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一帮吃瓜的老大人,面露失望之色。
他们本还以为,这个年轻轻的御史,能多扛一会。
毕竟,御史言官,干的就是风闻奏事的活。
所谓风闻奏事,字面意义上来说,是根据传闻来参奏弹劾。
大明的风闻奏事,没有这么随便,但是也差不太多。
具体来说,就是在朝廷和地方政务的运转当中,只要掌握监察权的科道官认为不妥,便可以提出质疑,要求纠察。
这种弹劾,是不必有详实的证据支撑的。
毕竟,要是有证据,直接交法司,上廷议,就不必纠察了。
如果纠察出来没有问题,那么这事就算了结,纠察出来有问题,那么就按制处罚。
这种情况下,言官弹劾错了,才是常态。
所以,大明的御史科道,骄傲的很。
说对了是我敢言直谏,神目如电。
说错了……我也不道歉,而且下回还敢。
因此,这个御史这么快就怂了,的确是让人有点失望,心中忍不住哀叹,现在的年轻人,真的一代不如一代……
吃瓜的老大人们,本以为此事到此结束,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天子开口了。
“既然韦卿认错,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着罚俸一月,闭门思过七日,以示惩戒。”
这下,不仅是应该上前领旨的韦安愣住了,就连底下的群臣,也“嗡”的一声,开始议论起来。
未过片刻,便有御史出列,道。
“陛下,此举不妥,韦安身为科道,自有监察之权,风闻言事乃是本分,岂可因此罪之?”
“不错,纵然弹劾有误,亦是常事,因言罪之,实有不妥,还请陛下三思。”
“陛下……”
如果说刚刚,底下的一帮大臣还是在看戏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可个个都打起了精神。
和刚刚只是恶心户部的弹劾不一样,这可是涉及到朝廷典制的事情。
韦安被罚的不重,一个月俸禄,七天闭门思过而已。
可问题是,大明对待谏官历来宽宥,因为弹劾有失而惩罚谏官,在大明来说,是会被抵制的。
谏官可以因为君前失仪,行为僭越而被惩罚,但是因为弹劾本身而被罚,是多数朝臣不能接受的。
这也正是大明言路畅通的根本所在。
如今天子此举,虽然罚的不重,但是其中隐含意义,却令朝廷群臣不得不重视。
面对着这么多朝臣的谏言,朱祁钰倒是淡定的很,偏了偏头,对着一旁的左都御史陈镒问道。
“总宪以为,朕此举可有不妥?”
招谁惹谁了
众臣都望向陈镒,让他心中也不由得一阵苦笑。
他这个左都御史,当得可太难了!
明明管不了都察院的御史,但是每回这帮御史出事,最后都会问到他头上来。
上回大朝会就是这样,这回又是这样。
他招谁惹谁了这是!
凭着自己在官场多年的经验,陈镒明显能听出来,天子这句话里有坑。
说不准,就等着他出面维护呢……
然而即便是心里清楚,前头是坑,他也得跳。
这件事情,涉及到整个科道的权限问题。
作为都察院的大头目,陈镒不可能躲得过去,甚至他都不可能有任何一点混淆的立场。
必须坚定不移的站在御史这边。
于是,陈总宪心中哀叹一声,移步上前,沉声道。
“陛下,我朝设科道,重言路,乃是为朝廷政务清明,遏制吏治贪腐而为,风闻言事,乃言路通畅之本,台垣谏官或有纠劾不当,但也因此,致朝廷上下官员警醒,不敢稍有懈怠。”
“自太祖皇帝设六科十三道以来,风宪台垣之官,多风闻奏事,犯颜直谏,属实冒犯也,惟历代天子与陛下圣明优容,为社稷而弃私心,鼓励言路,方有政清人和之景。”