
李怀修负着手,淡淡盯了眼跪着的徐答应,眼底看不出情绪,却叫徐答应心惊地跳了一跳,倏忽噤声,只垂低着脑袋,拿巾帕抹去眼角几近于无的泪水。
却是她忘了,皇上怎会看不清,她日日到承明宫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李怀修移开眼,面无表情地吩咐:“立即去查,但凡经手过栗子糕的人,一个不落地带到承明宫,朕要?亲自审问。”
虽不见皇上动怒,却是足足让全福海不禁打了个冷颤,他跟随皇上多年,自然知晓,那些主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正因这些纷争,才惹得?后宅不宁,皇上不知因此失去了多少子嗣,这厢皇上也是要?借此敲打暗中?藏着的那些心思,谁敢把主意打到皇嗣身上,是不要?命了。
全福海不敢耽搁,立即领命带着徐答应身边的人去了御膳房。
承明宫闹得?动静大,六宫得?信,不知是为了自证清白还是为了见到圣驾,或许二者兼有?,纷纷做担忧之状去了承明宫看望杨贵嫔。
皇后午时觉得?头晕乏力,身子不适,听闻承明宫出事,太阳穴愈发作疼,她压住额角,眼底透出不耐的恼怒,“这才消停几日,又折腾出了事端!”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地问道:“可有?人传话?到坤宁宫?”
事发到现在,已过了一个时辰,承明宫的路就是再远,也该有?宫人到坤宁宫通禀一声,偏偏承明宫那边没半点动静。
杨贵嫔诞下景和公主之前?,就不曾见对娘娘有?几分尊敬,诞下景和公主之后,看似安于一隅,实则愈发不将娘娘放在眼里。
文?竹如实回道:“景和公主乳母暴毙后,承明宫立即有?宫人去了御前?,后赶去承明宫的嫔妃也都是听了传闻中?的消息。”
自始至终,杨贵嫔都只去寻了皇上主持公道,她是忘了,皇上忙于前?朝政务,平日管着六宫内务的,还是皇后娘娘。
皇后脸色冷淡,“又是一个拎不清的。”
她身为六宫之主,并不能计较这些小事,但这番作态,那位就没看在眼里?虽生了皇嗣,也不曾想?想?这后宫中?,可是有?的是没有?孩子的母亲。
皇后阖眼,忍着头疼道:“你替本宫跑一趟承明宫,说本宫身子不适,不便过去,请皇上恕罪。”
六宫赶去承明宫的嫔妃,也是站了有?一会儿,后知后觉,后宫发生这么大的事儿,皇后娘娘竟然不在。有?人早就得?到消息,并非是皇后娘娘有?意不来,而是杨贵嫔压根没遣人去坤宁宫传话?。皇后娘娘执掌凤印,仍在主持六宫,杨贵嫔是有?多不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居然只请了皇上过来,而不请皇后娘娘。
杨贵嫔尚未察觉外殿嫔妃的窃窃议论,她未通禀皇后,也是习惯了遇事先?请皇上做主,并不觉得自己所做有什么不妥,皇后是六宫之主,谁叫皇后无子,待她再有?孕诞下皇子,也并非不能与皇后抗衡。杨贵嫔素来骄傲,更?不愿屈居人下。
没人知晓杨贵嫔心中所想?,文?竹进殿待皇后请罪,众人方?才傻眼,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怎会偏生赶在这个时候突发头疾?但皇上对此都没说什么,也轮不到她们置喙。
……
此时永和宫外宫道上,姜嫔颇有看好戏般的意味,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事不关己。
那跑来的小宫女不停地磕着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奴婢都按照宓贵人的交代做了,宓贵人说只给?徐答应一个教训,奴婢没想?到会牵涉到杨贵嫔啊!眼下皇上已经去了承明宫,奴婢活罪难逃,求求宓贵人一定要救救奴婢!”
明裳攥着帕子,冷眼听完这不知打哪跑来的宫女哭诉,“我从未见过你,也从未指使你做过任何事,我倒是想?要?知道是谁要?你跑来说这些话?,栽赃给?我。”
她语气咬得?重,生生将那宫女吓得?愣住了神,她瑟缩了下身子,难以置信般,“贵人指使奴婢做的事,贵人都忘了吗?贵人寻到奴婢时,分明承诺此事贵人一人揽下,与奴婢无关,贵人怎在这时忽然就将责任都推给?奴婢了!倘若如此,奴婢就到皇上面前?陈明实情,皇上处死了奴婢,奴婢也会咬着贵人不放,不让贵人好?过,奴婢做鬼也不会放了贵人!”
“大胆!”辛柳反手掌了那宫女一嘴,冷眉斥道,“贵人从不认识你,更?遑论指使,凭你是谁,信口雌黄,也敢污蔑贵人!”
那宫人眼底划过一抹阴霾,转瞬即逝,很快换上一副凄苦的惨状,余光望到站着看热闹的姜嫔,哭着爬到姜嫔鞋边,不停叩头,“求姜嫔娘娘救救奴婢吧,都是宓贵人指使奴婢做的,奴婢从未想?过要?害杨贵嫔和景和公主!”
姜嫔不必询问,在宫里这些年,也猜到些许的经过,她不着痕迹地扫了宓贵人一眼,宓贵人并不会这么蠢笨,用这种明目张胆的手段,而且这宫女偏生挑在她在场的时候跑出来,也极为可疑。姜嫔与宓贵人并非交好?,宓贵人深受圣宠,追究起来,后宫里没了宓贵人,于姜嫔也有?些好?处,只是少了些热闹。
姜嫔并不关心这小宫女的生死,她似蹙了蹙眉,面露担忧,转身对明裳道:“不论与宓贵人有?无干系,承明宫出了事,既然皇上已经过去,你我二人理当过去看看。”她微顿,又补了一句,“也好?还了宓贵人清白。”
姜嫔怎会关心宓贵人是否清白,这宫人既然求到她,她也不介意推波助澜,看看究竟到底是谁在故弄玄虚。
这时,全福海带着人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打眼一瞧当下的情景,神色愣了下,没等他说话?,徐答应身边跟随的宫女抢先?开口,“全公公,正是这个名叫秀儿的宫女给?奴婢取的栗子糕!”
全福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没搭理这个聒噪的宫女,先?对两?位主子做了礼,解释道:“奴才奉皇上之命,查栗子糕一事。”
“全公公,奴婢是冤枉的!”不等全福海将人带走,那宫女猛地后退,爬到明裳身边,死死抓着她的裙裾,“宓贵人救救奴婢啊,奴婢都是听了宓贵人的话?,奴婢从未想?过要?害杨贵嫔!”
这番情形,彻底让全福海看傻了眼,下毒之人,竟是宓贵人?
徐答应身边的宫女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见全福海只呆呆地看着,主动站出身,“原是宓贵人算计答应主子,险些害了杨贵嫔和景和公主,眼下皇上正在承明宫,既然此事与宓贵人有?关,请宓贵人一同去承明宫一趟,也好?还了答应主子清白!”
明裳睇着死拽她裙裾的秀儿,慢慢抬眼,目光掠过姜嫔和徐答应身边的宫女,最后停到全福海身上,才稍许和缓,她温声,“兹事体?大,我不愿让公公为难,既是如此,便由公公押着这宫女,去一趟承明宫。”
听听宓贵人说的话?,有?多叫人如沐春风,全福海心里顿时舒坦了,天知道他这一路跑去御膳房,耳边听着徐答应身边这跟没眼色的宫女聒噪,烦得?险些要?让人把她的嘴堵上。
全福海躬低了腰,“奴才便得?罪了。”
跪在地上的秀儿哭得?涕泗横流,不知是真的害怕,还是装出来的,明裳垂下眼帘,嘴边浮出轻笑,一字一句却震慑着人的心口,“秀儿,我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你既听了你主子的话?,往我身上泼脏水,就想?好?了后果,不论你是否参与投毒一事,待事情了结,日后你都别想?在这宫里待下去。”
秀儿脖颈抖了抖,抓着明裳裙裾的手渐渐脱力,似是被吓到般,可怕地望着面前?的女子,猛地跌坐到地上。
这番话?,全福海事不关己地垂着脑袋,全当聋了耳,没听见。先?不说他是否相?信宓贵人下了毒,便是皇上对宓贵人的宠爱,他就得?上心伺候着,威胁一个将要?赐死的奴才,又算的了什么。
姜嫔漫不经心地敛下眼皮,这番好?戏,倒是让她对宓贵人刮目相?看。
离开时,明裳不着痕迹地回头,朝丽景轩深深看了一眼,眸底沉思,心口莫名涌上一股怪异之感。
待永和宫外清净,柳常在才现身,不屑地望着已经没了人的宫道,轻描淡写地唤来彩芸:“徐答应蠢钝不堪,迟早靠不住,皇上也不会轻易就疑心了宓贵人,未免这盆脏水泼过来,我还要?你说几句话?。”
“你家中?人可都在柳府,知道该怎么说么?”
彩芸心慌不已,她也不知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柳常在这回竟聪明了许多,不全然听了她的话?,还要?她反咬宓贵人一口。柳常在虽未猜出她与宓贵人私下有?过联系,大抵也生了疑心,不会再全然信她。
她犹疑再三,双眼猛地闭上,“是宓贵人指使的奴婢。”
柳常在满意地抚了抚鬓角,不忘对彩芸安抚几句,“事成?之后,我不仅会保你性命,还会给?你一百两?赏银送你出宫。”
她微微一顿,眉眼骤然转冷,咬牙恨极,“这回,我要?宓贵人再不能翻身!”
……
全福海将秀儿带回了承明宫,站着的嫔妾见姜嫔与宓贵人一同过来,微微诧异。
“皇上,这宫女已经不打自招,正是她往徐答应取的糕点里下了毒物佛手莲。”
听到这么快就查明了下毒之人,徐答应吊着的心脏终于落了地,她打起精神,愤愤地睨向跪着的秀儿,厉目喝道:“大胆贱婢,究竟是谁指使的你谋害杨贵嫔和景和公主!”
秀儿面无血色,嘴唇抖得?厉害,她害怕得?砰砰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借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谋害公 主,奴婢从未想?过害人啊……”她泪眼模糊地爬起来,抬头四?处张望,视线定到明裳身上,伸手过去,哆嗦着指认,“都是宓贵人叫奴婢这么做的,宓贵人说只是坏身子的药,给?杨贵嫔一个教训,奴婢也没想?到竟是剧毒之物!”
“皇上饶命,求求皇上饶了奴婢吧!”
早已听过这番说辞的全福海,脸上不见讶异,内殿过来看望杨贵嫔的宫嫔们却都倏然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宓贵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堂而皇之地给?后宫嫔妃下毒!
李怀修眯起眸子,睨了眼哆嗦指正的宫女,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只这一人之词?”
全福海脖颈一凉,压根不敢抬头去看皇上的脸色,忐忑不安地回话?,“徐主子去的时候,只秀儿一人当差,全不叫人去碰,都是亲自送到徐主子面前?。昨日做膳的厨子忽发风寒,病重起不得?身,已出宫了,这宫女可疑,奴才才先?将她一人押过来。”
他觑着皇上的脸色,轻轻舒了口气,后知后觉意识到,皇上问出这句,并非是要?他的解释,而是皇上信任宓贵人,并不相?信秀儿的指正。
姜嫔也看出皇上的意思,不论倒底是谁出的手,已经先?输了一局。
秀儿没听出话?里的意思,以为皇上是不相?信自己,她眼神乱飘,忽然定住神,胡乱翻找着衣袖,从里拿出一枚金簪,双手捧过头顶,急声,“皇上,这是宓贵人给?奴婢的赏赐,宓贵人说待事一成?,少不了奴婢的好?处,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冤枉了贵人主子!”
那枚金簪成?色上好?,上面还嵌着一颗蓝玉珠石,不过这种首饰寻常可见,锻造处一日不知能打出多少,倘若秀儿说的是实话?,宓贵人也是够聪明,赏赐这种每宫都常见的首饰,谁又能认得?出来。
姜嫔微不可查地觑了眼皇上的脸色,倏忽嗤笑一声,“一支破簪子,放眼六宫,这成?色谁宫里没有?,也能拿出来当作证据?”
谁也没料想?到,姜嫔会为宓贵人说话?。明裳脸上也露出一分惊讶,看姜嫔朝她微微一笑,颇有?示好?意味,明裳柳眉微扬,摸不清姜嫔又是什么意思。
姜嫔并非是为宓贵人说话?,秀儿支支吾吾,一番言论指使宓贵人,却拿不出证据,可见所言不实,皇上态度明显又偏向宓贵人,她此时自然要?给?皇上留个好?印象。
“这金簪自然是宓贵人亲手给?奴婢的!”秀儿着急争辩。
明裳抓到秀儿话?里的漏洞,适时上前?,她敛下眸,屈身福了礼,“皇上,可否容许嫔妾问秀儿几句。”
李怀修点头应允。
殿内人得?目光都看向明裳,秀儿咽了咽唾,畏惧地瞟了明裳一眼,她强撑着道:“皆是宓贵人指使奴婢,宓贵人还要?问奴婢什么?”
明裳脸色不变,“你口口声声说是受我指使,这支金簪是我亲手赏的你,那你便实言交代。”
“我何时与你有?的联系,又何时赏赐你的金簪,见你那日是什么时辰,穿的什么衣裳,戴的什么耳铛,指甲用什么涂染得?丹蔻,身边又带了几个宫人呢?”
连声的发问让秀儿猝不及防,她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眼底闪过一抹心虚,攥了攥手心,支支吾吾地说道:“主子第一次寻到奴婢,是在……是在三日前?,碰巧奴婢当值,主子便恩威并施,给?了奴婢一个瓷瓶,要?奴婢往糕点中?掺杂里面的东西。奴婢要?是不做,主子就要?给?奴婢叩个莫须有?的罪名,押奴婢进慎刑司,奴婢实在害怕。”
“那日……那日贵人穿的是……是藕荷色的衣裳,身边跟着……跟着贵人的大宫女月香,至于贵人的发饰耳铛,奴婢当时心慌不已,实在害怕,不敢违背贵人,并不记得?了。”
明裳耐心地听完,扬眉又问,“你确定了是三日前?见的我?”
“奴婢……”秀儿脊背湿透,女子的那双粲然的眸子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机,秀儿慌不择乱,脸色乍青乍白,心一横,笃定道:“奴婢记得?清楚,是在三日前?,贵人身边的月香到御膳房亲自要?了栗子糕,趁机把奴婢带去见了贵人。”
秀儿记得?清楚,彩芸与她说,那日有?人曾在御膳房见到宓贵人,她没记错,宓贵人既去了御膳房,就必然脱不开干系!
辛柳微逼喝道:“大胆奴才,在圣前?竟也不如实交代!”
“奴婢不敢欺瞒皇上,那日宓贵人确实去了御膳房!”
明裳展颜一笑,也不理会秀儿,红唇瘪着,委屈巴巴地看向男人,“那日嫔妾是去了御膳房不假,可皇上也知道,是皇上亲自赏的嫔妾桃花糕,全公公与嫔妾一块儿去的,全公公得?皇上旨意,又亲自送的嫔妾回了顺湘苑,嫔妾哪有?什么空闲去见御膳房的杂事宫女。”
全福海极有?眼色,忙去添话?,“奴才那日确实亲自送宓贵人回的顺湘苑,期间并没看见这个名唤秀儿的姑娘。”
众人敏锐地抓住宓贵人话?中?的字眼儿,皇上亲自赏的宓贵人桃花糕?这时节,哪来的桃花?
姜嫔知道的自是比旁人多,只是她也没想?到,皇上竟会赏了宓贵人内务府千辛万苦育出的凛冬桃花,她似有?艳羡,“嫔妾听闻内务府花棚今岁只养活了一株桃树,皇上竟也舍得?给?宓妹妹填了肚子,宓妹妹可真是好?福气。”
明裳含羞带怯地向上位望去,瞧着那女子装模作样,李怀修就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也没给?好?脸色,睨着地上无半句实话?的宫女,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朕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再有?虚言,拖下去,杖毙。”
秀儿脊背陡然僵直,惊恐万状,她瞳孔紧缩,浑身抖成?了筛子,“皇上饶命!确实不是宓贵人指使的奴婢,指使奴婢之人是……是……”
她猛一咬牙,“是柳常在身边的彩芸!”
……
柳常在进殿的时候,由彩芸扶着半个身子,面色苍白,时而猛咳两?声,看似极为虚弱。
她挣扎着地福了礼,嗓音干涩嘶哑,“嫔妾听闻景和公主险些出事,早该来承明宫看望,因昨夜染了风寒,有?心无力,请皇上恕罪。”
柳常在的病看起来极其严重,并不像做伪。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又是怎么回事。秀儿却不管柳常在病得?多重,哭爬到柳常在面前?,“常在主子救救奴婢,奴婢都是听了彩芸姐姐的话?,常在主子不能不管奴婢啊!”
柳常在微怔,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哭哭啼啼的小宫女,疑惑不解,“与我何关?我为何要?救你?”
她侧头看向彩芸,“这是什么回事?”
无人可见,柳常在侧头时,悄无声息地递了彩芸一个眼色。
主子竟让她这么快动手,彩芸浑身一震,她呼吸轻滞,额头猛然叩到地上,“事已败露,主子还是认罪吧!”
柳常在面色大变,没人扶着,身形仿似更?加羸弱,她捂着帕子猛咳,看着彩芸的目光难以置信,“什么事情败露?彩芸,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么说!”
“正因主子待奴婢不薄,奴婢才能让主子一错再错了!”彩芸苦苦哀求,“主子照实说,自行认了错,皇上或许还能网开一面。”
她流着泪,哭道:“常在主子只是一时蒙住了心神,求皇上念在主子是初犯,网开一面吧,奴婢作证,主子只是想?给?徐答应一个教训,从未想?过要?害杨贵嫔和景和公主啊!”
柳常在眼眸瞪大,拖着病体?直起身子,反手甩了彩芸一巴掌,彩芸脸上火辣一疼,身子蓦地栽歪,被打得?愣住了神,“主……主子……”
“我从未苛待过你,你……咳咳……”柳常在捂着胸口瘫坐到地上,“你为何……”
柳常在病弱得?难以说完整一句话?。
这时,不知谁忽然发现了怪异,“彩芸衣袖里掉出的帕子怎有?几分眼熟?”
彩芸似有?心虚,忙把帕子收入怀中?,眼神乱飘,“是奴婢姐姐绣的帕子。”
那嫔妃喃声,“嫔妾倒是觉得?绣样与宓贵人的帕子有?几分相?似。”
闻言,无人可见,柳常在眼眸低下来,咳嗽之时,眸色闪过一抹得?色。
不先?指使彩芸嫁祸自己,怎能让人察觉宓贵人的恶毒。
而在那嫔妃狐疑地说完那句话?后,彩芸眼光极快地扫向明裳那处,毫不遮掩地被人看出眼下心虚。
今日这出戏,可都是把栽赃嫁祸玩弄得?娴熟,真相?扑朔迷离,众人一时当真分不清,倒底是谁往徐答应的栗子糕里下了佛手莲。
明裳微抿起唇,眼底的神色倏忽冷了下来,她还是看低了柳常在。不过,柳常在自己犯下的事,也休想?轻易扣到她头上。
她没有?辩解,静静地等着,柳常在还有?什么对付她的手段,做的越多,错的越多,仅凭下毒险些害了景和公主,今日她就别想?翻身。任何人都不能把心思打到皇嗣身上
彩芸神色惊慌,众目睽睽之下,显然心虚至极,不敢再去看宓贵人。她亦是害怕到了极点,心头渐渐涌上一股恐慌,倘若今日扳倒了宓贵人,主子真的还会留着她吗?
殿内气氛凝滞,姜嫔看看病得?弱柳扶风的柳常在,又看看惊惶不定的彩芸,噗嗤笑出声,打破殿内的平静,“皇上,嫔妾斗胆猜猜,这张与宓贵人相?似的帕子掉出来,那彩芸接下来莫不是又哭着让宓贵人坦白从宽了。”
“嫔妾想?,这些奴才怕是将宫规都忘了,才一个一个地敢冤枉主子,往主子身上泼脏水。今儿结束了这事,不论这彩芸和秀儿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该重重责罚,最好?打发去了慎刑司,拔了舌头,也给?六宫一个警示,看看栽赃嫁祸,胡言乱语陷害主子都是什么下场!”
跪在地上的秀儿和彩芸竟觉嘴中?一空,心头浮上浓浓的恐惧,柳常在也不禁烦躁地扫了姜嫔一眼,姜嫔这是要?做什么,她什么时候也偏帮于宓贵人了!
眼见彩芸那蠢货慌不择乱,柳常在担心她不慎供出自己,掐紧了手心,直看向明裳,字字悲泣,“嫔妾与宓贵人是有?些不快,宓贵人也不至于用这种恶毒的手段陷害我。宓贵人算计我就罢了,竟也不顾杨贵嫔和景和公主吗?”
她带着哭腔道:“皇上,嫔妾不知,宓贵人究竟存了什么心思。杨贵嫔有?孕的时候,嫔妾就曾偶然听见宓贵人咒骂杨贵嫔,嫔妾当时害怕极了,从未想?过,宓贵人竟真的会害杨贵嫔。”
柳常在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跟真的似的。
不过杨贵嫔与宓贵人同受圣宠,六宫也确实听说了不少两?人争宠的风声。
明裳以为柳常在还有?什么手段,也不过如此。她淡淡低眸,走到彩芸身侧,轻伏身,彩芸不防备,那张娟帕被明裳轻而易举地拿到了手里。
帕子意外掉下来被半遮半掩地揭过去,柳常在不揪着这一茬不放,可见就是为了引起猜疑而用,毕竟彩芸口中?,可从未承认过这是她的帕子,全靠多舌人的揣测。
明裳拿走帕子时,彩芸脸上显而易见地紧张,明裳微微一笑,待检查过那张帕子,眼眸眯了眯,抬面柔声,“皇上,这张帕子并非嫔妾之物。”
“皇上知晓,嫔妾不精于女红,贴身用的帕子都是辛柳绣给?的嫔妾,嫔妾惯用春桃,这张帕子虽也绣的是春桃,但做工走线极为粗糙,显然是临时为了嫁祸嫔妾,连夜赶制出的成?品。”
全福海会意,捧着帕子呈到皇上面前?,李怀修沉着脸,骤然将帕子扔到柳常在面前?,“拖下去,押入慎刑司,严刑审问!”
柳常在大惊,她没想?到,皇上竟会这么不相?信她,她眼眸惊恐,“与嫔妾无关,都是宓贵人做的啊,皇上为何不相?信嫔妾!”
她不知,皇上为何都不愿意再多审问一句,她甚至以防万一,还准备了佛手莲。
佛手莲……
柳常在抹掉脸上的泪水,“佛手莲剧毒之物,非宫中?常有?,皇上不如搜查六宫,也好?还了嫔妾清白。”
这时,明裳余光瞥见匆匆进来的月香,没再给?柳常在说下去的机会,她冷冷一笑,“柳常在大抵也准备好?了,早已吩咐人将佛手莲放去了顺湘苑,可惜,百密固有?一疏。”
月香进殿福了礼,辛小五押着一个面生得?宫女随后入了殿,“皇上,奴婢在顺湘苑东厢外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往墙角埋这个陶罐。”
太医上前?,拿银针查验过,面色微变,躬身道:“皇上,陶罐中?正是一株未长成?的佛手莲。”
被押进来的宫女哭着叩地,证据确凿,柳常在见大势已去,再无法?抵赖,瘫坐到地上,眼泪不停地从眼眶往下落。
她咬紧唇,泪眼婆娑地抬头,“皇上相?信嫔妾,嫔妾只是做错了事,从未想?过要?害景和公主,”
她哽咽着,继续哭道:“皇上不能处置嫔妾,皇上忘记姐姐当年是怎么出事的吗?姐姐身子重,却还要?坚持为皇上出征祈福,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断了性命。姐姐离世前?,还惦记着皇上的孩子,姐姐那么好?,做的事都是为了皇上啊!”
六宫没有?人不知晓柳常在是怎么进的宫,入潜邸早的嫔妃,知悉几分当年之事,但新人听了柳常在的一番哭诉,不禁诧异,柳常在入宫能得?皇上宠幸的缘由竟这般令人唏嘘。
李怀修面色越来越淡,望着地上口口声声拿自己嫡亲姐姐做靶子的女子,眼底终于生出厌烦。
“柳侧妃娴静柔善,你怎堪与她相?比,亦不配做她姊妹。”
柳常在脑中?轰的一声,如遭雷劈般僵住了身子,本还抱有?一丝期望,想?让皇上念及姐姐的情分宽恕自己,可她却是错了,上位者最厌恶的就是受人威胁。
柳常在终于意识到恐慌,她嘴唇翕动,涕泗横流地哭求,“皇上,嫔妾知错,皇上饶过嫔妾这一回吧,皇上……”
李怀修眼底冷如冰凌,没有?一丝动容之色,“带下去。”
殿内跪着的人悉数被押出了承明宫,柳常在何其不甘,轻易输给?了那个贱人,女子鬓边的珠钗掉到地上,发髻散乱,狼狈不堪,叫人不禁回忆起,柳常在得?意之时,珠环翠绕,华绸着身,是何等风光。
……
众人都有?些唏嘘,杨贵嫔在殿内哄着怀中?的景和,听闻事情查明,眼眸暗了暗,不想?放过这次机会,她将熟睡的景和交给?乳母,从殿内出来,跪下身,迟疑开口,“皇上,嫔妾觉得?,今日之事尚有?怪异之处。”
李怀修看着她,浓长的黑睫遮住眼底,里面的神色已经淡了下去,杨贵嫔却并无察觉。
她不禁继续道:“嫔妾听闻前?不久宓贵人身子不适,曾夜去坤宁宫请皇上过去看看,又听说那事与柳常在有?关。嫔妾怀疑,此事是否另有?隐情,却叫柳常在背了罪状。”
李怀修掀起眼,指腹拨着拇指的白玉扳指,神色平静,“你想?说什么?”
“嫔妾……”杨贵嫔抬眸,对上男人眼底冷淡,心头蓦地一紧,“皇上也知,宓贵人与嫔妾素不相?和。”
皇上为何就不怀疑是宓贵人要?加害于她?
话?落,殿内外场的嫔妃都倏然噤声,眼眸又朝宓贵人瞄去。
李怀修眼目沉下来,不愿理会后宫的争斗,不代表他从未放在心上,究竟是那女子与她素不相?和,还是她将那女子视为威胁,几番针对,他心中?清楚。
殿中?寂寂,杨贵嫔见皇上不语,心中?正生出些许希冀,便是在这时,耳边听到女子一声惊呼。
明裳柳眉似蹙非蹙,指尖儿扶着额头,整个人都无力十分,幸而得?宫女相?扶,才没摔坐地上,失了仪态。李怀修面容微变,未管旁人如何做想?,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手臂下意识扶住那人,声音比刚才还要?沉得?厉害,“怎么回事,身子哪处不舒坦,朕让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宫女有?眼色地退后一步,明裳伏在男人怀中?,小脸贴着男人胸口,轻轻摇了摇头,“嫔妾只是方?才站得?累了,并不妨事。”
她望着男人,眸中?潮湿,眼眶泛出红意,一口委屈的软语听得?让人心疼可怜,“皇上也看到了,柳常在用尽手段,还想?把这种恶事栽赃给?嫔妾,几番与嫔妾过不去。”
“杨贵嫔也亲口承认与嫔妾不和,嫔妃分明没做过,她还意有?所指,想?让嫔妾背下这个罪名,嫔妾实在委屈。”
明裳咬了咬唇珠,泪水滴落到男人手背,“嫔妾不想?让皇上为难,不如嫔妾自请到寺中?做了姑子,日日诵经为皇上祈福,也好?还了这后宫清净!”
“胡说!”李怀修寒着脸,心口倏地一疼,不能想?象这女子入了寺中?会是怎样情形,也亏她能说的出口!他握住女子发冷的手,掌心收了收,顾不得?其他,垂眸安抚,“朕何时说不给?你做主了,你无错,朕绝不会容忍旁人胡乱污蔑于你!”
后宫中?,还从未有?过人能得?皇上这般怜爱,在场的嫔妃震惊过后,也忘了方?才被拖出去的柳常在,眼睁睁看着被皇上拥在怀中?安抚的女子,不禁捏紧了帕子,心口泛出浓浓酸涩,实在是嫉妒极了宓贵人。
第058章 第 58 章
杨贵嫔面有怔色, 手?心猛地一紧,难以置信道:“皇上,宓贵人尚有嫌疑害了景和!”
闻言, 明裳似是害怕地又往男人怀里缩了缩身子, 眼?睫上挂着泪珠,柔荑在男人掌心中?, 又凉又冷,可?怜兮兮。
李怀修握紧掌中?的小手?,掀起眼?, 没再让她继续开口,“是非对错,朕自会查明,也自有决断。”
“你照顾景和不利,险些害得?景和中?毒, 可?配作人母?”
杨贵嫔陡然僵直了身子, 面上血色尽褪, 她是新人入宫中?最先得?宠的那一个,宓贵人未出现之前,她本?也最得?圣心, 她骄傲自己的家世?, 甚至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后又怀上皇嗣,诞下景和,眼?前的浮华迷了她的眼?睛,皇上对景和的疼爱, 让她几?欲以为这位也是怜惜自己几?分。
可?听到这句话?,杨贵嫔犹如雷击, 才知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么可?笑?。宓贵人这般,就不是仗着宠爱,博得?怜惜,肆意妄为吗?她想分辨,却?在男人的眼?中?看到浓浓的失望与厌烦,杨贵嫔瘫坐在地上,从没这般狼狈过。
云秀最先反应过来,额头砰砰在地上叩了两下,苦苦哀求:“皇上息怒!主?子是景和公主?的生母,自是一切都为公主?做想,方?才疑心宓贵人,也是因疼爱小公主?疼爱到了骨子里!主?子诞下小公主?那样艰难,没有人再比主?子更爱小公主?了!求皇上明鉴,主?子全?然是为人母的拳拳之心啊!”
云秀的一席话?将杨贵嫔的错处大?事化小,全?做了为母对女儿的疼爱,旁观的人不由心道,杨贵嫔确实养了一个好奴才。
李怀修平静地看着跪着的主?仆二人,并无动容,“你性子骄横,待景和长成,迟早要带坏了她。”
他掀眼?,扫过殿内的嫔妃,“即日,由姜嫔抚养景和公主?。”
殿内中?人面色皆是一变,杨贵嫔脸色煞白,终于?现出几?分惊惶,她顾不得?狼狈,抹了把涌出的泪水,连连哭求,“皇上,景和是嫔妾拼命生下的孩子,没有人比嫔妾更爱她,皇上怎么忍心让嫔妾母女分离!嫔妾知道错了,嫔妾日后安安分分地在承明宫照顾景和,嫔妾再也不会做今日这样的蠢事,求求皇上不要夺走嫔妾的孩子!”
李怀修心意已决,倘若她早有悔改,何必要等到今日,男人声音冷凝如冰,“贵嫔杨氏,妄听妄为,心怀怨怼,不堪一宫之主?,择朕令,降为才人,禁足三月,抄经十卷,以净其心!”
话?音落下,此时?就连明裳,也惊得?抬起了眸子,她确实想让皇上责罚杨贵嫔,不想居然责罚得?如此之重。
没有了景和公主?,前朝杨家明升暗贬,可?见已让皇上不喜,杨贵嫔日后想要翻身,怕是难了。
明裳没打算轻易放过,想到曾经受过的委屈,抿了抿唇,又填补了一句,“皇上,杨贵嫔既然已不是六宫之主?,可?住不得?这主?宫了。”
杨贵嫔指尖掐紧,恨极了这个害她至此的女子,她咬住牙关,“我已没了景和,没了位分,宓贵人现在还不满意,还想看我有多落魄!”
她不解,为何皇上会喜欢这样一个女子,自己是意图陷害于?她,但宓贵人又何曾存了善心!
李怀修睇了眼?怀中?女子的小脸,后者极为无辜地跟他挤了挤眼?泪,他有些无奈,只顺着她的话?道:“承明宫还有哪处清净的宫所,便择日迁宫。”
……
至夜,月影横斜,洒下缥缈的银辉。宫灯内的烛芯燃出一丝轻若近无的白烟,袅袅娜娜,缓缓消散殆尽。
慎刑司那头用了刑,没几?个人能受住,关押的奴才很快将事情原尾都吐了干净。
全?福海如实禀完,还有一事,他不知该不该说。许是看出他吞吞吐吐,有所隐瞒,李怀修俯身作画之际,冷睨了眼?,“朕的后宫还有谁动了手?脚。”
这人,全?福海实在不敢说。
他苦着脸,垂低了脑袋,“彩芸受不住,交代了曾与宓贵人有所联系,宓贵人为了扳倒柳常在,有心示意彩芸投靠于?她。”
全?福海此时?内心无比忐忑,额头的冷汗坠到睫毛,眯了眼?睛,他却?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他才听见皇上发问,“今日之事,她可?有参与?”
全?福海立即摇头,他在御前伺候皇上,怎会不知晓皇上对皇嗣的看重,谁动了皇嗣,就是在找死,宓贵人显然深谙于?此,便聪明许多,不犯皇上禁忌。
“宓贵人原本?的打算,是要彩芸挑拨柳常在与徐答应,却?因柳常在对彩芸不满,要先处置了,彩芸才惊惧之下,给柳常在出了这个法子,柳常在多疑,拿了彩芸家人性命威胁,嫁祸给宓贵人。”
“整件事,宓贵人并不知情。”
全?福海多嘴捧道:“宓贵人心思纯善聪慧,也只是用些小手?段,不会做皇上不喜之事。”
李怀修轻嗤一声,“你倒是了解她的性子,不如朕打发了你去顺湘苑伺候。”
全?福海心弦都提了上来,扑通跪地表示忠心,“奴才不敢,奴才是皇上的人,可?都是打心眼?里向着皇上说话?。”
一句打趣的话?,全福海不至于听不出来,但君王多疑,这句打趣中?,也有三分的试探,他伺候皇上,是万不能与前朝后宫有所交集的,这是为君者大?忌。
不过他这话?说的也没错,皇上宠着宓贵人,宓贵人也未犯下大?错,至于?宓贵人几番针对柳常在,皇上知晓柳常在脸上出的疹子,又何时放在心上过。他捧着宓贵人,也都是为了皇上高兴。他们做奴才的,盼的不就是主?子高兴吗,主?子高兴了,他们才能得个好。再者说今日杨贵嫔闹出的这桩事儿,皇上问也不问,直接将心都偏到了宓贵人这儿,他哪还敢再说话?。
李怀修撂了笔,没再追究这件事,脊背靠到銮座上,指腹捏了捏眉尖,“皇后的身子如何?”
坤宁宫今日确实请了太医,全?福海一五一十禀话?,“皇后娘娘是邪风入体,突发头疾,太医院并无根治的方?子,只能用温性之药缓解。奴才从慎刑司回来时?,皇后娘娘又用了药,却?是还疼得?难以入眠。”
李怀修面色未改,淡声开口:“皇后既然病了,六宫内务就交由姜嫔协理。”
全?福海怔了下,瞄向皇上脸色,却?觉一阵心惊肉跳,以前生了那般多的事,皇上都不曾夺了皇后娘娘处理六宫的权利,他不敢多想缘由,垂头应声。
……
翌日,六宫便得?知了,皇后娘娘头疾未愈,六宫事务交由了姜嫔协理,连景和公主?都交由了姜嫔抚养。不禁有人艳羡姜嫔聪明,定是昨日为宓贵人说话?,才入了皇上眼?。不论旁人怎么想,昨日承明宫动静闹得?那么大?,最终受益的人,好似当?真只有姜嫔,柳采女折腾一回,又是给别人白送了好处。
姜嫔却?是知晓,皇上并非看重于?她,若非后宫无人,皇上又对皇后不满,怎会轮到她打理六宫内务,抚养景和公主?。不过这事儿办好了,让皇上另眼?相待,也容易为她日后铺路。
当?夜圣驾去了景平宫,也让六宫,渐渐看清了风向。
三日后,皇后病愈,皇上却?未收了姜嫔协理六宫之权,请安时?,嫔妃们眼?光频频在皇后和姜嫔身上瞄来看去,皇后始终面容端庄温和,甚至询问姜嫔核对各宫账册可?有不懂之处,又问景和公主?可?还适应,姜嫔一一对答,态度恭敬妥帖,叫等着看热闹的嫔妃不禁狐疑不解,难不成姜嫔有处置六宫的权利,是皇后娘娘亲自向皇上请的旨?不然为何皇后娘娘竟不见半分不快,反而和颜悦色,对姜嫔处处照顾。
二月中?,冰河消融,清风拂面,将要到今岁春闱,皇上忙于?科举选官,少?进后宫,细细算起,明裳在上元那日侍寝后,就没再得?御前召幸。
月香捧着月钱回永和宫,进了顺湘苑的殿门先啐了一口,“一群捧高踩低的东西,当?初姐姐长,姐姐短叫得?好听,现在个个去往景平宫巴结,发个月银竟也推三阻四!”
辛柳急急掀开帷帘,从殿里跑出来,捂着月香的嘴进了旁边的耳房,皱眉瞪了眼?,“你小声些,主?子才进殿歇下!”
月香呆了呆,满脸懊悔,“主?子从听月坞回了?”
辛柳点点头,月香抹了把脸,抱着月银走来走去,忽地定住身,扯着辛柳的衣袖急问,“我方?才的声音大?不大??在殿里可?听得?清?”
辛柳无奈,“若听不清,我怎会出来阻你?”
月香愤愤气恼,“都是内务府那些不长眼?的东西,这一月里,皇上甚少?进后宫,未得?侍寝的,又非主?子一人,那些人就好像以为主?子再不能得?宠似的,巴巴去捧了旁人,我怎能不气!”
“气也要忍着!”辛柳拍了把她的额头,叮嘱,“主?子自有成算,你我二人只要伺候好主?子,别让外面那些风声传到主?子耳朵里就够了。”
明裳对永和宫外的动向并不是全?不知晓,这几?日到坤宁宫问安,曾经下面与她示好的嫔妃,都极为敷衍,倒是对姜嫔赔上一副讨好的笑?脸。
对于?这些,明裳不能不在意,她既入了宫,怎会不想争宠,又怎会不想位及高位,光耀母家荣华。
……
这日下了早朝,李怀修留下几?个宗室子弟商议今岁春闱,全?福海候在外面伺候,待快到晌午,殿门打开,全?福海躬着腰送几?位宗亲王爷出宫。
日头大?,全?福海回殿正要询问皇上可?要传膳,忽福至心灵,记起北郡王从江南带回的玉楚名伶,唱得?一首好曲儿,皇上近日待后宫态度淡淡,已有半月未召幸嫔妃,全?福海实在为皇嗣担忧,一咬牙,死马当?活马医,当?时?随意提了那名伶一嘴,说完,他还偷偷打量了眼?皇上的神色。
李怀修搁下笔,斜睨了他一眼?,全?福海心惊胆颤地低下头,心道下回这种事他可?是不做了,他哪敢做皇上的主?啊!
御案的奏折已批阅大?半,李怀修指骨漫不经心地点了两下案板,狭长的丹凤眸晦色深深,不知在想什么。
“传吧。”
全?福海下意识以为皇上是让那女子滚,正要应话?,忽反应过来,皇上竟是要传那玉楚名伶到乾坤宫,他愣了下,“皇上,是要听曲儿?”
李怀修不耐烦地拧眉,给全?福海一个极为冰冷的眼?神,全?福海心头砰砰直跳,忙不迭跑下去传人,走到中?途,又听皇上开口吩咐,“再去一趟顺湘苑,让宓贵人到乾坤宫侍膳。”
全?福海愣了愣,这下他更迷糊了,皇上既传召了玉楚名伶唱曲儿,为何还要传宓贵人,皇上倒底是看中?了那名伶,要把人留下,还当?真是要听曲儿的。
全?福海愈发揣测不出皇上的心思。
……
玉楚幼时?家中?也是江南豪商,十岁那年家道中?落,不得?已入了教坊司,教坊司妈妈见她姿容瑰丽,颇有才学,便只叫她卖艺不卖身,及笄这年,妈妈本?想寻个贵主?将她卖个好价钱,也正因此遇见了北郡王,竟得?以进宫。
虽说只是让她进宫献曲,但她从教养规矩嬷嬷的态度中?,察觉出不寻常。
槅窗外,有宫中?太监传话?,那太监穿着瑞兽纹素软缎的氅衣,头戴顶帽,玉楚并不识得?宫中?宦官,却?见逢迎的嬷嬷满面堆笑?,态度极为恭敬,送 走了那大?监,嬷嬷喜上眉梢,小跑着步子进殿,“玉楚姑娘,大?喜啊!”
宫中?规矩严苛,只是要去献曲,玉楚就由宫人伺候净了身子,描好妆容,换上一席媚而不妖的桃红襦裙去了乾坤宫。
玉楚心神紧张,袖中?的指尖儿隐隐发颤,来路嬷嬷已经叮嘱了她几?回,皇上要听她唱曲,那是天大?的恩赐,皇上正值壮年,风姿隽逸,倘若入皇上眼?,进宫做了主?子,那是寻常女子求之不得?的福分!
她手?心微湿,出神间,已经上了九级汉白玉台阶,殿外,眼?熟的大?监正持拂尘候着,玉楚心领神会,屈身福了礼,嬷嬷满眼?赔笑?,“有劳全?公公通禀。”
瞧着嬷嬷和玉楚姑娘这准备,是打定能留在宫里了,全?福海面上不显,心里头却?没几?分把握,毕竟皇上不止传了玉楚姑娘一人,宓贵人这回,当?也在来乾坤宫的路上了。
玉楚在江南楼坊唱曲时?,见过的达官贵人犹如过江之鲫,她容貌好,通诗书,又会几?分逢迎之词,游走在其中?也有几?分得?心应手?,然面对眼?前这位是完全?不同的情形。
玉楚进了内殿,按照嬷嬷交的规矩福身做礼,九龙盘旋的銮座威严庄肃,龙目不怒自威,令人心中?生畏,不敢违逆。
她心口跳了跳,比来时?更加心惊谨慎,“民女玉楚,请皇上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冽的龙涎香拂过鼻翼,李怀修靠着椅背,俯眼?居高临下地看向跪地的女子,声线沉沉,“会唱什么?”
未面圣之前,玉楚已经做好了献出身子的准备。她在江南声名远播,不论是官士商贾,还是文人墨客,都愿出千金听玉楚姑娘一曲,玉楚也习惯了与男子周旋,世?间男子,不过是为权,为财,为色,她非权非财,只有一身皮囊姿色,因而,玉楚被北郡王带进宫,得?知要给帝王唱曲时?,甚至隐隐不屑,大?魏君王,不过如此,与先帝并无不同,不过是好美色之流,直至见到这位,她直觉并非如此,心中?不知为何涌出不定之感。
她压下心头思绪,柔声回答:“民女自幼学声,娴熟《塞上曲》《关山月》《鸥鹭忘机》……”她微微一顿,大?着胆子抬眸,“皇上不论所点何曲,民女皆会。”
女子面容抬起,眼?尾微勾,眸如皓月,潋滟撩人,她自信,没有男子见了这番姿容不会动情。
玉楚抬眼?,看清了大?魏君王的容貌,男人长眉如剑,鼻梁高挺,一双黑眸狭长幽深,居高临下,冷淡地睥睨着她,未有分毫的动容惊艳之色,玉楚心神微凛,慌乱地垂下头,心头猛跳,竟让她难以喘息。
她惊惶道:“民女失仪,皇上恕罪!”
就在这时?,殿门打开,玉楚微怔,耳边先是听见了一道娇俏的女声,夹杂着点儿嗔恼,“皇上有佳人相伴,竟还要寻嫔妾,莫不是耍弄嫔妾玩儿的!”
闻言,玉楚顿时?汗如雨下,不禁为那女子捏了把汗,居然有人敢跟那位用这种语气说话?,简直是不要命了,她大?胆向上首看上一眼?,都觉得?惊惧胆寒,脊背发凉。
余光划过一道翩然的绯色身影,女子宫装的裙裾绣着繁复的水仙花样,水仙素白,却?用大?团地绯色做点缀,穿在她身上,不仅不觉违和,反而衬得?她人愈发娇媚艳丽。
玉楚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清了进来女子的面容,她不禁呼吸一滞。
那张脸,实在好看。
心中?这才明了,为何皇上见她时?,并未放在眼?中?。
她心底无味交杂,却?见那女子敷衍地福了礼,自顾上了御阶,接着,她听见皇上不同于?与她说话?时?的淡漠,似有兴致,不轻不重地斥责出口,“胡闹,又给朕将规矩忘了?”
那女子含糊地唔了一声,瘪嘴撒娇,如柔柔的春水,勾得?她也不禁心痒,“皇上都快两月没教过嫔妾规矩,嫔妾自然全?记不得?了。”
玉楚忍不住掀了眼?,朝上面看去,御案后,女子着如绯华服,鬓发间珠环翠绕,面如玉雪,宛然天质,她侧着脸蛋,眸色娇嗔地望向男人,而让她心惊畏惧,浑然威仪的帝王,却?是臂倚銮座,敛了周身的压迫,含笑?看着那女子,眸下松弛泰然。
不知为何,玉楚心下竟翻涌出浓浓地苦涩之感,她愈发清醒,皇上绝非要留她入宫。
看着这番情形,她忽然记起了嬷嬷曾与她提过的后宫形势,听闻新人入宫,杨贵嫔有孕后,最受宠的是永和宫那位宓贵人,整整一年,宠眷不衰。后来嬷嬷便与她说,这两月皇上未再召幸过宓贵人,大?抵是新鲜过了。但玉楚在坊中?识人无数,其中?不乏有清高的闲人雅士,也有游乐的情长夫妻,她看得?清楚,那位此时?,绝不是生了腻的眼?神,不论这位娘娘是谁,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绝不容小觑。
明裳似是这时?候才记起来,仍跪在地上的玉楚,她轻哼了声,“皇上不愿继续教嫔妾规矩,大?抵是要教给嫔妾的新妹妹。”
越说越不像话?。
李怀修黑着脸,终于?舍得?厉声斥了一句,“闭嘴!”
“当?心朕罚你抄经书一百遍。”
明裳眸子蓦地瞪大?,小手?立即捂住唇珠,似是真的怕了,竟真的乖觉下来。
李怀修这才满意,眼?眸移开,再看向玉楚时?,又恢复冷淡的脸色,点漆的凤眸幽黑深邃,“既是北郡王将你带进的京城,日后你便住在郡王府,做北郡王妾室,你可?愿意?”
北郡王妾室……
玉楚神色怔然,从江南入京这一路,北郡王待她多有照顾,北郡王虽已有一妻三妾,但为人心性正直,果敢刚用,又深得?当?今重用,她一坊中?歌姬,能有这般结果,已是极好。玉楚看得?清自己的身份,皇上显然对她并无兴趣,更何况,金口玉言,这位更不是在与她商量。
她垂眸,叩首谢恩。
全?福海送玉楚出宫,他听了皇上的吩咐,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皇上竟将玉楚赐给了北郡王做妾室!他实在摸不清,皇上是什么意思,不过北郡王事关前朝,他隐隐觉得?,此事或许与齐王有关。毕竟前不久,齐王刚刚抢走了北郡王后院的一个歌姬宠妾。
正殿内,李怀修翻开奏折,脸色很淡,没再搭理那女子。
明裳又不知自己哪里做错,她并非没感觉出,这两月皇上待她的态度都极为冷淡,倘若是因为犯错,大?抵只有柳常在那一件事。彩芸受刑,怕是将前因后果,牵连她的地方?也吐干净了。
她轻咬住,眼?眸偷偷瞄向八方?不动的男人,指尖小心,又小心地,扯住了龙袍衣袖的一角,指腹下,是用金线绣成的五爪龙纹。
“晌午了,皇上还未用午膳。”她难得?乖巧,“皇上忙着朝政,也要注意身子。”
李怀修心思也不在奏折上,面色不显,不紧不慢地饮了口温水,“做什么亏心事了,跟着说话?这么小心。”
话?语中?,就差明指明裳做过的事。
明裳心念一动,立即换上了迷茫委屈的神色,眼?眸清纯无辜,“嫔妾做过什么,皇上不是清楚,还要试探嫔妾做什么?”
李怀修被她反问地嘴角一抽,手?中?的茶盏砸到御案上,厉声,“朕试探你,你就不知如何跟朕回话?,还要直言问朕?”
简直是……
笨得?要命!
李怀修自诩喜怒无常,却?也是为了震慑朝纲,他自幼苦读勤学,诗书六艺,射御书数都从未有过懈怠,少?时?便镇守变关,又经夺嫡之乱,不过而立,经事颇多,自诩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偏生每每与这女子同处,偶尔总让他忘了,自己还是个皇帝。
明裳竟也不怕男人厉色,反而委屈巴巴,“嫔妾不敢欺君,自然都是要与皇上直言。”
李怀修一噎,竟真的从她这话?中?挑不出半分错处。
他恼得?不行,合该让这女子再好好反省反省!
李怀修铁青着脸,“如此,竟是朕错了?”
明裳立即摇头,她大?着胆子往前凑近,双臂环过男人的脖颈,女子清眸流盼,玉骨雪肌,袖中?幽韵撩人,“皇上是贤明之君,怎会有错!”
李怀修冷嗤她,指骨钳住那张养得?又圆润了些的脸蛋,晃了两下,“巧言令色。”
“嫔妾才没有巧言令色。”明裳嘴中?唔哝,她移开眼?眸,止了会儿声,似是犹犹豫豫的,又将眼?光转回来,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略带心虚,“嫔妾做错了事,皇上责罚嫔妾吧。”
李怀修脸色寡淡下来,松了手?,问她何事。
明裳小声,“嫔妾不该去寻彩芸算计柳常在。”
不是不该算计柳常在,而是不该找彩芸这般又蠢又毒的人算计。
听她竟这么答话?,李怀修眼?皮子跳了跳,眉心微拧,重新钳住那张脸蛋端详,“把话?给朕说清楚。”
明裳眼?眸沁泪,似是极为怜惜地望着男人,这眼?神让李怀修莫名其妙,不等他发问,女子蓦地抱过来,扑到他怀里,李怀修身子微仰,长臂长捞紧,下意识要将这女子护住,免得?掉到地上。
他都没了那个斥责的心力,无奈道:“好好的,又做什么?”
明裳只摇着头,温声软语,“嫔妾知道,皇上生气,不止是因为牵涉到了皇嗣,宝珠与景和两位公主?,既是皇嗣,也是皇上的孩子。宝珠公主?几?番生病,皇上不论多忙,都会去看小公主?,这样的父亲,即便是寻常人家尚且少?见,更何况是在天家。”
“皇上并非是不喜六宫争宠,而是震怒六宫竟用皇嗣相争。”
李怀修微怔,指腹抚过怀中?女子颊边的碎发,神色不明,“你可?知道,揣测圣意,是什么下场。”
男人眼?底黑沉,话?中?却?并无冷意。
明裳睫羽湿润,她伏在男人怀中?,声音闷闷的,“皇上总与嫔妾说圣意宫规,嫔妾却?不想听,嫔妾只把皇上当?作自己的郎君,嫔妾虽是妾室,也会照顾好郎中?,照顾好郎君的孩子。”
李怀修眸色渐深,手?臂扣着怀中?的女子,再难说出半句斥责她的话?。
……
后宫都传言宓贵人失宠,全?福海始终不以为然,毕竟他跟在皇上身边,看得?最是清楚,宓贵人是怎样一点一点受宠,皇上又是如何一次一次纵容宓贵人的小性子,换作六宫嫔妃,都做不到宓贵人这进退有度,步步踩在皇上心尖儿的手?段。
而且,六宫无人知晓,皇上吩咐南昭王做的另一件与朝政无关的事,这件事,除了宓贵人,皇上也从未为六宫其他任何嫔妃做过。
全?福海只引玉楚出了乾坤宫,回时?日头已经正中?,正要用午膳,御膳房的人已经来过一回,殿门关着,全?福海极有经验地问伺候在外的德喜,里头可?穿过人,德喜摇头,全?福海有了几?回经验,立即了然,这时?候谁敢进去,谁就是找死。他只叫御膳房备好午膳,待传膳了再送过来。
内殿
明裳侧过身子,双颊绯红,“皇上是不是最喜欢嫔妾的腰,总在那里摸来摸去,闹得?嫔妾好生痒痒。”
李怀修垂眼?看她,不答反问,“最近疏于?习舞了?”
明裳撅嘴抱怨,“皇上晾着嫔妾,嫔妾又没有跳给看的人。”
这番回话?不由得?让李怀修愉悦地勾起唇角,却?是没放过她,月要月复一沉,很撞了下,板着脸斥道:“合着又是朕的错?”
明裳摇着头,泪水颤颤巍巍地流下来,求饶道:“嫔妾不敢……”
明黄的衾被覆住女子如雪的肌肤,两人相拥而卧,明裳有气无力地望着男人深沉的眼?光,双颊媚色犹存,“皇上在想什么?”
李怀修手?掌拂过那只腰窝,停留到女子的小腹上,眼?眸掀起,“朕让南昭王从藏地寻了医士,过些日子入宫给你看看身子。”
数日前他传召了给她看诊的太医,原是这女子的身子,本?不容易有孕,调养这些日子,始终不见好转。这女子侍寝已久,李怀修已经没了耐性,他本?是打算,待来日宫中?后妃有孕,便交由她去养,但眼?下他却?极想,要这女子腹中?有一个他的孩子。
第059章 第 59 章
阳春三月, 树杈的桃花终于开了花苞,也不知为何,御膳房近日桃花糕做得格外多, 膳房的厨子们私下议论, 六宫主子竟都转了口味,知情的人却?对此事闭口不言, 讳莫若深。
这日皇后操持,办了场赏花宴,丽妃称病并未赴宴, 后宫人这才想起,丽妃娘娘病得委实久了些?。丽妃不在,往日素来谁也不放在眼中的杨贵嫔又降了位分,禁足于宫中,才短短时日, 谁也不曾想到, 生出这般大的变故。听闻前朝杨家得知杨贵嫔降为, 诚惶诚恐地上?了数道?请罪的奏折,曾经大为风光的杨家,渐渐有了倾颓的势头。
桃花葳葳, 清风拂面, 换下冬日的厚重的宫装,轻巧的宫裙勾勒出女子玲珑腰身,遥遥眺望,贝阙珠宫,雨栋风帘, 浮华之下,是争妍斗艳, 披罗戴翠的六宫女子,仿似娇艳的繁花,瑶池仙境的掩笑神女,这便是皇室后宫,浮华掩盖下的珠翠糜烂,风沙过?后的红颜枯骨。
张贵人扶着身子姗姗来迟,她的席面正在明裳下首,开了春,张贵人也有了六个月的身孕,过?了头几个月,折腾人的劲儿过?去,她气?色渐好,人也渐渐丰腴。
一早因?湿了裙裾,耽搁了时辰,张贵人福身告罪,皇后温声,“你?身子重,不宜久站,快坐下吧。”
一句身子重,不由得让亭中嫔妃的目光纷纷落向了张贵人的肚子。再?有四个月,张贵人就要临盆了,杨贵嫔早了三个月生产,诞下一位公?主,不知张贵人这肚子生的是男是女,倘若是个皇子,当真是祖上?积了阴德,有皇长子这个名头在,便可保张贵人一生荣华富贵。
春日除了旧衣,徐答应多看?了两眼张贵人腹部的高隆,不由得出声,“张姐姐这肚子,好似比贵……杨才人那时的要大些?。”
她习惯称杨贵嫔,过?了这些?日子,还?未习惯,承明宫那位,早已?失了圣宠。
嫔妃们想起杨才人是谁,这番话,让亭中的嫔妃愈发?朝张贵人盯了过?去。
如?此架势,还?真是叫人心惊。
张贵人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她不紧不慢地抚住隆起的肚子,柔笑,“太医说这一胎养得好,难免大些?。”
御膳房的糕点送上?席面,稍许,外面一个小宫女悄无声息地进来,附耳到王采女身侧,王采女位份低,坐在末位,本该无人注意到,偏生王采女听了那宫女的消息,面色僵硬,又气?又恼,徐答应瞧见,顺口问了一句,“王采女这是怎么了,一脸苦色,叫人看?了,还?以为是不满这呈上?的席面。”
徐答应是乐得挑唆,她不痛快,也不想让旁人痛快。
王采女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奈何徐答应位居上?位,不敢逾越上?头那几位,对付她一个小小的采女绰绰有余。
王采女只得起了身,解释道?:“嫔妾家中昨儿送进了桃花酿,嫔妾是叫秋儿去取了,请皇后娘娘和各位姐姐尝鲜,却?不想宫里头一个笨手笨脚的丫头打碎了罐子,嫔妾不禁懊恼。”她顿了顿,似是无意又道?,“秋儿回来时,倒是巧了,在御花园遇到了圣驾。”
这话一出,本正赏花的嫔妃顿时兴致不高,听闻皇上?到了御花园,哪还?坐得住。
明裳倒没?多大兴趣,毕竟,她一连三日侍寝,实在有些?吃不消,倒巴不得圣驾宿在别处一夜,也好让她歇息歇息。
旁人要知道?明裳心中所想,定会气?得眼圈发?红,日日承宠的人哪知晓她们无宠的苦楚!
亭中众人心思各异,终于有人坐不住,委婉地出声,“嫔妾听说御花园来路的桃花开得正好,不如?嫔妾等陪娘娘一同去那处赏花。”
那嫔妃好似也知自?己?心思太过?明显,面颊赧然,手心紧张得掐出了汗水。
皇后勾了勾唇,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眸,“今岁桃花开得好,那便过?去看?看?。”
得皇后准允,一众嫔妃松了口气?,纷纷迫不及待地起身,一面抚着鬓发?,一面捋过?裙摆的褶皱,有几人甚至压不住脸上?的喜色。
皇后漫不经心,将妃嫔们的神情都看?在眼中。
要出亭中时,张贵人扶着宫人的手走得很慢,行到皇后身前,屈膝做了礼,“请你?娘娘恕罪,嫔妾觉得累了,想要回宫歇歇。”
众人盼着张贵人先回宫,有了宓贵人在,她们想与皇上?说句话本就不易,张贵人再?到皇上?跟前,让皇上?注意到,她们什么时候能入皇上?的眼。
皇后点头应下,又嘱咐了伺候的宫人,好好照顾张贵人。
明裳扶住了张贵人的手,朝皇后做了礼,“娘娘,不如?嫔妾陪着张贵人回宫,也稳妥些?。”
皇后眼眸深了许多,她笑着,“宓贵人办事妥帖,本宫放心。”
走了一个张贵人已?叫嫔妃们欢悦,宓贵人竟也要先行回去,嫔妃们心中简直狂喜,受宠的嫔妃不在她们中间,皇上?能注意到她们的机会岂不是更大!这下谁能入皇上?的眼才真的是全凭本事!
要去桃林,还?要过?一条青石子路,知晓皇上此时正赏桃花,嫔妃们哪还?有心思去赏御花园的春景,心中急切,恨不得现在跑过?去拜见圣驾。皇后娘娘却仿若不明她们这些?人的心思,像极了真的是在赏景,走得端庄沉稳,不紧不慢,时而与伴在身边的姜嫔说上几句。
不知过?了多久,桃林渐渐现在眼前,已?有人看?见了金珠垂帘的銮舆,眼眸顿时星亮。
姜嫔朝后瞥了眼,唇角噙笑,目光看?向远处的圣驾。
见到皇上?,本就先发?现圣驾的王采女自?是不愿这种机会叫旁人得了手,她先轻唤出了声,“嫔妾请皇上?安。”
王采女面容娇羞,桃花乱落,红雨之下,女子也是一番小家碧玉的姿容。
远处,本是得闲赏景的李怀修听见自?己?后宫的嫔妃在向他问安,不耐地拧了拧眉,转身,见到远处嫔妃们粉裙红鞋,争妍斗艳,竟不止是后宫的一个嫔妃,脸色顿时黑了,头疼地转了圈扳指,不咸不淡地冷睨了全福海一眼。
全福海被皇上?这一眼盯得心口突突直跳,他也没?想到,今儿御花园怎么聚了这么多主子,没?待上?一会儿,六宫的主子娘娘们不知打哪竟都冒了出来。他抹了把额头凉汗,这回可真不怪他,皇上?兴头上?来,要赏宓贵人爱吃的桃花,说来就来了御花园,可是给他准备的功夫都没?有。
沁着桃花甜香的风拂过?人面,六宫一群的莺莺燕燕,面若芙蕖,或娇羞,或大胆。
皇后敛眸,引一众嫔妃做礼,“三月芳菲,臣妾设了宴,与六宫姐妹一同赏花。”
李怀修掀起眼皮,扫过?跟随过?来的六宫嫔妃,“宓贵人为何没?与皇后一同赏景?”
皇上?目光扫去时,含羞带怯的粉黛们面颊皆生了绯红,拿出最好的姿态,期盼着皇上?能看?中自?己?,这般好的机会,可不多得。不想,皇上?竟直接无视了她们这群人,开口竟是问宓贵人在何处!
有沉不住气?的嫔妃已?经不忿地攥紧了衣袖。
皇后并不意外皇上?发?问这句,宓贵人侍寝多日,相比于站在一处,同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嫔妃,皇上?记得最清楚的,自?然是日日见到的那个人。
她温和地回话,“张贵人有孕不适,先行回宫,宓贵人陪着张贵人一同回去了。”
王采女恰时补道?:“宓贵人大抵不爱桃花,嫔妾们要去赏景,宓贵人却?是一副兴致缺缺的神色。”她仿若未觉自?己?说了些?什么,掩唇娇笑,“宓贵人便会躲懒,多走一步路都不肯。”
王采女就差把话挑明了说,明知会见到圣驾,宓贵人却?多走一步路都不肯,张贵人怀着皇嗣情有可原,但宓贵人这番作态,分明是对皇上?不敬。
在场的嫔妃没?人反驳王采女,替宓贵人说话,毕竟谁不乐得见宓贵人受皇上?冷落,失了圣宠。
徐答应眼珠轻转,连忙附和,“是啊,皇上?,宓贵人避着圣驾不见,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
徐答应比王采女还?要直白,姜嫔轻飘飘瞄去一眼,嘴角讥讽,心道?了句蠢货,宓贵人日日见到皇上?,不比她们这些?人更能揣测圣意,人人都想将受宠的宓贵人拉下来,也不看?看?是不是时候。
还?要有人附和时,李怀修眼皮凉凉掠了过?去,不耐地拧起眉,想起那日承明宫中,那女子伏在他怀中嘤嘤切切的委屈,他沉下脸色,声音冷若冰霜,“宓贵人居你?们之上?,也敢妄议上?位。”
“拖下去,罚跪徽音门三个时辰!”
跪上?三个时辰,她们做主子做得久了,怎么受得住!
徐王二人脸色大变,惊恐不已?,扑通跪下身哭求:“不要,皇上?,嫔妾知错,求皇上?饶了嫔妾吧!”
“求皇上?饶了嫔妾吧!”
她们哪想到,不过?说了宓贵人几句,皇上?居然如?此震怒,简直是悔不当初。
宫人将徐王二人带出桃林,剩下的嫔妃心有余悸,都夹起了尾巴,甚至不敢再?向皇上?看?去一眼。
她们都知宓贵人受宠,未料想,皇上?对宓贵人竟护着至此。
早在有嫔妃暗讽宓贵人时,全福海就瞄见了皇上?越来越冷的脸色,他不禁捏了把汗,偏生那两位主子仿佛没?长眼睛,竟还?越说越起劲儿,落到这般下场,也不叫人可怜。
便是在这时,远处,张贵人身边伺候的宫女神色慌张地跑近,扑通跪到地上?,急得哭了出来:“皇上?,贵人主子出御花园时,不慎摔倒,身下出血了!”片刻前,明裳与张贵人同向听月坞的方向出了御花园,两人相伴,没?有外人,难免要说几句体己?的话。
张贵人有孕后,鲜少出现在人前,到坤宁宫问安,也会隔上?几日告一回假,明裳没?想到,张贵人会来今日的赏花宴。
想到席上?那番明里暗里的针对,明裳柳眉蹙紧,“日后这种席面,张姐姐不来也罢。六宫人心不古,难免有不安好心的要借机动手脚。”
她可记得,阮常在因?何小产,杨才人又因?何早了三个月,意外生下景和公?主。再?凶险些?,杨贵嫔怕是落得与阮嫔一般的下场。
张贵人轻摇了摇头,手心抚住隆起的肚子,只道?:“宫中没?有这样的规矩。”
六宫里,还?未曾有过?有孕的嫔妃,一推了晨安,二拒了皇后的设宴,她一回两回还?好,次数多了,不止在后宫,前朝也会听闻风声。那些?个臣子,敢管民生百姓,敢管内宅家训,也敢管皇上?的后宫事,她这么做,也是为了腹中的孩子着想。
明裳微怔,恍然明白,倒底是入宫晚,不如?张贵人顾虑得多。
张贵人心知宓贵人是为自?己?着想,她牵住明裳的手,抚住自?己?的肚子上?,眉眼柔静:“我宁愿这个孩子会是个公?主。”
“为何?”明裳问出声。
六宫中,有谁不想自?己?能诞下皇子。
张贵人停住脚步,慢慢抬了眼眸,望向明裳,温柔而坚定,“如?果你?我二人有人能生下皇子,我只希望是你?。”
明裳神色一怔。
张贵人侍奉君侧多年,冷眼看?六宫争宠,从不信虚无缥缈的姐妹之情,只信利益相交,诚然,她最初要结识宓贵人,也是看?清了宓贵人的价值,能得那位喜爱这么久的嫔妃,也只有宓贵人一人。但与宓贵人相处日久,她愈发?明白,皇上?为何会如?此喜爱这个女子。宓贵人与后宫的嫔妃并不一样。倘若她生下皇子,即便不想去争,她只怕会有意外将她的孩子推到那般地步。
两人正欲过?垂花门,下石阶,明裳先提裙跨过?了门槛,张贵人扶着宫人,迈出青石子路,日照出的白光射入眸中,她眯了眯眼,心神忽地一晃,脚下倾时失了重心,她面露惊恐,下意识先护住了肚子,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听见宫人惊呼之声,有人去抓她的衣角,不知为何,腿下却?一绊,让她重重往台阶下跌落。
张贵人根本顾不得多想,先护住肚子,惊吓地闭住了双眼,却?觉腰间被一道?力气?托住,再?平复时,意料之外跌坐到了地上?,耳边却?听另两人急声的喊叫,“主子!”
她无暇再?朝那边去看?,腿间涌出一股热流,她脸色苍白,直觉不好,死死稳定住心神,快速地抓住水琳搀扶过?来的手,声音又凉又冷,“快,传太医!”
……
张贵人与宓贵人一道?离开,偏生在这时生了意外,众人不禁揣测,张贵人这一胎,养了六个月,始终好好的,怎么一碰上?宓贵人,就出事了。那宫女通禀的情急,情形混乱,张贵人身下出血,也不知这一胎能不能保得住。
咸福宫,偏殿。
殿里,太医正在诊脉,不时传出女子痛苦的口申口今,张贵人气?息若无,疼得她动弹不得,她眼眶发?红,竟滚出泪水。母家败落后,张贵人深知自?己?没?有任何倚仗,她经受太多踩高捧低的事,吃了太多暗亏,太多无法言说的痛苦,从未哭过?,可这时,她忍不住,流下眼泪。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她不奢求皇上?有多宠爱她,更不奢求所谓的权势荣耀,她只想安安稳稳的,养着自?己?的孩子,在宫里聊度残生,她痛苦地闭上?眼,喉中干涩难忍,艰难地呼吸着,想求求上?天,不要收走这个孩子。
殿外,一众赶到的嫔妃面面相觑,此时,没?人敢出声触皇上?的霉头。
服侍的宫人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哆哆嗦嗦道?:“奴婢扶着主子穿过?垂花门时,主子不知怎的忽地停了下身子,紧跟着脚下便踩了空,整个人要往下摔去,奴婢忙要去扶主子,却?是不及,幸而宓贵人先了一步,站在台阶下极力护住了主子的身子,但台阶太高,容不得太多人,宓贵人也猝不及防,扶住了主子,自?己?却?摔了下去,主子跌到地上?,身子才出了血……”
那宫女额头砰砰叩到地上?,“奴婢有罪,奴婢没?有伺候好贵人主子,奴婢有罪!”
全福海觑到皇上?沉得滴水的脸色,就一阵发?怵,慌忙垂下头。
李怀修捏紧扳指,声音冷如?冰凌,“将伺候张贵人的宫人押去慎刑司,杖责五十!”
五十大板,能堪堪要去人命,那宫人脸色苍白,双腿发?软,跪也跪不住。
“皇上?!”
一道?细微的女声入耳,众人这才瞧见,躺在窄榻里的女子,隔着琳琅的珠帘,方才居然无人察觉。
明裳并非这时候才开口引人注意,她滚下五级台阶,浑身发?疼,尤其脚踝疼得厉害,隐隐抽痛,让她呼吸不得,此时情急之下,动了身子,疼得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她扶着绘如?,勉强撑坐起身。
男人已?经急步撩开珠帘入内,见到她鬓发?散乱,脸红青紫,浑身狼狈,眼底比方才还?要沉得骇人,他指腹轻轻碰去女子的面颊,听这人疼得轻呼,他手掌僵住,心口泛出异样的波澜,又是气?恼,又是心疼。
他放下手,想训她不知轻重,却?也只是黑着脸斥了一句,“笨!”
分明她舍身救下张贵人无错,可李怀修竟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那么高的台阶跌下来,她这般怕疼,也舍得自?己?的身子。
明裳不知男人心中所想,动动手臂,扯住李怀修的衣袖,泪盈盈的眼眸朝男人看?去,轻声,“皇上?,水琳和这几个大宫女都是张姐姐近身的人,张姐姐离不开人服侍,不如?小惩大诫,免了五十大板,改为为张姐姐腹中的皇嗣跪身祈福如?何?”
如?今张贵人在里不知什么结果,能近身跟在身边,都是长久挑出来的人,倘若处置了这些?人,要往听月坞安插眼线太过?容易。
李怀修看?出她的顾虑,他往内殿看?去一眼,沉声道?:“依宓贵人所言。”
跪在地上?的小宫女松了口气?,朝明裳投去感激之色。
……
太医院先赶过?来的太医姓陈,他原本是给宝珠公?主开了方子,正要赶回太医院,经过?御花园,被听月坞的宫人撞见,急忙带去了咸福宫。
因?而,此时明裳只能忍着浑身的疼痛,躺在软榻里,她嘴角抽疼了下,才忽记起,自?己?脸上?青青紫紫,这副模样落在男人眼中定是极为丑陋不堪。
她后知后觉用小手遮住半张脸,支支吾吾道?:“里面没?了动静,张姐姐也不知情形如?何了,皇上?快去看?看?。”
李 怀修哪看?不出她的小心思,把那只柔荑拉下来,握到掌中,黑眸如?水深沉,“过?去这么久,尚未听到动静,张贵人腹中的皇嗣,当是保住了。”
陈太医擅长妇孺之症,他也相信陈太医的医术。
饶是如?此,触到男人的视线,明裳咬唇,仍旧忍不住小声,“皇上?……能不能别盯着嫔妾,嫔妾这副模样想来也不堪入目……”
更何况,外面还?站着一堆花枝招展的嫔妃。
李怀修嘴角扬了下,捏了捏那只小手,她生得好,即便脸上?有些?青紫,也并不碍事。
他掀起眸,此时眼中已?无方才与明裳说话的情绪,冷淡无波地看?向珠帘外翘首向内张望的嫔妃,众人触到皇上?的眼光,眼皮一低,不敢再?看?。
“太医还?没?到?”
全福海吓得一脖子冷汗,太医院到御花园的脚程甚远,即便是跑着过?来,也要几刻钟,他不敢如?实答,立即上?前道?:“奴才这就去看?看?。”
这时,陈太医终于从内殿出来,尚是春日,脊背就已?叫冷汗湿透,陈太医无比后悔,怎么今日偏偏赶上?他当值,幸而将这位主子腹中的皇嗣救了回来,不然他怕是也不必留在太医院了。
他擦掉额头冷汗,躬身,“贵人主子用药后,胎象已?经平稳,虽有见血,修养几日,便不会再?有大碍。”
闻言,殿内众人神色各异,谁能想到,张贵人居然如?此有福气?,这般凶险下,还?能保住腹中的皇嗣。
李怀修没?让陈太医歇口气?,立即让他给明裳看?诊,明裳只是看?着严重,雪白的肌肤青青紫紫,并未伤及内脏,只是脚踝处有轻微骨折,陈太医开了方子,叮嘱宫人如?何照顾,待看?诊完,他便请身退了出去。
内殿张贵人已?经昏睡过?去,张贵人身子虚弱,不宜挪动,留在咸福宫修养。
皇后眼光向明裳投去,温声请示,“宓贵人不便行动,不如?坐臣妾的仪仗回顺湘苑。”
“不必。”李怀修抬手打断,眼帘垂下,手臂揽过?明裳的后背膝弯,将人抱到了怀中,明裳微怔,愕然地抬起眸子,入眼是男人冷硬的下颌,她呼吸不禁一紧。
第060章 第 60 章
众人呆愣地看着皇上抱着宓贵人上了銮舆, 心底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不禁眼?红嫉妒,今日宓贵人舍命护住张贵人腹中?的皇嗣, 可真是?在皇上眼?前出尽了风头。宓贵人本就受宠, 经过这?事,皇上岂不是?待她宠爱更甚!
全福海拖着太?医院当值的太?医, 呼哧呼哧地赶到咸福宫,却早已没了圣驾的踪影,只留了一个小太?监在宫门前东张西望, 见大?公公可算是?回来了,他忙上前道:“大?公公,圣驾已经朝永和?宫去了!”
永和?宫?全福海愣住神,那岂不是?宓贵人是?乘了皇上的銮舆!倒也不是?头一回这?样,全福海抹了把额头的虚汗, 又问贵人主子可看了太?医, 小太?监点头称是?, 他再?三?思量,还是?请太?医跟着他跑一趟顺湘苑,方才匆匆看诊, 又经一番颠簸, 他带着太?医过去,也能在宓贵人跟前卖个好。
圣驾到了永和?宫,此时早有人回去传话,顺湘苑内并非毫无准备,月香今日未跟着伺候主子, 听到下面的小宫女来禀,主子摔下御花园的台阶, 月香急得都哭了出来,若非辛小五拦着,她怕是?已经跑到了咸福宫亲自伺候主子!
纵然有了准备,直到月香见到主子脸上的伤痕,仍是?没忍住,鼻尖一酸,使劲儿抹了把眼?泪。旁人都在暗暗得意皇上竟亲自抱着自家主子进了内殿,只有月香是?在心疼,主子自幼吃个苦汤药都要磨上许久,摔成这?样,该是?有多疼。
大?庭广众的,明裳被男人抱来抱去,颇有些抹不开脸面,她红着脸蛋,小声?求着男人要自己下去走走,缓了这?么久,其实已经没那么疼了。
李怀修睨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闭嘴,真不知这?女子整日都在想什?么,要他堂堂君王,九五之?尊亲自抱着,是?何等?殊荣,旁人求之?不得,她竟还敢推三?阻四?。
触到男人目光,明裳终于安静了些,干脆将?脸蛋埋到男人胸怀,跟个小兔子似的,仿若掩耳盗铃,自己看不见旁人,也就等?同于旁人也看不见自己。
胸口的女子软乎乎地蹭着她,只露出了那只小巧的耳珠,一截白皙雪腻的脖颈,李怀修怔了下,继而无言失笑,微抿唇角,倒是?没再?斥她。
当着她宫里人的面,总要给她这?个主子留些脸面。
全福海急吼吼地抓着太?医跑到永和?宫,正看见皇上亲自抱着宓贵人进了顺湘苑的殿门,他惊得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皇上素来看重皇室规矩,除却两个小公主,皇上何时抱过女子,就连当年的瑜贵嫔也没有这?分殊荣啊!
他抓着太?医的手,一时感慨,陪着他跑来跑去的郭太?医,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他好歹伺候过两朝帝王,宫里的内监见到他都要给几?分体面,敬上三?分,若非拖着他的人是?御前的大?监,他定要唾骂两句,此时两人手拉着手,站在顺湘苑门前,也忒不成体统。
郭太?医吹了吹胡须,见全福海不知正看什?么,还没回神,不由得开口,“全公公,可否能进殿为宓贵人看诊?”
经一提醒,全福海才记起这?茬,也不知手掌抓着什?么,像老树的皮,粗糙得紧,他纳闷地一低头,瞧见两人紧握相牵的手,脊背顿时生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蓦地往后一跳,把郭太?医的手甩得老远,他神色古怪,干笑一声?,“咱家得罪了。”
郭太?医手掌默默往衣袖里嫌弃地蹭了蹭,皮笑肉不笑,“大?监也是?心急情切,无妨。”
明裳伤的最严重的地方在脚踝,伤筋动骨一百日,须得在床榻静养,郭太?医比着陈太?医开出的方子,多添了两味温和?的补药,便躬身告退。
内殿里,月香依依不舍地退出去,到外面煎药,宫人自觉地候到殿外,全福海瞄一眼?皇上脸色,也悄无声?息地守在了外面。
御花园中?事出突然,明裳到现在仍心有余悸,她不放心地再?问一回男人,张贵人腹中?的皇嗣可真的保住了?李怀修难得耐下性子,不厌其烦地安抚,张贵人无事,张贵人腹中?的皇嗣也无事。
得到准确的答复,明裳眉目轻舒,才松了口气,她如此关心张贵人,不只是?因为宫中?她与张贵人相交甚笃,倘若偏生她与张贵人同处时出了事,难免被有心人利用?,念此,她蹙起眉尖儿,今日这?事,当真是?意外?
李怀修见她时而轻松,时而皱眉,一张脸蛋变来变去,不由得想笑,这女子在宫里大抵就没闲着过,他指骨敲了下明裳的额头,心情似是?极好,“别想了,今日这?事朕自会查明。”
皇上亲自命人去查,总比她去查要稳妥。
明裳弯起眸子,漂亮的眼?珠一眨不眨地望向男人,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纳闷道:“皇上怎么忽然这么好说话。”
闻言,李怀修脸色由白转黑,什?么叫他忽然这?么好说话,这?女子知不知道在说什?么,知不知道他是?皇帝,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怕是?他宠她过了头,才敢在他面前这?么肆无忌惮。
偏生,那女子一无所觉,好奇地仰着小脸,眉目如波,秋水潋滟,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撩拨到了他心上。他喉骨上下滚动,不由记起,夜中?时,这?女子那双纤长的睫羽抖得如何厉害,手背覆唇,呜呜咽咽。
念此,脑海中就不由浮现出了那女子赤着的身形,李怀修面露难堪之?色,脸色不自然,他压住扳指,她受了伤,他能将?她如何,李怀修从未这般憋屈过,没好气地睨去一眼?,明裳缩缩身子,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总觉得男人的眼?神凉飕飕,阴沉沉的,又好似压抑着什么。
不管说错了什?么话,先撒娇总是?没错,她红唇微张,眸子盈盈看去,软声?,“皇上许久没吃张厨子的手艺了,今儿不如留下来尝尝?”
“哼!”
李怀修毫不留情地拂开了那女子玉白的柔荑,站起身,倒底没忍住,掐了把明裳不见青紫的那处侧颊,狠狠威胁道:“待你伤好了,朕再?同你算账!”
明裳愣住,算账?算什?么账?她呆呆地望着男人,正要说话,李怀修已经转身,踱步出了内殿,很快不见人影,龙袍的衣袖拂过一阵凉风,明裳怔怔地靠在床榻里,蓦地瘪起嘴,委屈巴巴,气得将?手边的引枕扔到了地上。
什?么嘛!她又做错了什?么,舍命救下张贵人,不给她奖赏也就算了,还要待日后算账,真是?喜怒无常的男人!
李怀修心里也有气,他自是?不想承认,他堂堂一国之?君,坐拥天下,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竟会贪恋上这?么一个没心肝的东西。
廊下,全福海正默不作?声?地候着,宓贵人救了张贵人,今儿立下大?功,他正琢磨皇上会给宓贵人什?么嘉奖,正寻思着,槅门骤然从里打?开,全福海猝不及防,三?山帽一歪,险些摔个趔趄,一打?眼?,就见皇上铁青着脸,从里面急步而出,全福海太?熟悉皇上这?副脸色了,每每与宓贵人置气,皇上都是?这?样,偏生还舍不得责罚宓贵人一下,末了,倒了霉的还是?自己。
全福海默默后退了半步,赔笑,“皇上可是?要回乾坤宫?”
毕竟,宓贵人伤成这?样,今夜必是?不能侍寝了。否则,宓贵人若是?安然无虞,全福海就不会多嘴这?句话,皇上这?会儿能从里面出来都不一定,全福海不禁啧啧感叹,皇上以前是?多么英明自持的君主啊,三?月不进后宫也是?有的,怎么遇到宓贵人,就像唐三?藏遇到女妖精呢,幸而,宫里头也只有这?么一个宓贵人。
李怀修揉了揉眉心,“朕记得西南番国去岁进贡了一匣珍珠玉脂膏?”
全福海心念一动,皇上的私库都是?他在看着,自是?对这?珍珠玉脂膏记得清楚无比。珍珠玉脂膏名曰珍珠,却并不是?用?珍珠制成,而是?由西南番国夜乌泣出的白血做引子,那夜乌百年才得一只,数十年才泣一回血,就这?么一匣,不止要耗尽多少人力物力,历经几?百年才得出,敷上一指,不过几?日,身上的疤痕就可全消,肌肤犹如新生,西南番国年宴进贡,后宫不知有多少主子盯着,皇上这?是?要一匣都送给宓贵人?他都有些替后宫的主子们肉疼。
全福海点头称是?。
李怀修淡声?吩咐,“送到顺湘苑,再?拿些上好的补药,一同送来。”
言罢,李怀修拂袖下了台阶,全福海回头瞧了眼?顺湘苑的匾额,竟不知这?处偏殿里住着的主子,居然能有这?番造化。
……
咸福宫,偏殿
入夜,张贵人将?将?转醒,她缓过神,记起白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抚过腹部,摸到高隆的肚子,沉着的心,才算安定下来,幸好,腹中?的孩子还在。
她费力地动动身子,却觉头晕目眩,极为虚弱,一手抚住胸口,干咳一声?,哑着嗓子向外唤人,“水琳……”
殿外,水琳正端着煎好的药进来,听见主子唤她,面上霎时一喜,加快了脚步向寝殿里走去。
见到主子苍白的面容,水琳深吸了口气,眼?眶濡湿,放下呈着汤药地托碟,过去扶起张贵人,“主子可感觉有何处不适?御膳房送的晚膳正在暖阁热着,主子吃了药,奴婢将?晚膳送来。”
张贵人却是?不饿,只是?身子有些虚弱罢了,她抚着腹部,眼?眸低下来,“这?个孩子如何?”
“主子且安心。”水琳立即道,“主子腹中?的皇嗣并不大?碍,只是?受了惊讶,又影响胎动,须得在咸福宫修养月余,吃上坐胎药,待胎象稳固。”
张贵人抬起眼?,这?才察觉,四?周确实让她陌生,不过她一向对住处无甚所谓,保住腹中?的孩子才是?要紧。
她回忆起白日情形,才想起台阶下托住自己的那个女子,她面色一变,急问,“宓贵人眼?下如何?”
宓贵人为救她,从那么高的台阶摔下去,一旦出了意外,她倒宁愿,伤到的是?自己。
水琳见主子急得变了脸色,忙声?安抚,“主子安心,宓贵人有宫人护着,只是?腿上伤得严重,身子也并未伤到内里筋骨,休养些时日,身子就能恢复了。”
如此就好。
张贵人落下心,眼?帘低低垂下,无声?地抚过腹部,想到御花园中?,那女子拼命护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倒底是?欠了她一回。
月影横斜,宫灯照出一隅的亮色,张贵人虽不饥饿,因怀着皇嗣,为了身子,她勉强吃了小碗羹汤。
水琳递了干净的帕子给主子净手,欲言又止,忍不住道:“主子,奴婢觉得今日事出蹊跷。”
纤纤玉指拨过清水,张贵人擦过指尖儿的水渍,垂眸回忆御花园中?摔倒的情形,她身边跟着的宫人,都是?自己精心挑出的,不会背叛于她,也非有人在背后伸手,要将?她推下台阶。那时,她穿过垂花门,刺亮的日光射到她眼?底,她眯了眯眸子,一瞬的失神,让她失了重心,身子斜倚,才致使跌落台阶。
她抿了抿唇,“圣驾离开咸福宫前,皇上可有说过什?么?”
水琳诚实地摇摇头,“皇上得知主子无事,便……”她顿了下,打?量主子神色,轻声?,“便抱起宓贵人上了銮舆,往永和?宫去了。”
张贵人眉心一跳,抓住了其中?紧要之?处,讶异地看向水琳,“皇上是?抱着宓贵人乘上銮舆的?”
水琳点头,正要安抚主子不要伤心,皇上还是?看重主子的,不然为何等?到主子无事才离开,却见主子温温柔柔地笑了下,轻嗤,“如此,不知有多少人心里泛酸了。”
水琳呆了呆,有些无言,主子都怀上皇嗣了,竟还是?作?壁上观的态度。水琳真不知自家主子是?怎么想的,哪有嫔妃不争宠的,偏生主子性子又是?如此。想到这?儿,水琳不禁感伤,主子倘若嫁的是?寻常男子该有多好,偏偏那人是?皇上,上位的君王,薄情亦无情。主子待皇上,是?早就没有了期待。
皇上重视皇嗣,既是?什?么都没说,定也要查清,不会将?这?事压下去,只是?张贵人自己都有些不确信,究竟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算计。
那人,又会是?谁呢?
……
明裳脚踝扭伤,懒在顺湘苑修养,倒有由头不必到坤宁宫问安,听那些耍弄的心思。
三?月末,张贵人搬回了听月坞,皇上亲自下令,张贵人养胎为重,不必再?去坤宁宫问安,六宫也不必到听月坞探望。这?一月里,皇上去了两回听月坞,太?医院的太?医几?乎都围着张贵人转,将?这?一胎养得极好,张贵人身子也有七月,入夏就该要生产了。
明裳懒在顺湘苑,吩咐月香注意着六宫的消息。
这?夜,圣驾去了景平宫。
景和?公主年岁小,起初到景平宫哭闹了一两日,慢慢才安稳下来。姜嫔照顾着景和?公主也算尽心,深更半夜听见哭闹必是?要亲力亲为,亲自去哄。
月夜朦胧,乳母将?熟睡的景和?公主抱去了偏殿,伺候的宫人垂低着头,捧着茶水奉到案上。
姜嫔翻过两页后宫的账册,拿到男人面前,“嫔妾已经核对好了这?月的账册,请皇上过目。”
她合唇,瞄了眼?男人的脸色,继续说,“这?月,宓贵人与张贵人养病,用?的药极好,用?度难免多些。开了春,六宫裁制新衣,小公主身量长得快,故而多裁了些衣裳。”
李怀修捻了捻扳指,翻一页对账,淡声?,“这?些朕都知道,不过是?些衣裳首饰的用?度,不必细究。”
姜嫔垂眸,轻轻应了声?“是?。”
李怀修眼?眸扫过记下的账目,视线在重元宫停留一瞬,不动声?色地,掠了过去。待看完,姜嫔俯下身子,捧着六宫的对账,交给宫人收拢妥当。
宫灯的剪影映着男人的侧脸,李怀修转着扳指,眼?底深深,帝王自成的威仪气度,令人不禁心生畏惧。
“皇后身子不适,自顾不暇,下月城门施粥,由你代皇后前去监管。”
姜嫔一怔,神情错愕,她知晓皇上不知何时,已经对皇后不满,便将?协理六宫之?权交于她手,也算是?制衡皇后,只是?她没想到,城门施粥,乃是?天家恩赐,皇上竟然要将?皇后的监管之?责交托她手。
她跪下身,神色似有惶恐,“皇上旨意,嫔妾不敢不尊。”
李怀修垂下眼?睫,看向跪身的姜嫔,“你侍奉朕已久,虽无子嗣,却也克娴温良,你父为国奔走,劳苦功高,深得朕心。明日朕便着礼部拟旨,册封你四?妃之?位。”
姜嫔心口砰跳,蓦地抬头,她如何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能到四?妃之?位。她目光怔怔,恍然失神,竟有一瞬间的痴望,直到对上男人深沉淡薄的眼?光,瞬时清醒,她心底苦笑,却要恭敬地跪身谢恩,“嫔妾谢皇上隆恩。”
皇上待她,素来只是?权衡,她母家有了倚仗,膝下养着景和?公主,是?最合适天子用?作?在六宫的掌中?刀。
姜嫔闭了闭眼?,她聪明,深谙此道,也知晓,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翌日,御前下旨,册封姜嫔为贤妃,阖宫哗然。
姜嫔骤然升了位份,六宫便忘了,皇上曾经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宓贵人乘上銮舆之?事。
宓贵人与张贵人留在各自宫中?修养,今儿坤宁宫问安,众人自然将?注意都转到了贤妃身上。皇上御极以来,除却丽妃娘娘,后宫还不曾有人做过妃位。
见贤妃进殿,王采女最先起身,“嫔妾恭喜贤妃娘娘。”
坐在下首的徐答应甚是?不屑,心底嗤了声?,她入宫时,贤妃还是?贵人位份,一无子嗣,二又无好的容貌,不过是?凭借侍奉皇上久了,得皇上几?分怜惜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徐答应自信自己受皇上冷待,不过是?因柳常在陷害自己,才让皇上一时不喜,待日子久了,凭自己这?副好嗓子,也要胜出六宫嫔妃一大?截,她样貌不俗,家世虽比不过杨贵嫔,也是?正儿八经的世族,倘若再?怀了身子,还怕比不过什?么都没有的贤妃吗?
往日的姜嫔摇身一变坐到了四?妃位子,六宫嫔妃神色都有些难堪,随着王采女的动作?,僵硬地起身,恭贺贤妃娘娘。
贤妃眼?眸不紧不慢地扫过二人,面容端雅,仿似并不在意,落下座,抬手让下位的嫔妃起身,“本宫蒙受圣恩,日后还望六宫姐妹谨遵皇后娘娘教导,和?睦相处,尽心侍奉皇上,为皇室开枝散叶。”
寝殿内,皇后不紧不慢地戴上护甲,扫一眼?槅窗外的日光,“请安的嫔妃,都到了么?”
文竹捧来干净的帕子,为皇后净手,只说了一句,“贤妃娘娘是?最后进的殿。”
“贤妃……”皇后眯了眯眸子,喃喃念着这?两个字,脸色骤然冷了下来,闭上眼?,深深地吐出了口气,“做的不够干净!”
文竹扑通跪下身,慌忙认罪:“奴婢蠢笨,请娘娘责罚!”
那日,张贵人险些跌下台阶,是?因有人,敲碎了一块石阶,张贵人有孕畏风,披着的披风护住肚子,难免曳地,手脚做得这?般干净,除了那位,谁又能发现。
皇后本意也并非如此,但她暗中?敲打?过陈太?医,张贵人腹中?怀着的,极有可能是?一个皇子,张贵人软硬不吃,又与宓贵人实在交好,不得不叫她防备。
却也因此,让她在皇上那儿,再?次失了信任。
可她是?皇后,想有个嫡子有什?么错?
妆镜中?,女子妆发华贵雍容,眼?底却越来越冷,蓦地挥手,妆台一匣琳琅满目的凤簪珠钗骤然被打?翻在地。
……
姜嫔册封四?妃之?位,协理六宫事宜,也就意味着,这?后宫,姜嫔名正言顺地与皇后分了权,六宫揣测不到皇上的意思,嫉妒姜嫔竟轻易得了圣心封到妃位,不过一宫不容二主,姜嫔协理六宫,利益波及最大?的还不是?皇后娘娘。
明裳修养这?一月,后宫全然不复她出进宫时的情形,六宫权利争斗制衡,与前朝息息相关,她倒是?觉得懒在顺湘苑修养,躲过这?些纷争是?件好事。
虽因病没再?侍寝,御前的赏赐却是?如流水不断,皇上不忙着朝政时也会得空到永和?宫,因而,六宫没人敢看清了宓贵人,内务府也是?尽心尽力的伺候,不敢怠慢了。
昨儿内务府送来了一套新的瓷具,明裳正叮嘱月香将?那琉璃缠金的宝相花瓷瓶插//上新鲜的百合,辛柳一脸凝重地从殿外进来,神色复杂,明裳这?时才得知一个令人心惊的消息。
丽妃殁了。
……
重元宫
孟静瑶托着素净的水仙青绣宫裙,跌跌撞撞地跑进内殿,泪水簌簌地划过双颊,哭花了整饰过的妆容。片刻前,她正在坤宁宫问安,皇上已许久不去她宫中?,姐姐近日一直催促她早些怀上皇嗣,可是?她什?么法子都用?过了,皇上不喜她,她做得多了,更会惹皇上厌烦。这?些日子姐姐没要见她一回,便要提上几?句,孟静瑶心生烦躁,直接推脱了,躲过丽妃的问话,不想……不想姐姐病得竟如此之?重。
分明昨日,姐姐还要自己到重元宫问话,难道……昨日姐姐就已知道自己的身子要不成了!
孟静瑶不敢去细想心中?的那个猜测,她扶着怜青的手,面前只隔一道珠帘,耳边影影绰绰听到宫人呜咽的哭声?,神色竟有些恍惚。其实,她与丽妃的情分并不深,不知为何,丽妃虽位居后宫妃位,父亲却鲜少与丽妃的父亲来往,两家同属孟氏,父亲却对丽妃只有敬重,从不想过攀交。孟静瑶以前在家中?并不受重视,因而父亲从未与她说明过缘由,这?些不过是?她敏锐的直觉。
她原以为,六宫只有丽妃一人在妃位,皇上待丽妃虽不如皇后敬重,至少是?有潜邸情分,直到丽妃病得越来越重,皇上从未到重元宫看过一眼?,她才隐隐察觉出了异样。
但孟静瑶也只是?猜测,她几?番想问出口,又几?番将?这?些话咽回了肚子,或许在宫里,就该如此,不听不问,不想不言。
丽妃病逝,圣上传旨,后事由皇后主持,贤妃协理,自始至终,皇上从未露过一面,冷情如斯。
丽妃离世后,孟常在也大?病了一场,闭门不出。
暮春时节,盛夏将?至,丽妃的死,也随着御花园娇娇艳艳绽放的鲜花被人淡忘。入了这?深宫的女子,装点着这?后宫的精致,可时日已久,到最终不过一具过眼?云烟的红颜枯骨。
……
一大?清早,前朝就有关已故丽妃谥号,吵得不休。
可算是?挨到下朝,全福海抹了把后颈的冷汗,随着圣驾回了乾坤宫。
前朝有关丽妃娘娘的后谥不过分成两派,当年皇上亲征,丽妃娘娘对皇上的助力可是?都叫外人看在眼?里,不知情的人念及丽妃娘娘义不辞难,感天动地,定要加封丽妃娘娘为皇贵妃葬入皇陵,也免寒了那些曾经追随皇上出生入死忠臣之?心,但知情之?人,譬如全福海,清明着丽妃娘娘动的心思,孟家做了两方手段,丽妃娘娘何曾没动摇过,若非无意中?知晓了皇上有胜算的把握,怎会倾尽嫁妆,为搏一个前程荣华,皇上能允丽妃娘娘坐到妃位,已是?恩赐。
然,全福海也拿不准皇上的心思,皇上面上不耐烦听那些的大?臣唾沫横飞,吵得面红耳赤,可对丽妃加封皇贵妃,也并未斥责不满。
不论如何,这?些事都轮不到他一个奴才操心。
御膳房呈了午膳,全福海进去传话,御案的折子已经批了大?半,李怀修执朱笔的手腕搭着御案,另一手压了压眉心,今日呈上的奏疏,有十封都是?为丽妃请封,要安抚旧臣,何故抓着他后宫的事不放。
李怀修嘴角讥讽,心中?清明其中?的缘由。
他撂了朱笔,“宓贵人近日身子如何?”
在全福海心里,后宫主子们的事没人能比得上宓贵人重要,宓贵人养伤期间,他可是?让顺湘苑的奴才一日三?禀,生怕皇上问起,他心里没底儿答不出来。
巧了,晌午顺湘苑刚来了人传话,宓贵人今儿伤好得利索,已经能跳霓裳羽衣舞了。
全福海如实答了话。
李怀修听到最后一句,唇线扬了扬,这?女子小心思忒多,丽妃丧仪礼过,她身子就好得利利索索,还故意告诉他能跳霓裳羽衣舞,摆明了试探他的意思。
李怀修倒是?不介怀这?女子对他耍弄出的那些心思,明目张胆,却是?无伤大?雅,无非是?为了引他的兴趣。
眼?见日头越来越高,全福海正犹豫要不要提醒皇上暖阁已经布好了午膳,就见皇上起了身,“吩咐御膳房把午膳送去永和?宫。”
顺湘苑的宓贵人身子一好,圣驾就去了顺湘苑,甚至皇上竟还命人将?御前未看完的折子送了过去,整整一个后午,圣驾都留在永和?宫。
明裳也不想自己病一好,就这?般惹眼?,只是?那位的心思她哪说得动,更何况,六宫嫔妃都想要皇上的宠爱,还从未有嫔妃,主动将?这?圣宠往出推的。
日暮时分,顺湘苑的宫人规规矩矩地候在廊下,守门的小太?监晒着昏昏日头,耷拉着脑袋,不时打?个瞌睡。
内殿里,重重叠叠的帷幔映出女子姣好柔美的身形,明裳朦胧地睁开眼?,翻身时,腰间的酸痛终于让她记起歇晌前发生了什?么。
枕边无人,明裳缓了会儿,半坐起身,胸前乌黑的青丝垂落,她顺着发缕向下看到胸口,脸蛋蓦地生出薄红,她一手拢住对襟,另一手的指尖去挑帷幔,露出半张小脸,向外唤了一声?,“辛柳,圣驾可是?回乾坤宫了?”
没人回应她,明裳眼?珠狐疑,以为辛柳是?见她睡着,去了外间,便拉开帷幔,坐起了身,想到什?么,又觉得生气,鼓着小嘴嘀嘀咕咕抱怨,“什?么嘛,总是?这?样,系了腰带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