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他回家路上被人打了一顿。」
「谁打的?」叶安逸问。
「不知道,好像是社会上的人。」男生走了,仿佛路过就是为了专门和她说这个事似的。
叶安逸把书包塞进抽屉里,发现被什么卡住了,稍微拉扯一下,自己的书包立刻被划了一道口子。
她低头往下看,发现抽屉里被钉了新的钉子。
这个钉子是怎么回事?她伸手摸了摸,确定昨天是没有这个钉子的。她试探性看了苏云萝一眼,苏云萝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在看书。
一个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坐这个位置的人就是晦气,谁沾惹上谁倒霉。」
叶安逸回头一看,发现是黄璃园。
「你什么意思?」叶安逸问。
「你太有『魅力』了呗,被男人看上了,张志涛想接近你才被打的,说来说去,还不是你的骚包害的?」黄璃园冷笑。
「你这话说地太牵强了,」叶安逸笑道,「我初来乍到人还没认全呢,他被打关我什么事?」
「这不是北京,这种地方晚上一个女孩子出去出点啥事没人管得了的,你最好小心点。」黄璃园靠近她,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不敢来上晚自习,算你聪明。」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叶安逸在她走之前问她。
「我就是讨厌你这副骚样!」黄璃园丢下这么一句话。
叶安逸站起来,认真的对她说:「为什么呢?我什么骚样?我穿的是和你们一样的校服,每天上下课和你们一样听课,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
旁边有同学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了,渐渐看过来,黄璃园面子绷不住,指着她提高声音说:「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勾引张志涛!你昨天上课就一直和他说小话!」
「上课我和他说话这件事,你都注意到了,」叶安逸不解地皱眉,「为什么说话就是我勾引他?他主动找我说话,就是我勾引他?那你主动找我说话,是不是因为我也在勾引你?」
「你这个贱货!」黄璃园骂道。
「你对贱货的标准是什么?」叶安逸不解,心理学对定义要有一个标准化的表述,最好是有量化的概念,她疑惑地问她:「第一天和男同学上课说了两句话,就算是贱货的标准吗?那要想不成为贱货,是不是一个人永远不能和身边的同学说话?你现在和我说话岂不是……」
旁边的同学可能是没接触过叶安逸这样的思维方式,大家都忍不住哄笑了起来,黄璃园气得结巴了:「我才不像你,第一天来就和男同学搭讪!」
「那要第几天搭讪才不算是贱货?」叶安逸问她。
「……」黄璃园眼睛里几乎要飞出飞刀来,似乎随时要冲过来杀了叶安逸。
「你平时总是这样盯着同班女生,观察她们到底和男生说了几句话,然后评定她们是不是贱货的吗?」叶安逸好奇地问,她准备把回答记到观察笔记里去。
黄璃园指着她,差点没指到她鼻子上了:「我只看着你!你刚来我就知道你是个小婊子!你别以为你从北京来的就有多么了不起!」
「你这么注意观察我啊!」叶安逸有点意外,也顾不上那根手指快戳到她脸上了,心想她到底哪里做得不对,这么这么引人注意。是不是被识破了?研二了还要假扮高中生的确有点强人所难,说不定被小孩子看出来了……
黄璃园看着她竟然陷入了沉思,更加疯狂地重复着叫起来:「你就是来勾引男人的!天知道你在北京是不是勾引了多少男人,是不是读不下去了!才来这里读书!叶真路,你就是个臭婊子!」
骂人归骂人,自己妹妹的名字被拿出来骂,还是会有点不舒服。叶安逸总算有点怒气了,她伸手抓住了黄璃园的手,黄璃园看见她竟然敢出手,急忙往回扭,却被叶安逸一个擒拿手法扭过来,将她按在了桌子上:「你去过北京吗?」
黄璃园根本就没看清自己是怎么被按在桌子上的,手臂被扭得很疼,急忙尖叫:「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你干嘛说得很了解我一样?我和你很熟吗?你总是这么和人套近乎的吗,怎么脸皮这么厚?」叶安逸将她压在桌子上,手上稍微用了点劲头,黄璃园便疼得鬼哭狼嚎起来。
旁边的学生都已经惊呆了:这转校生还拄着拐杖呢,怎么单凭一只手就把对方扭住按桌子上了?姚美华在窗口其实看了好一会儿了,她看事态已经快失控,就进门说:「够了!」
叶安逸稍微放手,将黄璃园轻轻一推,黄璃园站立不稳,整个人就后退几步,撞在课桌上。
「我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老师!叶真路她打人!」黄璃园指着叶安逸大声叫道。
「你在诽谤我的名誉,我可以告你的。」叶安逸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成年,就算没有成年,也可以联系你的家长,对我做出一定的赔偿。」
一提到家长,黄璃园的脸色就变白了,她大声说:「同学之间开玩笑的话,你为什么要当真?」
姚美华也有点头疼,就看着叶安逸,看她作何反应。
「老师,她的意思是,这是和我闹着玩的。」叶安逸说。
「可是她把我的胳膊都掐紫了!」黄璃园赶紧捞起袖子给姚美华看。
姚美华看,的确是青紫了一片。她看了一眼叶安逸。
「玩得有点过了,」叶安逸说,「我陪她去医务室吧。」
「好的。」姚美华做了个手势,「叶真路送黄璃园去医务室,其他的同学回座位准备上课。」
「我不要……」黄璃园还想尖嗓子说,姚美华严厉地说:「不要什么?不是说自己的手受伤了吗?去医务室看看!不要再大呼小叫了,别的班级的同学都看你了!」
医务室在对面楼,黄璃园快步走在前面,叶安逸拄着拐杖慢慢跟在后面。
她单独和叶安逸相处的时候,也有点怕她,尽可能快步走,但奇怪的是,叶安逸看起来走得不快,但是她却一直甩不脱她。她几乎怀疑对方的拄着拐杖是在装伤。
还没有注意,叶安逸已经到她身后:「喂……」
她吓得弹开:「你干什么!」
叶安逸对她说:「我不是因为你说的原因才来这里读书的,并没有男人啊之类的原因。」
这种气话也被对方拿出来解释,黄璃园赶紧走,想绕开她,但是被她拉住,推到了墙上,用拐杖顶住了她的胸。她以为对方要动手,赶紧捂住脸:「我会叫人!」
叶安逸觉得有点好笑,这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竟然这么胆子小。她说:「我退学是因为我受伤了,不是因为我勾引男人,你想象力太八点档了。」
她撩起衣服,给她看肋骨部位缝针留下的伤疤,再给她看自己右手受伤留下的痕迹。
黄璃园没想到她受过这么重的伤,呆住了。
「不好意思,我还在做复健,骨头有断的地方,不能太用力。」叶安逸非常抱歉地笑笑。
「你在学校被打的?」黄璃园惊呆了问,她没见过女生因为打架受这么重的伤,应该就是被打的结果。
「不是在学校,是暑假去越南边境玩,然后遇见当地村民,打了一架,后来被警察叔叔救走的。」叶安逸诚恳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谎话:只不过村民自然不是普通村民,她也不是去那边「旅游」,而是遭遇了一起非常大的案件。
黄璃园半信半疑地看着她的脸,觉得对方不像说假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叶安逸暂时没想好怎么编,就说,「可能和你们有点不一样吧。」
「你别装了!」黄璃园嘴硬,「你被人打还这么嚣张,你迟早再被人打。」
「有人在我身上买了很重的保险,如果谁再把这些伤弄得复发,保险公司会追责要他赔到倾家荡产。」叶安逸认真的说,「这是真的,你要看保单吗?」
高中生不懂保险业务,对待不熟悉的信息会产生敬畏,黄璃园没做声了。叶安逸认真在和她解释,而且不受她情绪的牵扯,这让她气焰降低了许多。
叶安逸靠在走廊另一边的墙上,看着她:「总觉得你好像对我,心理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很亲近似的。」
「谁和你熟悉!」黄璃园骂道。
「我才来第一天你就指着我鼻子,把我编排得头头是道的,你是不是心里在想着谁啊?因为我坐了白欣容的位置,所以你把我当白欣容了吗?」
黄璃园仿佛被说中心事,别过头去不敢看她。
「你为什么总喜欢把人往男女关系上面扯呢?这样其实对你不太好啊。」叶安逸摇头说。
「什么意思?」
「我注意到你特别喜欢把人往男女关系混乱上扯,不管面对什么人,不管这样说多么不合理,你就是喜欢这样大声嚷嚷,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说得很大声,别人就真的成为你说的那种人了?」
「难道你自己不是吗?」黄璃园说。
「你是不是以为这种攻击手段是你最有力的武器?」叶安逸摇头,「不是的,这只能证明,你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些。」
黄璃园突然愣住了。
叶安逸盯着她的眼睛黑亮黑亮的,黑得有点不真实,她在任何美瞳里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黑色——它太亮了,她能清楚看见自己的倒影,甚至自己那张局促的脸。
「这样大声把自己关注的点说给大家听,可不太好。」叶安逸一字一句地说。
她看着黄璃园脸上有点崩溃:年长带来的优势如此明显,她早就打算选中黄璃园作为突破口,因为她太情绪化,太容易暴露自己的想法,所以最好控制。
「我带你去医务室吧,」这次换叶安逸走在前面,走了两步回头看她,「怎么不过来?都上课了。」
黄璃园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仿佛赤身裸体一般。
去了医务室,里面坐着一个梳着高马尾,长脸,有点吊梢眼的女老师,看起来快三十多岁了,身上没有穿白大褂,脸上黑眼圈很重。
「你们找陈医生啊,她刚好出去了,怎么了?」那个女老师坐直了身子看她们。当她看到叶安逸的时候,突然脸色大变。
叶安逸拉过黄璃园的手,递给她看。黄璃园想挣扎,但是已经被送到老师面前了。
「哟,这怎么回事,被谁掐的。」女老师稍微镇定了一点,眼睛还是时不时盯着叶安逸看。
「我。」叶安逸说。
黄璃园意外地看了叶安逸一眼,没想到她会主动承认。女老师也问:「你怎么就掐成这样了?」
「课间玩过头了。」叶安逸一本正经地说。
「你们这些学生呀,打打闹闹的。」她拉开抽屉,拿出一瓶消肿止痛酊,还有一些棉花,「拿去用吧,刚开不久的,拿回去慢慢擦。」
「谢谢老师。」叶安逸接过她的药,礼貌道谢。
她刚想离开的时候,那个女老师又说了:「我说同学,我是不是见过你?」
叶安逸回头,看着她,露出疑惑的表情。黄璃园也觉得意外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长得和……和她一模一样,可以说从小时候一点变化都没有,真的……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差不多十多年前了,她那时候都快上初中了,你和她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老师她是北京来的插班生。」黄璃园插嘴说,「你在哪里见过她。」
叶安逸脸上波澜不惊,平静看着那个女老师。
「你叫谢静婵吗?」女老师试探性地问,「我是朱里清啊,你记得我吗?」
「我叫叶真路。」叶安逸摆摆手。
「你别装了,你就是谢静婵!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的呀!」朱里清忍不住反驳她。
黄璃园仿佛发现了重大的秘密一般,脸上突然变得兴奋起来。
「你多大了?你怎么还在读高三?」朱里清掐指一算,「你比我小三四岁,现在应该工作了啊。」
「老师,」叶安逸非常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是我叫叶真路,十九岁,来自北京,您可以去查我的档案。」
「……」朱里清愣了一下,听出了她带着京腔的普通话,突然就怀疑了,「不好意思,但是你实在太像她了……谢静婵……」
叶安逸点点头:「老师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们回去上课了。」
离开医务室的时候,黄璃园一直跟着她:「那个老师认识你?你以前叫谢静婵?」
「她都说了,那个人应该大学毕业工作了,怎么会是我?」叶安逸看着她,「她认错人了啊。话说回来,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喜欢张志涛啊?」
黄璃园大声说:「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想死吗?」
「喜欢一个男生对你来说是这么羞耻的事情吗?」叶安逸问她。
「你胡说八道,我怎么会喜欢他?我最讨厌男人了,当然不会喜欢他!」
「你喜欢女人?」
「……」黄璃园觉得自己完全被她绕进去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讨厌男人!」
「为什么讨厌男人?」叶安逸突然又逼近她问,那双纯黑的眸子看着她。
「我天生就讨厌男人,关你屁事!」黄璃园绕过她要往前走。
她走到她身边,问她:「白欣容为什么会被孤立呢?」
黄璃园被震动了一下,瞪着她:「你为什么知道她的事?」
「有人告诉我的。」
「那你去问那个人啊!她人都死了,有什么好问的?」
「我想问你,」叶安逸淡淡的说,「你应该也骂过她喜欢勾引男人,是个骚货,对吧?」
黄璃园惊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叶安逸若有所思地分析说:「因为这个是你一贯的进攻手段,也是你隐藏的心事。我只是很好奇,一个这么讨厌男人的女孩,为什么每次骂人都要用男女关系的话题骂别人,你真的只是讨厌男人这么简单吗?」
黄璃园还没有来得及反驳,叶安逸趁着走过走廊,挡在她面前:「不如和我谈谈她的事?我很有兴趣。」
黄璃园还想反抗,但是在叶安逸的注视下还是泄气了。她仿佛自暴自弃地说:「你打听她没用,我们全班人都讨厌她,不,全年级,甚至别的学校的人都讨厌她。她没有朋友,而且行事做派也很令人讨厌。」
「你曾经是她的朋友,不是吗?」叶安逸问。
黄璃园惊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张志涛告诉你的?」
「他没有告诉我,我猜的。」叶安逸注视着她。
白欣容的日记里有一篇提到了这样的话:
「梅花Q,她说我是个骚货,也许我真的很骚吧,不该提到红桃K的名字。」
「梅花Q说,我这种主动送上门的浪货,不配做她的朋友。也许她说得对吧。」
——来自白欣容七月份的日记,到达北京一周之后写下的回忆。
心理学上说,每个人的行为方式都有一定的固定模式,攻击别人的言语也是。黄璃园其实对男女之间的关系有异乎寻常的关注,施加言语暴力的时候,也习惯通过这个作为切入点。
所以叶安逸判断,白欣容日记里提到的梅花Q指的应该就是她。而且黄璃园很明显是在自己身上不断投射她心目中白欣容的影子,这种没来由的愤怒和指控,叶安逸猜她是在心理距离上比其他人更接近白欣容,这样反复在众人面前中伤自己,也许也是为了和心理上的「白欣容」划清界限。
「你是不是当初和白欣容说过,喜欢男生,是非常羞耻的事情?」
下课铃声响了。
黄璃园慌乱的情绪被打断了,她看见有学生从教室里陆续走出来,才想起这里是学校,她是可以逃走的。她便绕过叶安逸,急急忙忙走了。
叶安逸等她走了之后,才大口呼吸,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
她刚才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才没有尖叫出来。
她刚才看到那个叫朱里清的老师的时候,十分的不舒服,包括她问出了「谢静婵」这个名字之后,她的不舒服到达了顶峰。
她只有把注意力锁定在黄璃园身上,才能摆脱这种不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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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楼上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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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斗:一场校园霸凌里秘而不宣的心理较量
由得林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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